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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君,夫人又回娘家了前文+后续

缓缓归来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挑开。”冷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床上的新娘子似乎都微微抖了一抖。戴着面具的男人只露出冷冽的唇线,目光幽深幽深,倒映着难以察觉的怒火。天帝上月笑眯眯把百忙的阎君召上天,再笑眯眯把阎君送下天门,阎君南篁黑着脸去,黑着脸回,回来的时候便是带回了一纸婚书。这一纸婚书,今日便是变成了床塌上端坐的大红盖头姑娘。说起这婚约,本不该是属于阎君。订下婚约的女方是终黎府上千金,上古仙君终黎墨珏与魔巫大人百里眸的女儿,终黎小瞳。这终黎小瞳虽不算独一无二的美人,却是这天地魔冥四界少有的玲珑剔透,上古仙君与魔巫宠得紧,便有些单纯迷糊太过。女儿家家,单纯一点倒不是坏事,固未至及笄之年,求亲的门槛都可以踏平。一向爱女若命的终黎夫妇,独独上了心思要挑一个极...

主角:阎君南篁   更新:2025-06-14 23: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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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阎君南篁的女频言情小说《阎君,夫人又回娘家了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缓缓归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挑开。”冷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床上的新娘子似乎都微微抖了一抖。戴着面具的男人只露出冷冽的唇线,目光幽深幽深,倒映着难以察觉的怒火。天帝上月笑眯眯把百忙的阎君召上天,再笑眯眯把阎君送下天门,阎君南篁黑着脸去,黑着脸回,回来的时候便是带回了一纸婚书。这一纸婚书,今日便是变成了床塌上端坐的大红盖头姑娘。说起这婚约,本不该是属于阎君。订下婚约的女方是终黎府上千金,上古仙君终黎墨珏与魔巫大人百里眸的女儿,终黎小瞳。这终黎小瞳虽不算独一无二的美人,却是这天地魔冥四界少有的玲珑剔透,上古仙君与魔巫宠得紧,便有些单纯迷糊太过。女儿家家,单纯一点倒不是坏事,固未至及笄之年,求亲的门槛都可以踏平。一向爱女若命的终黎夫妇,独独上了心思要挑一个极...

《阎君,夫人又回娘家了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挑开。”

冷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床上的新娘子似乎都微微抖了一抖。

戴着面具的男人只露出冷冽的唇线,目光幽深幽深,倒映着难以察觉的怒火。

天帝上月笑眯眯把百忙的阎君召上天,再笑眯眯把阎君送下天门,阎君南篁黑着脸去,黑着脸回,回来的时候便是带回了一纸婚书。

这一纸婚书,今日便是变成了床塌上端坐的大红盖头姑娘。

说起这婚约,本不该是属于阎君。订下婚约的女方是终黎府上千金,上古仙君终黎墨珏与魔巫大人百里眸的女儿,终黎小瞳。这终黎小瞳虽不算独一无二的美人,却是这天地魔冥四界少有的玲珑剔透,上古仙君与魔巫宠得紧,便有些单纯迷糊太过。

女儿家家,单纯一点倒不是坏事,固未至及笄之年,求亲的门槛都可以踏平。一向爱女若命的终黎夫妇,独独上了心思要挑一个极好的女婿,于是目光投向了年纪轻轻,却已经大有作为的天帝的四个儿子。

先是订的大天子,可惜未及终黎小瞳及笄,大天子便在平定人间一场浩大洪灾中被大水冲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后来订了三天子,连婚期都敲定,奈何天魔两届战事突发,三天子作为降魔大将军,自是执戬出师,也是一去不回。

眼看着终黎小瞳白白就要错过二八芳龄了,人人都道三天子是战死在魔界,魂飞魄散,怎么可能回来迎娶终黎小瞳呢?于是终黎夫妇急了,私下里便是再觅良人。可是终黎小瞳这一来二去的婚事,给她落了个克夫的名声,连顶厉害的两个天子都逃不过终黎小瞳的克制,其他适婚男子更没有胆子求亲了,一时之间是避之不及。

上古仙君怒极,便给天帝施压,反正终黎小瞳订了你家的亲事就不能反悔,大天子不行换三天子,三天子也不行了那就再换呗,反正天帝不是四个儿子么。

天帝擦擦额上汗水,思来想去,这二天子是仅剩的亲子,将来定要继承大位;而四天子是义子,就是阎君南篁。有了先例,天帝也是担忧终黎小瞳命太硬,把这唯一的继承者给克了,因此牙一咬,眼一闭,把终黎小瞳指给了南篁。

南篁是四界赞不绝口的阎君大人,年纪轻轻坐上了王位,把冥界管理有条不紊,千万年来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可是南篁却是极寒冷的一个人,整日里带着那银白面具,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

这样一个人也是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天下还没有能束缚得了阎君的人。这一次天帝逼婚阎君,自也是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固阎君才那样怒火中烧。

“哎。”阎君门下的天官纪鹤戏谑着瞧了南篁一眼,苍白修长的指去勾那大红托盘上的秤杆:“连挑盖头都要本官代劳,做你的新娘子真可怜。”

南篁锋利的目光瞪了纪鹤一眼:“少废话。”

古铜色的秤杆勾住大红盖头,一挑,一掀,便是翻在了女子脑后,露出新娘子的脸。

她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好奇闪动着,五官都是精致娇小的,藕白藕白的肤色,浮上两朵粉。大红的婚衣上绣着金黄明亮的凰纹,衬得终黎小瞳白花花的像一枚小点心。

纪鹤沉声笑了,那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震动出来的。他抬肘碰碰不在状态的新郎官:“夫人看起来很美味。”

南篁“哼哼”两声,自始自终没有看终黎小瞳一眼。

“请慢用。”纪鹤揶揄着弓身一福,在南篁把一盏酒杯扔出去之前,大笑着闪了出去,还不忘关上房门。

“那个......你......你为什么把我夫君赶出去了?”终黎小瞳抬起小脸,怯生生问南篁。

“非常遗憾,本王才是你夫君。”南篁轻哼一声,冷冽的视线掠过终黎小瞳,红红的一团,哪里美味了?他讨厌红色,他连婚服都没有穿,红色与黑暗的地府根本格格不入。

“给本王记住,你并不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女人,你只是天帝硬塞来的,总有一天,我会把你送回去。”

“你不要我么?”终黎小瞳瞪大了双眼,扯下头上盖头,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

看见她踉踉跄跄逼近,南篁嫌弃退了一步:“本王的王府不需要多白养一个夫人。”

娘说出嫁的女儿家家再抬回家是很掉价的。终黎小瞳咬着唇,挪开一点脚步:“我不用你白养,我可以干活养活自己......”

“哦?”南篁意外地瞧了终黎小瞳一眼,来了兴致:“你能干什么?勾魂?炼狱?捉鬼?还是惩神?”说完他讽刺勾起一笑。

“娘说我只要会暖被窝就可以了......”终黎小瞳疑惑地咬着指,难道刚刚他说的那些全部都是新娘子要做的么?娘不是这样说的呀。

南篁讪讪往后靠,眼里喷薄而出怒火,声音寒意急升:“我不需要你暖被窝,给我滚出去!”

“哦......哦。”终黎小瞳缩了缩脖子,怯怯地背着手绕过南篁,往门口挪。出去就出去,怎么那么凶......

“那个......夫君大人,我要......去哪儿?”慢腾腾挪到门口,终黎小瞳腆着脸,揪着自己袖,尴尬地回过味来,好像,滚出去今晚就要打地铺?

