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温又说:“这个冯菱镜,十次问安倒有八次称病,据她宫里的人说,平日里除了画画是什么都不做的,居然还藏了这一招。那内侍乱棍打死了事,母后却念着她平日里还算乖巧,只削减了位分,便宜了她!”
顾迟迟轻轻叹了口气,后宫之中,圣心就是立身的资本,哪个女人肯甘心将自己置于无宠的境地。但她又有什么资格喟叹冯昭仪的命运?她又比冯昭仪强到哪里去?
冯昭仪拘在宫里,她拘在魏王府中,都是依靠男人的喜爱来过日子罢了。“咱们睡吧。”她同乐温说,声音里含了一丝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失望。
尾
天高云阔,逶迤的车队行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
最中间的那辆宽敞马车内,顾迟迟同魏王相对而坐,旁边还坐了顾迟迟的陪嫁侍女沧海,沧海乃是顾家的下人。至于桃实,顾迟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南下的路上就以金银相送,还她自由。
她侧支着额,撩起帘来向外看去,广袤天空上,大雁正振翅南飞。顾迟迟收回视线来,她的夫君,今朝的魏王正低首瞧着膝上展开的坤舆图,左手的手指甚至在无意识地敲打着。
顾迟迟又想起了皇后姨母的话,若想得到安宁与快乐,便永远不要去深究是谁用情信构陷的她。
她的目光长长久久地望着魏王,保养得当的指甲在袖中挣得一片青白。
那一天,魏王的出现到底是刻意谋算后的粉墨登场,还是他善心一动下的随手举动,都不重要了。
车厢内的安静被温柔女声打破,顾迟迟微微向前欠身,手指在坤舆图某处上一点,“润州这里,南下时,我们会经过吗?”
1
柴湘总共进过三次皇宫。
她的爹爹是个秀才,略通些文墨,可惜不治生产。某一年湘水暴涨,一家人险些饿死,好在当地采选宫婢,柴湘姐姐入宫,换来了能让一家老小吃饱饭的身价银两来。
柴湘记不清姐姐的模样了,娘亲总是摩挲姐姐昔年用过的那柄木梳,冲柴湘说道:“你同你姐姐生得一模一样。”
第一次入宫时她刚满十岁,为着姐姐的缘故。姐姐数年前受了后宫内德妃娘娘的指使,给太子下毒,又将这件事攀诬到贤妃娘娘身上。
贵人命她入宫,是要她的口供。
那位德妃娘娘腰肢袅娜,眉似远山,她伸手拭泪时,展露出的一段皓腕颜色胜过霜雪。她是柴湘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但权力凌驾于一切之上,在自己的口供下,德妃娘娘最终被内侍带走。
柴湘在宫里看到的景儿是那样真,又是那样好,摆设、人物、吃食,都是从前在乡下前所未见的。即使是皇后身边的婢女,柴湘觉得都像是画中人一般。
后来,皇后身边的窈絮姐姐来送她出宫,她小声而卑微地问:“姐姐,我能留在宫里伺候娘娘吗?”
窈絮的错愕转瞬即逝,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
柴湘被送出宫,乘着驴车回了家,怀中搂着的灰扑扑的包袱里藏了块金饼。这块金饼,又撑着爹爹吃了两年的五石散。
爹爹从前不吃这个,是从大牢内放出来后才染得这毛病。
他瘫在炕上,眯着的眼睛闪着骇人的幽光,喃喃道:“吃一点,人就快活了。”那时娘亲已经去世,柴湘得去院里洗衣。若她一日不替人洗衣做活,家里就没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