纵使陛下与太后心知肚明,陈氏心胸狭窄,眼光短浅,当个太子妃都有所欠缺,莫提皇后了。但她是先帝亲指,斥责她的品性即是斥责先皇的眼光。
从皇后处出来,陛下径自去了母后所居的延清殿,吃了两份冰碗方堪堪压住心火。
岑太后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亲自执了玉梳给儿子通发:“陈氏蠢笨,不得你的欢心,晾着她就是。她毕竟是皇长子的生母,又是先帝赐婚,废后这样的心思,万不可起。”
萧询道:“儿子知道。皇长子聪颖,朕一直属意他为太子。”
岑后握着玉梳,缓缓道:“这很好,但立太子之时,不妨缓些时日。”
她话里带了冷意:“如今形势与咱们当年又是不同。先帝偏爱德妃与魏王,咱们处处小心谨慎,如今的陈氏却是尾巴翘得太高了些。”
她又问:“魏王在封地如何?”
萧询说:“似乎是迷上了骑射,隔些日子就要出去跑马。”
岑太后眼中精光一闪:“且盯紧些,魏王恨毒了咱们这些人,不会这样想得开的。魏王妃还好吗?”
萧询好一阵方说:“魏王侧妃同样出身大家,又有二子傍身,魏王对她多有照拂,表妹……在府里还算站得住脚。”
岑太后终于放下梳子来,平静面容上多了丝裂痕:“这几日我常梦见迟迟,是我对不住她。难得你也喜欢她,我总归是想让你得偿所愿的。”
“只是咱们要用顾家,却也得防着顾家,于是我命人在她的饮食里下了凉药。那凉药会让她宫寒,没有数年调理,难以孕育子嗣。后来,咱们却中了魏王的道儿。
“先帝将她许给了魏王,迟迟身后的顾家不免有些首鼠两端。于是——我加大了凉药的剂量,除非迟迟死,否则魏王此生都不会有嫡子。”
帝王拧紧了拳,薄唇抿起,似乎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殿内的龙涎香静静燃着,岑太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先帝逼我,命运逼我,我若斗不倒旁人,旁人就得斗倒我!纵使有愧,但我也绝不后悔!”
她的容颜已不如年轻时那般紧致,心气却从不改变。
6
更始三年的春天,京里出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陛下立皇长子萧恪为太子。萧恪身份尊贵,陛下又未同先帝一般偏爱庶妃,皇长子册为太子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百姓会因册立太子而减免的赋税感到欢欣,对勋贵人家而言,则是听了就算。他们更关注第二件:
魏王妃顾迟迟素衣来京,自请和离。
桃实作为太子乳母,依然随侍东宫。太子萧恪身边的内侍进来报信时桃实也在,险些摔了手中燕窝盏,于是太子奇道:“桃妈妈今日怎么如此冒失?”
皇家的孩子都早熟,各自都有耳报神,桃实并不敢因他小而瞒他:“回太子的话,魏王妃曾在太后膝下养过一阵,奴婢曾伺候过她,故而惊骇之下,险些失手。”
太子同他父皇、先帝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此刻负了手,孩童面容上流露出成人神态:“魏王妃不独是三皇婶,细论起来,还是孤的表姑?”
桃实斟酌着措辞:“魏王妃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从前甚得娘娘和长公主的喜爱。”
萧恪狡黠一笑,带出一团孩气来:“桃妈妈,孤去太后那走一趟,有什么信儿回来同你讲,不知这位表姑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不习字了,一展衣襟从椅上下来,吩咐内侍宝泉:“去小厨房瞧一瞧有没有八宝酥酪,盛些随我去延清殿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