“哪里都好,别再出现在本王面前,听、说、你、克、夫。”南篁一字一句,说得有些渗人。

“啊咧?夫君大人原来是怕这个?”终黎讶异说着,不自觉地又屁颠屁颠靠近南篁,被他狠狠一瞪制止。“我,不克夫哦......”停下脚步,她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越说越轻声。

辨别无力,终黎小瞳抿着唇。房门被扣了两扣:“阎君和夫人请歇下吧,天帝命咱好生伺候阎君大婚,咱就守在这门口替阎君大人和夫人看更吧。”

“该死。”南篁眼里寒意更深,仿佛有无尽冰冰的戳子能把房门盯出个窟窿。片刻,他复又冷笑一声,终黎小瞳微微探头瞥了一眼,打了个寒颤。

南篁冷笑着从袖中卷出一本破旧的书,随意翻开某一页,指尖轻划。终黎小瞳夹着脑袋看着,总觉得此时的南篁面目狰狞,不禁吞了吞口水。

......

“天帝又何如?胆敢威胁本王的人没有活着的。稍微减个一年半载的寿命无碍。”




天帝派了门下守着阎君婚房,终黎小瞳最后没有被撵出去,不过住在房里也难逃打地铺的命运,南篁把她连着被子包成一团拎在桌子上,喝令再三不许爬床,然后自己悠然自得睡在床上。

一大早,终黎小瞳捶着自己睡得坚硬的肩膀,好艰难转了个头,脖子骨头咔咔声。南篁早就不知所踪了,侍女正在收拾床铺,因为南篁没有特别吩咐,就连侍女也就当终黎小瞳不存在了。

嘟努着嘴巴呆了一会,终黎小瞳自己收拾起自己来。可惜在家里宠儿一般的千金,哪里擅长做这种事,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愣是把长发编出个冲天髻来——丑不胜收。

终黎小瞳对着镜咧开了嘴角,自己很满意,双手捂着小脸笑眯眯的:“也不算很难。”侍女们只当终黎小瞳是空气,眼都不着片刻。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早饭没有人叫她,无奈终黎小瞳只好自己去寻吃的。

好容易寻得了厨房,正好有几个婶娘在用餐。终黎小瞳笑眯眯打了招呼,没有人理会她,各自面无表情进食,静得甚至连吃饭的声音都没有。终黎小瞳便不请自来进去,左手在一个碟子中捻一块糕,右手在锅里舀了一匙粥,见众人没有分毫动容,也就不客气享用起来。

终黎小瞳算是明白了,南篁一定是吩咐了众人都把自己当透明人,什么“王府不需要白养一个夫人”,小气鬼,多白养一个人会怎样,不耗你多少米的......改天叫爹爹和娘亲送几百担香米过来,一担你看我吃,一担我吃给你看,哼哼......

鼓着腮帮子,终黎小瞳愤愤不平。想起在冥府的待遇,是自己长这么大受到的最差的,嫁人什么的好讨厌!想回去了......

回去......啊,是了,两天后要回房,娘亲说无论如何都要让夫君大人陪同我回家,怎么办呢,他怎么可能会去?

真是苦恼的事情。终黎小瞳抓抓自己头发,想起那张带着冷冽银白面具的脸,仰着头思想放空了会,突然,又喜笑颜开来,粉扑扑的脸蛋晕上开怀。

她取上唯一陪嫁的木权杖,哼着歌儿就出门了。

从很久以前就对冥界很好奇,娘亲带着自己去过很多地方,人界,魔界,天界,独独没有踏进过冥界一步。小的时候以为娘亲以前居住的碧落黄泉山就是冥界,后来发现那不过只是个名堂而已,根本就不是什么冥界,以至于对冥界的好奇更甚,所以才同意了嫁来。

南篁吩咐各人忽视我,正好遂了心愿各处溜达,嘿嘿。

终黎小瞳几乎是蹦跶着,像只兴奋的小兔子。正好今天穿了白色的褙子,里面是浅桃色着地襦裙,迷人的糕点般行走在暗沉的世界里。

各处不过都是些黑压压的宫殿,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偶尔见几个面无表情的或男或女行走着,与其说是庄严肃穆,不如说是晦暗压抑的氛围。

终黎小瞳渐渐觉得难受起来,这就是冥界么?跟三界中的任何一界都有着天壤的差别。

渐走渐远,离了那些宫殿,几乎是刚刚钻过一个桥洞,震荡的尖锐刺耳声刺入耳膜,鬼哭狼嚎,铺天盖地的怨气纷飞,一种被遏制的压抑感强势袭来,让人心口一痛又一揪。

终黎小瞳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周围阴气弥漫,彻骨的寒。镣铐声声,勉强睁眼一看,都是些狰狞恐怖的面孔,或扭曲,或哀嚎,或桀笑,或目中无光,被锁住双脚的幽魂,长长的铁链另一头握在一些矮小的鬼魅手中,只见那些鬼魅都带着动物头的面具......

幽魂很快发现了终黎小瞳的存在,因为她身上的颜色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地狱间太过于明亮,生人的气息也诱惑住了它们,一大批幽魂兴奋地朝着终黎小瞳扑过来,拖拽得铁链摩擦出火光,并着巨大的沙沙的让耳膜痛苦的声音。握着铁链的小鬼们快要控制不住混乱的幽魂了,带着狮子面具的小鬼挥起了带刺的皮鞭,抽打在暴走的幽魂身上,一鞭就魂飞魄散一只。

可是幽魂的数量实在是太惊人了,根本就管不过来,控制不住。加上此刻受尽苦难的幽魂们被生人的美味吸引,它们本就已经没有了心智,只靠本能行动,强大的冲击力,整个空间都开始动荡。

终黎小瞳吓得缩成一团,小脸都苍白了。靠得最近的一只幽魂鼻尖已经碰到了她的脸,还好这只魂没有双手,不然只怕它早就把终黎小瞳撕碎着吞了,此刻它只是垂涎着混着腥臭的口水,瞪大了铜铃般的眼。

逃,要逃。终黎小瞳闭上眼睛,努力逼迫自己站起身来,可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那只幽魂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脸颊,满脸的腥臭味,沾着绿色不明粘液的口水,激的她一个寒颤,泪水不由自主飙出来:“夫君,救我!”

“没用的东西。”凉凉的一双手拉住终黎小瞳,一把把她扯了起来。终黎小瞳睁眼一看,见是带着面具的南篁,感动得屁滚尿流,“呜呜”地把自己头往他胸膛蹭,鼻涕眼泪还有刚刚那只幽魂流的口水蹭了南篁一斗篷。

南篁嫌弃瞪了终黎小瞳一眼,干脆把斗篷脱下,包裹着终黎小瞳把她扔到了一边:“不准碰本王。”

幽魂似乎很害怕阎君大人,早就退避三舍,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亵渎神灵者,全部送入第七层刀山地狱。”南篁冷冷地开口,小鬼们领命而去,把此间暴乱的幽魂全部拖走了。

一个带着白鹤面具的男人把终黎小瞳未站稳的的身子扶了起来,见终黎小瞳愣愣看他,他取下面具,原是昨日替阎君掀盖头的纪鹤。

他着古青色的袍,俊朗的面目多情的眼,银白光辉漂亮的长发高束脑后,留两缕长发在颊两旁随着风飞扬。

好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只可惜脸色太苍白了些。终黎小瞳在心里默想。

“谢谢。”她低下头,不知在盘算什么。

“夫人不必客气。”纪鹤轻轻一笑:“这里是司鬼间,死去的幽魂鱼龙混杂,不分善恶,夫人还是少来为妙,很危险。”

“纪鹤,不必理会她。”南篁站在不远处,冷冷盯着终黎小瞳凌乱的装束,眼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大人。”纪鹤捂着嘴巴笑了,不知为何暧昧看了终黎小瞳一眼,转而向着南篁道:“大人,昨天才到的精致点心,不趁新鲜食用,这样好吗?嘛,现在虽然有点脏,看着也还可口。”

“把纪鹤打入拔舌地狱。”

“不要啊,大人,我知错了。”纪鹤急忙忙赶上转身而去的南篁,苦着张脸跟在后面。终黎小瞳连忙伸出手来拽他:

“等一下!”




