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大人......”与彼端天母做出相同呼唤的,是被巨大亡灵呼声淹没的终黎小瞳。
无力呻吟。
刺痛的耳膜还在沙沙摩挲,血泪干涸凝在脸畔。站上弃婴山的终黎小瞳望着哇哇啼哭的孩子,不知应该去安慰哪一个,深深绝望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的同时,与啼哭的孩子感同身受。
它们......都是被抛弃的。
是怎么样的母亲......竟能如此狠心?终黎小瞳不禁想起了百里眸,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有着温暖双手的,自己的娘亲......想起了孩童时自己的调皮,娘亲总是护着自己在身后,爹爹也不甚责备。
对终黎小瞳的爱护,百里眸加倍给予,所以一直活得倍加幸福和快乐,并不知道天地下还有这样的母亲,弑子的母亲,弃儿的母亲......
她第一次觉悟世间,原来还有她不能理解的事情。
阖上眼睛,终黎小瞳轻轻哼起了娘亲儿时哄自个儿睡觉的小曲,权杖随着节拍轻轻挥动,彩色的光芒微弱地亮了起来。她的声音柔柔地,轻轻地,带着让人心静的力量,夹杂在悲呛声声之下,飘荡在山头之间,若有似无。
那歌曲旋律那样柔和,终黎小瞳动情地唱着,微微张合的樱唇间,带了她心疼哀伤的情调,于是万分绵长起来,每一个调都哀伤地掉在心坎里,却神奇化解了不甘的怨恨,唯有悠长悠长的情思......
靠得近的婴孩不再啼叫哀鸣,渐渐停下了啜泣,握紧着软软的小拳头,红着圆圆的小鼻子,闭上了眼睛似乎睡得那样安稳,忘记了前世那样无可愈合的伤痛......越来越多的,婴魂渐渐安稳,歌声压下了哀怨的魂泣之声,优美的声线回荡在对面山谷,似风般漂流在不甚安稳的冥界间,慢慢传扬开去......
整个冥界,笼罩在温暖人心的歌声下,缓缓驱散了动荡的情绪,连一直横冲直撞的幽魂也安静了下来......
正在抱头谩骂终黎小瞳的几大护法使者,恍然间抬头,愣愣陶醉在歌谣之下......
终黎小瞳太过投入,并不知道身边发生的变化,木做的权杖表面光滑,泛着越来越明亮的彩色,绚丽挥动着,好像是何种美丽的魔法。巧合的是,终黎小瞳凭着记忆哼出来的歌谣,正是百里眸儿时哼给她听的安魂曲,恰有镇定人心的作用,加上终黎小瞳挥出来的巫法,放大了镇定的作用,因此漫山婴魂慢慢安静下来,进入梦乡,整个冥界得以解救。
......
冥界得以缓解,魔界对战天母却处于水深火热。
南篁果真是把天母幻化的终黎小瞳当了真,一步一步靠近。三官望得目眦尽裂,却任凭怎样焦急的呼唤都不能解救他。眼睁睁瞧着南篁距离天母只有一步之遥,那女人幻化的终黎小瞳得意地笑,伸出的魔爪迫不及待去接应南篁靠近的身体。
全部人的心一瞬间都掂到了嗓子眼。
就在天母的双手堪堪触及南篁的肩膀,南篁空洞的双眼突然电闪雷鸣般恢复了先前的热火,憎恨与痛快复仇的汹涌情绪波动,挑起的唇带着冷血残暴,以肉眼都难以看清的速度反手挟制住天母抓在肩膀的手,一个飞旋踢中她腹部,然后在天母惊恐痛苦几乎要涣散的眼神中,缓缓地,卸掉了她的双臂。
“嗷呜——”天母发出的痛苦声像野兽哀鸣,她用不甘心又怨恨的眼眸望着南篁,垂着因为受伤无力的双手,再次试图从南篁记忆中搜寻能够蛊惑他的女子......
松了一口气的三官,彼此间对望一眼,均会心一笑。既然天母幻化的两位女子都没能引诱住阎君,那就没有必要担心了,因为,据三官所知,在阎君的千百年的岁月中,除了沙华和终黎小瞳,应该没有第三位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女子了。
“是你?!”落下的一颗心还没有安定,那魔物颤抖并略带不可置信的声音再次揪住了众人的心思。
南篁噙着冷漠的笑,了然于天母看自己时不可置信的眼神,明白她终于认出来了。那笑容卷着疯狂、嗜血、痛恨、自嘲,扭曲得整个人都更寒几分:“怎么?你认出来了?”
三官不知道的是,在南篁有生之年,对他有特别意义的女子,确实有第三位。南篁特、别、恨、她。
天母通过搜寻南篁的记忆,找出了第三个女子的影子,并且惊恐地辨认出来,那个在南篁记忆中留着深刻印象的女子——就是天母她自己。
“你是我的......”天母神色怪异地喃喃,还没有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已被南篁打断。
“你不配做本王母亲。”震怒的阎君周身的气息暗沉压抑,“本王从来没有母亲!”
“轰”一声,南篁说出的那些话让众人停滞了认知,只觉得整个脑袋轰然坍塌,呆呆地对周围事物一无所感。
四界中,关于南篁的身世根本无人所知。从认识“南篁”这个名字起,他就是以天帝义子的身份出现,并没有人知道南篁在作为天帝四子的身份之前,有着怎么样的身世。
况且,南篁从被天帝笑眯眯地推到众人面前之时起,就被冠以阎君培养人的身份。谁都不知道,一个将要成为冷冰冰的鬼王的人,究竟来自于哪里。也是,众人普遍的认知,鬼王肯定是鬼之子,何须有好奇之处。
故此,普天之下,也只有天帝和南篁他自己知道,他是谁所生,被谁所弃。
南篁有着最为坚韧的灵魂。
天母有虐婴之癖,吃饱喝足以后,就拿剩下来的小生命肆虐作乐。南篁曾经就是她手里剩下来的那小小的一只,带着惊恐的眼神,在母亲凶狠残暴的践踏下,硬是奄奄一息撑了百余年。就是因为南篁命大,怎么虐都不曾断气,总是鬼门关走了好几遭又坚韧地活下来,天母以之为趣,才没有吸取其精气活吞了他。
而得以逃脱天母魔爪,是偶然一次天帝路过魔界之时,多看了一眼天母手中当做玩具的南篁,小小的人儿,身体残破不堪,有着死神一般的目光。
可巧天帝下凡本就是为寻觅培养作阎君的人才,见了南篁,觉得是棵好苗子,日后辅之以培养,必定能成大材,于是从天母手中掠夺了来。
事实证明,天帝的眼光被没有错,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人,有着最为冷酷的心肠,以及最公平的决判。
南篁是四界赞不绝口的阎君大人,只是,天母,却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痛恨和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