“夫人还有事吩咐?”纪鹤被终黎小瞳拉住了衣袍,停下脚步来问她,南篁也疑惑地等在了一旁。

“那个,那个,你两天后有空吗?”终黎小瞳抬起脸,用惴惴不安又满怀期待的表情望着纪鹤。

纪鹤倒抽一口凉气,拨开终黎小瞳拉着他衣袍的手,躲到南篁后面:“夫人,你不要这样,你,你,你是要约本官吗?夫人......你太开放了,大人会杀了我的。”

果然,南篁看她的眼神带着些怒火和不解。

“为什么?我是想约你啊,为什么夫君要杀了你?”终黎小瞳一副纯真的样子,看看南篁,又看看纪鹤。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一向伶牙俐齿专爱用语言戏谑南篁的纪鹤也难以解释了。

“你会杀了他吗?”终黎小瞳直直望着南篁,圆圆杏眼水波流转,尽是单纯。

南篁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懊恼:“蠢货。”

“我知道了,夫人约本官想做什么呢?”纪鹤凝重地站直了身子,表情端正了起来。

“婚后第三天娘亲说要回娘家回房的,你能陪我去吗?”终黎小瞳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木权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诶?”纪鹤用胳膊肘戳了戳南篁:“这不是应该让大人陪同夫人去吗?大人才是你夫君啊。”南篁唇紧紧抿着,匪夷所思看着终黎小瞳,不发一言。

“他不会去的,所以你陪我去好吗?伪装是我夫君。”看都没有看南篁一眼,终黎小瞳一口咬定南篁不会愿意陪自己回娘家。昨天和今天态度都那么差,怎么可能愿意呢。

“怒难从命。有些事情可以代替,有些事情不可以代替的哦。”纪鹤瞧着南篁,挑着眉意味深长地笑:“天官赐福,我代劳大人掀了盖头,剩下的事情就要劳烦大人亲力亲为了。”

“可是......可是,他不会去......”

“本王会去。”南篁似是气极,咬牙切齿打断了终黎小瞳单方面的肯定语气。“我说了,我会把你送、回、去。”

“啊咧?真的??”终黎小瞳仰起头望南篁,表情由不可置信转为灿烂的笑容,明媚得能把人融化:“谢谢夫君!”

眼看着终黎小瞳又要扑过来了,南篁后退一步,轻哼一声,转过头大步离去。

“嘛,夫人,我看好你哦~可不要就这样被大人撇回去。”眼看着南篁走了,纪鹤拂拂袍子,准备跟随着上去。

“也带我回去吧,迷路了......”终黎小瞳赶忙追上纪鹤,慌张地左望右望,已经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今天侥幸得救了,冥界原来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美好的地方,在没熟悉之前,以后可不能乱闯了。想起司鬼间,终黎小瞳还心有余悸。

“为什么你们都要带面具呢?”见纪鹤在前面不紧不慢走着,把手中拿着的白鹤面具再次戴上,想起司鬼间的那些小鬼,还有南篁也是,全都戴着面具,终黎小瞳不禁好奇。

“呵呵。”闻言纪鹤笑得肩膀抖动,戴着面具的脸转过来看着终黎小瞳,那面具表情生动得竟然无比逼真,好像那就是纪鹤的脸。“因为这就是我们的脸啊。”

“在冥界里面,众生平等,无论是植物,动物还是人,神,魔,鬼,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平等的。可是人神魔鬼一类的难以避免都有七情六欲,管事或恐不公,于是冥界里面的管束者全部都是由动物来担当,因为我们动物啊,只有三情二欲,相对来说比较公平。”

“那为什么不用植物来担当呢?不是更公平?”

“植物......是破碎的灵魂。”纪鹤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想到了谁,眉头紧蹙。

“这样......”终黎小瞳喃喃沉吟着,“那你是白鹤啊......诶诶诶???!!!”她捂着双颊惊恐万状:“那夫君是什么东西来的?带着没有脸的银白面具,他是无脸鬼吗?”

逗得纪鹤“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整个人都震动了起来:“哈哈,大人啊,他是整个冥界中除了夫人以外唯一的人。嘛,阎君,其实也可以称作神灵吧,跟夫人你一样。”

终黎小瞳呆呆地眨巴了眼睛,松了一口气。半晌,又惊恐起来:“唯一一个?那除了阎君以外,这冥界......”

“全部都是鬼魂。”

虽然纪鹤表情很轻松,终黎小瞳还是咬着唇悄悄挪开了步子。鬼魂......终黎小瞳环顾左右,握着权杖的手起了层鸡皮疙瘩。

“喂,夫人,不要那么现实吧,马上就远离我了,本官很伤心呢。”纪鹤摆出伤心状,捂着心口道:“冥界的生物当然没有生命,或者说,我们的生命就是以鬼魂的形式存在下去,啊啊,好羡慕大人啊,他可以作为人的身份在这里。”

在冥界人的身份有什么好的,到处都是鬼魂,整日惴惴不安,吓都吓死了。终黎小瞳暗暗想道。惴惴不安?南篁?他会吗......

假笑了两声,终黎小瞳没有再靠近的意思。“全部都是鬼魂啊,那王府里的侍女啊婶娘啊还有在路上走来走去那些门下小童也全部......都是......”越说越寒,终黎小瞳牙齿都在颤抖,感觉脖子后面吹来了一阵凉飕飕的风。

“幽魂哦。”纪鹤漫不经心答道。两人走到了一条三叉路口,右边的路开满了大片大片血色绚烂的花,连着是一条桥,桥下是万丈滚滚水流,桥那边白光乍现,刺眼得什么也看不见。而左边的路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一片昏暗。

终黎小瞳心思还停留在今早与幽魂们共进早餐上面,与司鬼间一样的幽魂......

“夫人,你从左边的路一直走就可以回到王府了,本官就送夫人到这里咯,我还有事情要办。”纪鹤指着右边:“这边千万不可以过去,这座桥是奈何桥,听说过吧,生人勿过,连大人都不可以,能过桥的,只有鬼魂。”

“我知道了,谢谢你。”终黎小瞳迷迷糊糊应了,把纪鹤送走。




周围空无一人,奈何桥那边也很是安静。终黎小瞳渐渐回过神来,准备走左边的路回去。最后望了一眼右边,那些盛开的花儿娇艳欲滴,风一吹,花瓣飘得漫天都是,烂漫又奢华。

难得冥界有这么美的地方,终黎小瞳情不自禁凑近了花儿跟前。到了跟前一看,竟然发现大片大片的鲜花都是一色赤裸裸的只有花蕾,没有叶子,怪不得着眼之处尽是红得刺眼,因为没有一点绿色的叶子在里面。

“冥界的花也古怪,没有叶子。”她观赏了会儿,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鲜花还是得有绿叶来衬托才好看。”说着她握紧了木权杖,对着一岸的花轻轻挥舞,一边口中有词喃喃念叨着。

一刻功夫,奈何桥边一岸红花长出了嫩绿嫩绿的叶子,叶子慢慢伸展开来,长出了经相脉络,薄薄的一片片,相应交错成辉。因为多了这些绿,满岸颜色,饱满了许多,更添娇艳。

终黎小瞳还沉浸在自己创造的美色之中,嗅不见空气中慢慢出现的变化,沉重的气息,压抑的氛围,暗沉的天色......渐渐笼罩冥界的苍穹。

从遥远之处,隐约飘来隐晦的声音,似有若无,卷着铺天盖地的阴气,奢靡地捏得心脏发紧,跳动声缓慢下来。

忽然万分惶恐。

终黎小瞳用权杖抵着胸口,竖起耳朵细细辨认,那初听时微弱的声响,轰隆隆瞬间放大在耳际,悲鸣回荡在空空荡荡的空间,心脏梗在了一瞬间。

差点要,涣散了瞳孔。

这哀怨的泣声,悲戚的长叹声,疯狂的怒吼声,充斥着冥界,仿若另一个巨大的司鬼间。终黎小瞳暗暗心惊,望着飞舞得更欢的花瓣,颤抖不能自已。此刻,特别特别渴望南篁出现在自己面前,立刻,马上!

可是哪能每次都那么巧。就在终黎小瞳闭上眼睛祈祷的时候,一把不同于空气中动荡悲悯声的真实女声响在耳旁,微凉如水。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终黎小瞳疑惑睁开眼,但见血色花群中间,立着一位黛衣长裙的女子,她的发,长垂至地,风起,遮住了半边的脸。唯有目光凌厉,直愣愣射在终黎小瞳身上。

女鬼?尖锐的目光直把终黎小瞳望得心口寒颤,她壮着胆子试着搭话:“这......这是彼岸花?”

“愚蠢的巫女,冥界的一草一木皆有其存在的形式,岂由你胡乱施术随心改变?”长发女子缓步穿梭于花丛中,所及之处,那些终黎小瞳施巫术长出的绿叶迅速枯萎,脱落下来,又渐渐变成一岸光秃秃的花团。

动荡的空间慢慢沉静下来,空气中不断的哀号声渐弱,又恢复了刚开始的平静。

终黎小瞳缓缓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自己造成这空间的混乱啊......愧疚之余,思及这彼岸花,不禁眉头紧蹙,花叶永不得相见,也太可怜了......

“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彼岸花原本是渡往生的魂顿悟,指引轮回,你一搅,原本该忘记的不能忘记,反而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岂不泣血哀号?你可知刚刚愚蠢的一举,给四界带来多大的危害?!”微凉的声音忽变犀利,终黎小瞳心下一惊,不是收拾完彼岸花要来收拾自己了吧?

“无知不能作逃避惩罚的借口!”那女子头一甩,青丝飞扬上天,半边遮挡的脸显现出来,妖艳的一支彼岸花,竟然是活生生绽在她半边脸上!

终黎小瞳瞪大了眼,清晰地看见她的肌肤中,本来含苞欲放的花儿似纹身瑰魅,而那妖冶的花儿竟然是活的,昙花一现开了,娇媚不可方物。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脸啊。”纪鹤的话,突然闪现在脑海,终黎小瞳恍然,她就是彼岸花的魂啊。

来不及躲避,长发女子的三千发丝,延伸过来已把终黎小瞳捆紧。一拉,一甩,抛向奈何桥上。

终黎小瞳还在后知后觉回忆纪鹤的话,“植物......是破碎的灵魂。”

奈何桥,生人勿过,能过桥的只有幽魂。落在奈何桥上的一瞬间,终黎小瞳瞳孔骤缩,忙不矢闭上眼,印在心间的第一感觉,竟是南篁在司鬼间拉住自己的手,触觉微凉。

记忆如洪水猛兽般袭来。

“挑开”。入耳的是他寒冷的声音,入眼的是他银白的面具。他深邃的眼是化不开的浓墨,她曾不慎一眼望进去,恰如掉进万丈深渊,从此逃无可逃,把心囚禁。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送、回、去。”他微薄的唇线优美如斯,勾着或冷或暖的情意,有些话出口也让人伤痕累累。

啊咧?此前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啊。终黎小瞳突然心痛得难以复加,把手揪在胸前,衣裳也褶起了难看的纹。一线泪水掉下来,凉凉地划过脸颊,叮咚作响落在心底。

忘记的不能忘记,生生世世铭记。

“沙华,住手。”昏过去的瞬间,听到的还是他的话。终黎小瞳勉强扯一抹笑,疲惫地合上眼。

南篁冷酷地站在奈何桥边,伽罗玄衣衬得他身材越发颀长,金茶的银丝流云纹锦带,悬着一枚古朴沉郁的墨玉,周身的气息都散发着寒冷勿近的感觉。

黛衣女子的发束缚住终黎小瞳,几乎把她裹成了茧,只剩头还露在外边,勉强辨认出一张雪白精致的脸。

“听不见本王的话么?阎君夫人还不是你能动手的对象。”南篁并不出手,望向沙华的眸寒意极深,夹杂着鄙夷厌恶,以及冷冷的漠视。

沙华终是放了手,带着受伤的眼神,不情不愿地把终黎小瞳甩在南篁身上。她脸上的彼岸之花,萎败了般凋零,收缩成眼下一颗朱砂泪痣,徒添了几分悲哀。

南篁接过终黎小瞳瘫软的身子,再没有看沙华一眼,转身得如此决绝。只是充满寒意的眼睛依然没有缓和几分,只多了几分无奈。

“没用的东西。”




“夫君大人......”她蜷缩着身子在不大的方桌上,轻语呢喃,睡颜中眉头紧蹙,大概是梦到的东西与他相关。一缕柔顺的发贴着微哝的唇,鲜艳欲滴的唇色泛着柔软的光泽。

而被这样点到名字的南篁,不解风情地抽出被她紧搂在怀中的手臂,嫌弃瞟一眼:“蠢货,差点酿成弥天大祸的人还能这样安然入睡。”

为了反抗他的指责般,终黎小瞳挣扎了几番,不依不挠把眼张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子一蹦跶,章鱼一样粘上南篁,哗啦啦就哭开了。

泪水这么丰盛的东西,一旦哭开了,周围的人都能嗅到悲伤。

南篁来不及避开终黎小瞳的怀抱,被抓了个正着,许是第一次与人拥抱,虽不适,见她哭得卖力,终究也只是黑着脸,由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终黎小瞳的泪水能够那么磅礴,小小的人儿,一哭起来,半个时辰都止不住,仿佛她的身子里蕴藏着整个泪海。南篁一直保持着僵直的姿势,嘴角抽蓄的弧度出卖了他的耐心程度,忍无可忍之时,他一把拎起终黎小瞳的衣领,毫不温柔扔在了桌子上。

“行了,蠢货。知错了便好。”

这已经是阎君大人式难能可贵的安慰了,只可惜笨拙如终黎小瞳怎么可能听得出来,故此,她坐在桌子上,仰着头,闭着眼睛,张开嘴巴,继续哗啦啦川流不止。

终黎小瞳拼着命哭,哭得用尽全身力气。门外的人大概是闻到了房中悲戚的哭声,传来些许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南篁扶着额,似乎万分头疼。他懊恼地左顾右望,捻一块点心塞到她口中,声音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缓和:“本王原谅你这次的鲁莽,所以,给我停止。”

终黎小瞳三口两口吞掉了南篁给塞的糕点,梨花带雨的眼睛眨巴着望着南篁,停顿了一两秒,紧接着又抽泣了起来。

是不是刚刚语气太重了,她至于那么愧疚?南篁束手无策,冷着脸沉思了起来。

这厢终黎小瞳却抽抽嗒嗒拉着南篁的手,可怜兮兮的翦水瞳眸瞅着南篁,用鼻音浓重的沙哑声吞吞吐吐道:“夫君大人,我,我走了奈何桥,我是不是变成幽魂了哇......”

......

…原不是为愧疚做错事而哭。

南篁立即冷却了眼神,愤怒的小火苗在眸中燃烧:“知道了就好。”他撇下终黎小瞳,径直往床上走过去:“再吵就给本王滚出去。”

虽然疑惑南篁前后态度的转变,终黎小瞳果然不敢再哭了,咬着唇憋着泪的样子楚楚动人,十分忧伤自己变成了幽魂这个事实。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真的有了那么几分幽魂的样子。跟着南篁一径走向床边,边走边叹息,幽幽又怨怨。

“给我停止。”南篁忍不住转头,目光越来越犀利。

“可是幽魂都是这样的。”终黎小瞳耸耸肩,一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的无辜样子。

南篁几乎是气得身子都有些颤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不要跟着本王,你的床在那里。”修长的指向着那方桌,也是昨夜终黎小瞳就寝的地方。

“我不要。”终黎小瞳咬着唇,眼睛里余留的泪光带了些许委屈,倔强地站着不愿意挪动。

“管你要不要。”南篁直接无视终黎小瞳,优雅的身形往床上一躺,占据了大半张床。

终黎小瞳也不甘示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习惯了南篁的冰寒眼神,不觉得多么可怕。她趁南篁闭眼的功夫,猝不及防扑在他身上,扒着南篁的手臂再不松手:“我要跟夫君大人一起睡。”

松松软软的身子压在身上,喷薄的女子香甜气息呼之而来,南篁冷着脸,有些恼羞成怒,把手臂狠力一甩,想把终黎小瞳甩出去。

早就预料如此,她手脚并用,脸畔紧紧贴在他的手臂上,任他如何甩动,也不能撇开她分毫。反倒是不大的床笫,在南篁拼力甩的情况下,摇摇晃晃起来,发出些暧昧的吱吱呀呀声。

偏偏是终黎小瞳单纯得愚蠢。她耷拉着小脸,紧搂着南篁,说出些意味不明容易让人浮想翩翩的话:“夫君大人,慢些嘛。”

房门外传来第二波窸窸窣窣不止的议论声,还带着些晦明难懂的暗笑。

南篁眼一闭,挺直在床上,咬牙切齿:“睡进去。闭嘴。”不情不愿的妥协。

终黎小瞳得逞般嘿嘿干笑两声,乖乖爬进床里面,轻轻地在南篁耳畔呢喃:“好喜欢夫君大人......”

一时有些慌乱。

南篁偏过头去,唇线紧抿,心脏跳动得比平时欢快些。他手覆着眼睛,银白的面具遮挡了所有表情,半晌,撤开手,眯着眼,似沉思着些什么。

奈何桥,生人勿过。果然是有一些变化么。

终黎小瞳已是闭着眼安安分分在入睡了,笑眯眯的唇,粉扑扑的脸,睡颜实在可爱得紧。

南篁凝眸望着,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一种无力感,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如此把她送回去,怕是不行。

他还不清楚终黎小瞳问题出在哪里,只是知道,她突然对他热炽了起来,仅此而已。

......

终黎小瞳突然扭动了几下,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蹭进南篁怀里,安安稳稳趴着他的胸膛,舒适地呼了一口气。

以手覆眸,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怎么了?”

“纪鹤说整个冥界都是幽魂,只有夫君大人是活的,我害怕。”终黎小瞳把头埋着,糥糯的声音低低传出来。

“你不也变成幽魂了?”他语气中竟带着些戏谑,打趣她。

“我跟它们不一样,我是保持着一颗善良的人心的幽魂,嗯......总之,是不一样的。”耍赖般把头埋得更深,声音染上几分睡意。

“噗哧。”南篁忍不住勾起嘴角,眸中笑意盎然,许久不曾见的笑颜。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还真的当真了,真以为自己变成幽魂么,愚笨得可爱。




这一日晨起,南篁意外地还留在房中。终黎小瞳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眨巴了好几下,才痴痴地展开笑颜。

只见他悠闲地倚在桌旁,执一杯水汽氤氲的茶盏递至唇边,凤仙粉的唇色愈加魅惑。还是那一身伽罗玄衣,层叠的质感衬得身材修长,繁复的玉子玄纹更添惊彩绝艳。

夫君大人肯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终黎小瞳笑眯眯地,好奇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瞥在南篁银白的面具上。她轻哼着曲儿,奔至橱柜前,目光在成排的衣裙间搜索,寻一件配他的衣裳。

最后只择了件与南篁唇色相仿的一斥染襟带着地襦裙,下摆正是绽满了伽罗色罂粟的图腾,葳蕤奢华。

终黎小瞳拿着长裙比在身上,偏头报以羞赧一笑:“夫君大人请转身。”

南篁来了兴致,却又目不转睛盯紧手中茶盏:“你母亲既教了你暖被窝,没有告诉你新娘子做什么都没必要避着夫君?”

“是这样吗?娘亲没说。”终黎小瞳虚心地接受教导,水色盈盈光芒流动于清澈干净的眉眼,立即就不避讳地在南篁面前宽衣解带。

“不要别人说什么都相信,蠢货。”南篁叹一声,缓缓抬起手覆住眼。

“诶?那夫君刚刚那句话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她顿住了动作,凝眸认真思索了起来。

“姑且......是对的吧?”南篁不觉自己被带动得在奇怪的事情上认真了起来。

“那不就好了。”她喜悦的声音荡开。

继而,南篁听见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响。敞开的大门外,脚步声三两,还有纪鹤清朗的笑谈。

南篁几乎是即刻站了起来,三步作两步踱至门口,高大的身躯将不大的房门堵个结实。

“阎君大人,你唤我们来何事?咦,站在门口作甚?”纪鹤还是那一副痞子一样的脸,上挑的眉角唏嘘不已,倒是旁边俩云淡风轻的男子,显得优游自适。

“本王的冥界,本王愿意站在哪里就站哪里。”习惯了纪鹤的多嘴之舌,南篁不动如山,面色不改。

“听闻阎君的冥界最近出了几件秘闻。比如说,阎君夫人为何夜半哭喊?阎君房里床笫为何摇晃不止?奈何桥边的沙华姑娘为何频频落泪?百万幽魂泣血哀鸣为那般?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陷?是兽性的爆发还是饥渴的无奈?纪鹤很是好奇哦,阎君大人。”

“你的好奇之心不需要也可以。”冷淡地睨一眼,根本不屑于辩驳。

“诶诶?”终黎小瞳换好衣裳,八卦凑过头来:“花魂姐姐落泪?为什么?”

“因为啊......”纪鹤拉长了语调,神秘兮兮地凑在终黎小瞳耳边:“沙华是阎君大人的情人。”

心脏像是中了一箭。那个娇艳魅惑的黛衣女子,是夫君的情人?终黎小瞳疑惑蹙着颦,摸着胸口的地方。刚刚,那里好痛。是为什么呢?

“纪鹤,不得胡说。”南篁声音冷了几度,银白的面具似都凉了几分。纪鹤这才吐了吐舌头:

“我以为大人会坐怀不乱多久呢,这么快把夫人收入囊中了,真~看~不~出~来~”

“闭嘴。”南篁黑着脸唤过一旁的侍女:“给夫人梳妆。”转而向着终黎小瞳:“蠢货,愣着做什么,不是说今天回房?”

“哦,哦。”终黎小瞳乖巧地点了点头,自觉去梳妆。差点忘了,今天原是要回娘家的,怪不得夫君大人还候在此。

“上天去一趟,府里的事情交由你们看管着。”南篁摆摆手,示意纪鹤等可以退下。

“是是是,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放心交由我等。”纪鹤戳了戳旁边两位,随后一本正经走向终黎小瞳:“本官有话要跟夫人说。”

他凑近呆呆的终黎小瞳,附在她耳畔,嘴巴蠕动,不知悄声言了何事,然后终黎小瞳甚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南篁把头偏向另一边,似完全不在意,动作间的刻意却显得故作淡定。

结果在回娘家的途中,南篁状似不经意开口:“纪鹤跟你说了什么?”他微眯着眼睛,形态有些不自然。那个多舌之人,必是跟这呆瓜说了奇怪之事,多少有些在意。

终黎小瞳正襟危坐,软绵绵的小手塞在南篁微凉的掌心:“他拜托我好好照顾夫君大人。”

“只是这样?”他颇为意外。

“嗯。”终黎小瞳点头,倚靠着南篁,在摇摇晃晃的天马拉车中,沉沉入睡过去,一路无话。

......

待终黎小瞳被摇醒,她已经到了自家门口——上古仙君府邸。门口有一个小丫鬟正翘首远望,早早就发现了终黎小瞳,泪眼哗然地奔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小姐”长“小姐”短。

“夫人盼了好久了,小姐怎这般晚。”小丫鬟激动地拉着终黎小瞳的手,两人又笑又哭地往府里去。

大堂上本来端坐的一个妙曼妇人,闻得声音,不顾仪态地奔落下来,拥住终黎小瞳,浅浅责备道:“丫头这么慢呢。”

“娘亲。”终黎小瞳咧开嘴一笑,眉目弯弯,容颜与这妙曼夫人有三分相似。

好一番叙旧,百里眸才放开终黎小瞳,两人往堂上来。堂上终黎墨珏浅浅笑着:“只顾着你娘,我呢?”

“爹爹。”终黎小瞳奔向他,撒娇般在终黎墨珏肩头蹭了蹭自己的脸。

“阎君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丫头。”百里眸望向门外,笑容很温和,目光却很凌厉。

终黎小瞳愣了三秒,恍然发觉,南篁被晾在了门外。

......

反应过来时,她慌张错乱提着裙角,欲去接南篁,终黎墨珏却拉住了她的手,倍加温柔的语气:“爹爹去叫他进来。”

终黎墨珏笑容可掬,人畜无害的样子,简直毛骨悚然。

终黎小瞳咽了咽口水,缩着脑袋,嘿嘿假笑两声望着终黎墨珏的背影,只能暗自为阎君大人自求多福。

百里眸已不知何时端坐回堂上,悠然端碗茶水,嘴角诡笑的弧度有些渗人。




仙气弥漫的天庭,若隐若现几棵古树,不知从何处延伸上来,不知长往何处去。墨绿墨绿的枝节间,磅礴大气的上古仙君府笫,檐角勾勾,气势雄伟。

府前立着一个墨发玄衣的男子,......



在娘家住的第三日,终黎小瞳午觉醒来,朦朦胧胧张开眼,见得夕阳霞光透过窗泻下,流动于房中央。来不及欣赏这美丽景象,她恍然抓着发,惊觉自己睡过了时辰,忙赤着脚丫奔下,直直奔向大堂。

终黎墨珏与百里眸正在欢畅对饮。

不见南篁,终黎小瞳已染了哭腔:“夫君大人呢?他丢下我回去了吗?”

百里眸愕然:“我们叫你都不起来,娘亲和爹以为你不愿意跟南篁回去,所以就让南篁一人先回去了。”

他说了把我送回来,他果然不要我了。终黎小瞳想起第一次见南篁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绝望至极,就那样睁着眼,任由泪水落雨般徜徉下来,无声无息地。

这般倒是唬住了百里眸,她没有料到终黎小瞳竟然会那么伤心。

终黎墨珏皱着眉:“小瞳,你去后院桃花树下把爹爹收藏的桃花酒取来。”

听闻吩咐,终黎小瞳也只是呆呆的,木偶般转身行动,整个脑袋只被巨大的悲呛拥堵。

穿过三尺画廊,柳暗花明的小洞口通向后院敞亮的天地,那里植着一棵桃树,年代并不久远,也就是百里眸嫁入终黎府时亲手种下的,如今长势正好。

终黎小瞳俯身钻出小洞口,呆若木鸡抬起头,桃花微醺的气息嗅得满腔之时,她看见夭夭桃树之下,南篁回头的神情,一身的气质与漫天霞光下纷飞的桃花瓣相映成辉,人比桃花美。

原来并没有走啊。一瞬间的欣喜若狂让终黎小瞳扬起最开心的笑容,满面的泪水还停留,表情便有些怪异。

“夫君大人,我们回家吧。”

“蠢货,说好了午时启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是睡神么。”南篁等得不耐烦,见得终黎小瞳样子,已猜着了几分,不便发作,淡淡责备几句而已。

如今在终黎小瞳听来,就是责备,也是莫大的幸福,至少冷漠如南篁,也能等候自己一下午啊。

“说不定我真的能做个睡神呢,夫君大人认为如何?”

“本王堂堂阎君,夫人是睡神,岂不为四界耻笑?”终黎小瞳本是玩笑,南篁却是一本正经回应,逗得终黎小瞳咂舌,如今阎君夫人是小巫女,也为四界耻笑啊。

如此,南篁携着终黎小瞳在上古仙君府逗留三日,打道回府。

天马行过曼珠沙华上空时,南篁若有所思,叫停了车马。

想起了纪鹤所说,沙华是南篁的情人,终黎小瞳不免酸酸的。本来纪鹤的话只可信三分,可是见从不与人亲近的南篁特地找沙华,终黎小瞳心里便惴惴不安,一心只要跟着南篁去一探究竟。

南篁却一个眼神制止了终黎小瞳。

“你就留在这里等我。”说着一跃而下。

彼岸之花还是那样娇艳,殷红如血。从半空中落下,脚踏实地之时,南篁紧抿起了唇。冥界的空气起了微弱的变化,比三天前自己离开之时怨气更重。

这厢还是在冥界边界,就能嗅到空气中的变化,恐怕是大批冤魂进驻,人界七年之内并无大灾,这批冤魂是何处而来?

南篁沉吟,此事不小。察觉到冥界的变化,南篁有些急不可耐,沉着嗓子唤:“沙华,本王找你。”

花丛之中,几株彼岸花招摇着,片刻便幻化成了一个人形,袅袅婷婷站了起来。

黛衣长发,眼下一颗活的朱砂,沙华无疑。

看见南篁的一瞬间,沙华眸中露出易于察觉的惊喜之色,也不过一瞬,便垂着头掩下了神色:“阎君大人找沙华何事?”

“你对终黎小瞳做了什么?”南篁冷冷道。终黎小瞳突然对自己炽热,始终让南篁介怀,心中隐隐的不安之感,从未有过的不适应。

“大人来找沙华就是为这件事么?”心下一凉,沙华勾起一抹苦笑。总是自己多情,阎君会寻我,也不过总是为他人之事罢了......以为他还是幼时惶恐不安的少年么。

“是。”南篁声音如水,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阎君认为沙华对夫人做了什么,那沙华就做了什么罢。”反正,说什么都无用,你从来就是认定你心中的想法,沙华在阎君心中不过是最卑微的存在罢了。

沙华闭着眼睛,一时之间任性。相伴多年,也及不过过门几天的阎君夫人。

“沙华,你好大胆子。”南篁怒了,加之冥界的氛围愈加不好了,怨气像是源源不断在增加,南篁也顾不得与沙华周旋。

我何曾来得及做什么!沙华心中的泣血哀号,全部埋葬在一颗如死僵硬的朱砂痣下。她缄默地带着受伤神情,旋身消失不见了。

终黎小瞳在半空中的车上,只看见南篁与沙华匆匆说了几句话,沙华就走了。南篁沉着脸色回来,她疑惑道:“沙华姐姐惹夫君大人生气了么?”

“不要随便认亲。”南篁扫一眼终黎小瞳,此刻她单纯地凑过脑袋抚摸南篁的头:“知道了,夫君大人不要生气了。”

“以后见到沙华避开走,不准到奈何桥边去。”南篁露出鄙夷嫌恶的眼神:“不然沙华把你做了花肥,本王不管。”

“诶诶诶?”终黎小瞳瞪大了眼睛:“做......做了花肥,是什么意思?”

“那一岸的花,全部都是年青貌美的女子魂魄心脏。沙华还吸取女子血液作为花养料。”言及此,南篁闭上了眼睛,声音里的厌恶显而易见。

吓着了终黎小瞳目瞪口呆。明明是一岸那么美丽的曼珠沙华,竟然是女子的心脏......那么多的花,那得是多少幽幽之魂。

怪不得纪鹤说沙华是破碎的魂。终黎小瞳起了层鸡皮疙瘩,靠着南篁取暖不说话。南篁因冥界变化之事,疾驰天马,恨不得马上回府去。

愈近冥界中央,南篁嗅得的那微弱的怨气,越加沉重,连终黎小瞳都察觉出了动荡,似有婴儿哭声,从远处传来,啼闹不止。

早有鬼魅使者来接,飘在半空禀报:“禀阎君,弃婴山自昨夜进驻三万婴魂,源源不断有弃婴而来,天、地、水三官已查源而去。”




“三万婴魂?!”

不仅是终黎小瞳,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南篁也唬了一跳。如此巨大数字的死婴来自于何处?四界除了她,恐怕别无出处......

南篁目光升起冷冽的寒气,眸中深藏了终黎小瞳看不懂的情绪,那样激烈,激烈到让她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颤抖,此刻终黎小瞳却觉得南篁比自己更冷。

南篁的声音格外地犀利:“可是天母作孽?三官往何处去了?”

“往魔界去了。”鬼魅使者答。

“倏——”在终黎小瞳一头雾水的时候,南篁不发一言掠出车外,衣袍摩擦发着倏倏声,人却已经消失在了冥界上空。

不知所措的终黎小瞳久久呆望着南篁消失的方向,远处婴儿啼哭声更加刺耳。待回头时,就连刚刚那个鬼魅使者都不见了,一时之间,独自停留半空,手足无措。好在,不多会,天马自动再次驾驶了起来,继续飞行着。

回到府上,深居冥界中央的冥府,所受弃婴山影响更大,上至冥府高官,下至魑魅魍魉,都被这婴儿怨愤啼哭声扰至头昏脑涨,不堪重负。

任凭谁,笼罩在这如此浓重的怨气氛围下,一天一夜,怎么也会受影响。终黎小瞳不过一落地,双眼忍不住扑簌扑簌掉下泪来,婴魂的断肠哭喊声,使闻者染上伤心凄凉之意。

几个终黎小瞳从不曾见过的老者蹒跚而来,他们都带着或虎或象的面具,朝着终黎小瞳福了一福:“阎君未归,三官已去,吾等冥界护法使者,有事恳请夫人作主。”

“哈?”终黎小瞳愣着,用了许久功夫才反应过来:“…说......说吧。”

“受婴魂哭闹怨气影响,第十一层石压地狱大半幽魂已魂飞魄散,弃婴山早已满患,婴魂却源源不断而来,吾等请求,将部分婴魂鞭笞,魂飞,冥界才不受动荡之苦。”

鞭笞?魂飞?终黎小瞳眯着眼睛,总觉得这些字眼形容的场景,有些熟悉......半晌,恍然想起那次在司鬼间,狮子头的小鬼执着长长的铁鞭,一鞭挥去,那幽魂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一时之间才明白这冥界护法使者的意思。

可是婴魂犯何过错,怎么能因为冥界动荡就擅自判决鞭笞至魂飞魄散,永生不复?错的应该是......夫君所说的天母吧?

终黎小瞳心思单纯,善良地只认为善恶有报,于是咬着唇怯怯地摇头:“不行......不行的。”

终黎小瞳不知道,她的做法在这一方面与南篁不谋而合。这几位老谋深算,其实早已经禀告过南篁这一决议,奈何南篁一口拒绝,没有反寰余地,素闻阎君夫人单纯名声在外,他们才来哄骗终黎小瞳作主,届时南篁怪罪,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这些使者哪里料得终黎小瞳同样拒绝。一反恭敬的态度,拉下脸来转为威胁语气:“夫人不肯作主,鞭笞婴魂纵稍有不公,如今石压地狱的幽魂因为这些婴魂怨气而魄散,难道不也是冤枉吗?这些后果夫人考虑过没有,届时谁来承担这个后果?”

“为什么是石压地狱,其他地狱受影响吗?”

闻言众多护法使者露出鄙视眼色,一副居高临下瞧不起终黎小瞳的神态:“身为阎君夫人,难道你不知道第十一层地狱,即石压地狱,是专门处置那些弑婴、弃婴之人?他们生前做了亏心事,现在闻见婴魂的怨恨之音,自然受不住。”

原来如此......受教的终黎小瞳恍然大悟状,与其说是不在意一干护法使者的鄙视,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若有所思,继续不耻下问:“那天母是谁?这么多婴儿是她杀的吗?”

“天母......是魔界中人,擅长幻化身形,变身貌美女子专门勾引男子与之交合,交合过后每次可诞下百余婴儿不等,天母就靠吸食男子和这些婴儿的精气来提升自己功力。”使者们不情不愿地回答终黎小瞳,神色中极度不耐烦,半威胁半催促道:

“夫人也知道情况了,请快些下达命令,否则冥界出了什么不测,吾等不敢承担!”

言下之意,就是把一干责任推给终黎小瞳。

何其残忍,自己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弃婴山从不间断的哭喊声,泣得终黎小瞳心头疼得紧,根本听不见众多使者的威胁与催促。簌簌落下泪水,她只为那些早夭的婴魂感到可怜......既不得已也来到冥界,唯有来生投个好胎,方对得住那么多冤魂啊。

拿定主意,终黎小瞳虽是不安,也咬牙坚定道:“不,不能那样做。”

心在微微发抖,终黎小瞳把眼一闭:“不要轻举妄动,等夫君大人回来再说。”她相信南篁一定会把天母缉拿归案,善恶始终得以相报。

“愚蠢!”气急败坏的护法使者们甩袖而去。

终黎小瞳并不知道自己所做是对是错,很是惴惴不安,只盼南篁早些回来。

越加沉重的婴魂齐啼,声声凄厉,似乎在谴责自己的母亲,又在呼唤自己的母亲。终黎小瞳虽不曾做过人母,终究是个女子,每一声啼哭都让她心头一颤,恨不得抱着婴魂哄一哄......

她拿起自己的木权杖,小脸煞白,沉重的脚步坚定朝着婴魂啼哭的方向去。

终黎小瞳循声而去,一直到弃婴山下,只道自己是个幽魂,并不用害怕,未发觉强大浓重的怨恨之气已经使她双目落下血泪来,呆久了,势必肉身湮灭。

南篁的一个玩笑,终黎小瞳深信不疑,哪里还知道自己有什么肉身,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是冥界的一缕幽魂了。

心疼婴魂,来不及顾及自己。终黎小瞳一心往山上去,眼前只见得白茫茫的烟气之中,怨恨之气形成的雾气弥漫,影影绰绰的晦暗,一张张憋着小脸奋力啼哭的婴儿面貌,可怜兮兮显露出来。

满山遍野,荒芜一片的黄泉黑土,除了啼哭的婴儿,什么也没有。




南篁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魔界去,堪堪收到冥府护法使者的提议,虽然驳回了,终究知道冥界所受影响极度不好。

碧落黄泉山,有着美丽夕阳景色的山峰,高耸入云。山底是南篁管束的冥界,山下接界人间,山峰上迎仙庭,仙人居所。而从山脚一路直上仙庭的路径,一步转进去就是妖魔之殿,黑暗横生。

碧落黄泉魏巍的山腰上,魔界入口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不同于冥界的昏沉,魔界袭来的气息,是杀气,是强者生存的灼热感。在浓郁的杀气中,南篁闭着眼睛,能够感觉到魔界偏西的山头,有一个汩汩不断流水一般泻出死气的漩涡。

大批婴魂的来源之处,正是位于彼方。

千年前明明封印住了天母?因何事魔物得以解脱?此间必有渊源。来不及细想其间种种,冥界的倾倒或许就在片刻之间,南篁抑制住心中思绪,惯为冷淡的眸中不禁泄露些许焦灼和更复杂的情绪,急速掠去着。

在那股冒死气的漩涡之地,他急剧落下,一处山洞依旧源源不断飘出婴魂怨气。

山洞前,鹤面天官纪鹤,鹿面地官麋烋,鱼面水官锦玥,盘膝而坐,护体疗伤。遮掩的面具下比平时更加苍白的唇色,预示着他们已身受重伤。

天母一次性吸食了那么多婴儿精气,法力肯定是不容小觊,难怪凭三官之力,还是压不住她。这千年的封印一朝解除,那千年前压制着的数万胎儿,一日诞下,尽惨逝在天母手中。

而南篁更加了解她,没有人比南篁更加了解她,千年前那场封印,南篁亲手葬了她,谁曾想她竟从棺材中爬了出来。早知如此,就该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天母何止是吸食婴儿精气,她手段极其残忍暴戾,在婴儿死之前,往往还遭遇了她生不如死的虐婴!对于天母来说,那些孩子不是她的儿女,只是她满足变态虐欲的玩物儿!

她凭什么称之为母?

南篁阴戾的眼神凶狠残暴,似乎对天母恨之入骨。以至于根本不曾注意到更远一点的一块空地上,一个浑身黏嗒嗒湿透的男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难辨生死。

两方对峙,南篁并没有人多势众的优势,天母能够源源不断地从婴儿中获得能量,这一场持久战,三官已经坚持了十多个时辰,已是元气大损,疲惫不堪。

一直没有动静的山洞,突然从洞口传来细微的声响,闭目养神的三官警惕地睁眼,齐齐盯住了洞口,以防魔物逃脱。南篁双眼漫出沸腾的浴火,日光照射下的银面,镀上一层金边的光,仍旧遮不住冷冽如斯。

“唰。”那青苔满壁的洞口,一个白色的身影晃出,众人眼色一凛,皆望住了那身影,好不容易才辨认出来是一只白鹤,一只,明显正在搔首弄姿的白鹤。

这,是什么东西?

白鹤把屁股对着三官,健壮的翅膀不停拍打着,发出一些异常兴奋的声音。就在别人还一头雾水的时候,纪鹤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你娘!扮只母鹤来勾引老子,老子的审美观没有那么低下!”

“噗。”忍不住的麋烋和锦玥肩膀一抖,悉数吐出些鲜红的血花,一时之间岔了气,去了半条命。

天母能够幻化成各种各样的美人,引诱男子苟合,但世间不为美色所诱惑的正直者大有人在,为何天母的勾引屡试不爽?这其中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天母能够探知他人的记忆,再幻化成对方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女子,正直者或不为美色所引诱,但焉能不为感情所蒙蔽?

人啊,只是难逃七情六欲。

南篁冷眼望着那天母幻化成的白鹤,痛苦与憎恨之色在眸中交替,三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阎君,彼此间愣住,静得不闻鸟兽之声。

天母也开始注意到南篁的存在了,她双目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尤物,睨着眼,开始探测对方。不过一会儿,摇身一变,白鹤成了一个窈窕的黛衣女子。

黛衣女子转过头来,抿着唇敛眉一笑,对着南篁勾了勾手指。无尽的风情在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绽放,长发遮羞般挡住了半边的脸,清风吹动的瞬间若隐若现的眼下泪痣,昙花那样盛开了,朱红的曼莎珠华在脸上摇曳。

南篁静立着,没有任何的动作。

纪鹤捏着一把冷汗,焦急道:“大人,冷静,这不是沙华,不要被迷惑了啊,我会鄙视你的!”

趁着纪鹤啰嗦的时间,天母有些生气地瞥了他一眼,就在她暂时被纪鹤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没有人注意到南篁挥起了一掌,衣袂带风,雷厉风行击中了天母前心,一丝红溪从她嘴角蜿蜒而下,滴滴血色的圆润珠光落下。

南篁是拼尽了全力对付天母的,下手自然不会轻。

阴狠的目光一闪而过,天母扮作的沙华缓缓用宽大的袖拭干净嘴角溢出的鲜血,再一眨眼,面前的哪里还是沙华,那飘逸的青丝及腰,唇边还咬着一缕,胭脂染指的樱唇之上,一双剪水秋眸满溢了水光盈盈,红了鼻子,正正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清纯与妖.艳一身并重。

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终黎小瞳。

连声音都没有相差处:“夫君大人......不要打我。”

“娘的,谁能坐怀不乱不是男人。”纪鹤捂上眼睛,绝望道:“大人你去吧,本官会转告夫人,夫人完胜沙华,大人去了以后,也算让夫人聊以解慰,哎......”

南篁倒真像是受了蛊惑,目中无神直愣愣地看向了天母幻化成的终黎小瞳,脚步虽沉重,却是一步步向着天母而去。

天母勾着越发得意的笑,眉目的光芒不加掩饰的贪婪,对于猎物的到手势在必得,幻化着的那样子的终黎小瞳有些阴暗和扭曲,几乎要变了形,南篁却始终没有醒悟,失了神般只知靠近。

“夫君大人......”天母用终黎小瞳绵绵的声音继续鼓动着他,那声音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旁的纪鹤,麋烋以及锦玥,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可以理解南篁的失陷。

动之以色,辅之以情,纵是君子,安能不受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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