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浩子柳梦的现代都市小说《精品篇凌晨四点的姑娘》,由网络作家“适闲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凌晨四点的姑娘》,此书充满了励志精神,主要人物分别是浩子柳梦,也是实力派作者“适闲客”执笔书写的。简介如下:。四周寂静无声,依稀听得到田野里的蛐蛐叫。好似曾经的童年。“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转过身来,那司机问我。我看过去,这是一张熟悉的脸,脸庞上写满了关切。这是当初撞了我把我送去医院的师父,我竟又遇见了他。我仿佛是见到了熟人一般,放肆的哭了起来,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可以无尽的释放了。师傅递给了我一些纸张,我把一脸的鼻涕和泪水擦了干净,终于是恢复了平静。心跳没那么快了,脑子没那么......
《精品篇凌晨四点的姑娘》精彩片段
人的绝望,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全力以赴后的徒劳。
柳梦不见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自己的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大街,零星摆放着几个绿色的垃圾桶,什么也看不到了。左边是一条直路,不知道通向哪里;右边几百米连接着一条横街,依稀有个红绿灯在那里跳跃。面前却是拥挤的老旧房子,你抢着我、我抢着你挤在一处,互不相让,却又装作一副和谐无比的样子。
绝大多数的城市可能都是这样,外表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背后,一定隐藏着这座城市最真实的面貌。
身后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他们在找钥匙开锁的声音。我抬起腿,踉踉跄跄往房子那里跑,大街上容易暴露目标,小巷子里或许我还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潮湿便会占山为王。小巷子里扑面都是湿漉漉的味道,墙角似乎还有了青苔。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没头苍蝇一般转来转去,仿佛我自己迷路了,追我的人也一定会迷路一样。
吵骂声在这个小巷子里响了起来,依稀还有鸡叫声、狗吠声,平静的阴暗被打破,破碎成了满地的恐慌。我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前面再拐一个弯,会不会正好就碰到他们?往回走,会不会被他们两头给堵死了?手掌扶在墙上竟然染上了血迹,这不是明显的暗号么?
我的身子开始发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遍布全身,头皮瞬间就冰凉冰凉,每一根头发的晃动似乎都能感觉得到了。腿也开始颤抖,脑子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歪歪扭扭往前走去。
阳光刺进来,照得我睁不开眼,我抬手挡住眼睛,整个世界仿佛成了红色,手掌上还在滴答着血迹。我走了出来,在不知道是哪里的街道上快速的逃跑,甚至连回头看一看的胆量都没有了。
人多了起来,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诧,但是没有人会为我停留。我低着头,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公交站台跑去,心里祈祷公交车一定要来,一定要马上就来。身后却已经想起了吼声:在那,在那,追!给我弄死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只知道我咧着嘴,眼泪飞了出来,似乎有人在喊我,我听不到;有人在问我,我看不见。我只是机械一般地走向公交站台,没有车!
我不敢停下,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哭出了声。原来,这就是恐惧,它真的会折断一个人的脊梁。
我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柳梦这么多年始终不敢逃跑,被打怕了,真的是被打怕了。而在一个又一个文明又肮脏的城市里,到底还有多少个“柳梦”?
而那些有着勇敢的心,有着敢做一秒钟的英雄的人,到底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只是电视里的虚化?乱七八糟的想象挤在我的脑子里,头疼欲裂,我双手抱着头,没命一般的往前跑,直到一辆出租车忽然停在了我的面前。
“上车!”
我打开车门,扑倒在了后排的座椅上,车门都忘记关了,出租车却并不在意,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喂了追过来的那些人一股浓浓的黑烟。前面一个急转弯,那车门靠着惯性竟然合起来了,只是依旧没有关紧,汽车的滴滴滴的提醒声响个不停。
我坐起来,把门关上,说道:“去......去......”
去哪里?
我忽然茫然。柳梦不见了,到底是走了,还是又重新被抓了回去?若是被抓了回去,必然又要被毒打一顿吧?那我该去哪里,去约定地点跟丁所长汇合,那柳梦,难道丢下她被无尽的折磨?想到这里,我止不住泪水,啊一声哭了出来。
谁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眼泪这东西,根本不是你能控制的,它可以瞒过你的大脑,肆意妄为。
司机一句话也不说,车子飞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终于停在了一个低矮的桥洞下。四周寂静无声,依稀听得到田野里的蛐蛐叫。好似曾经的童年。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转过身来,那司机问我。我看过去,这是一张熟悉的脸,脸庞上写满了关切。这是当初撞了我把我送去医院的师父,我竟又遇见了他。我仿佛是见到了熟人一般,放肆的哭了起来,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可以无尽的释放了。
师傅递给了我一些纸张,我把一脸的鼻涕和泪水擦了干净,终于是恢复了平静。心跳没那么快了,脑子没那么疼了,结果浑身上下却又开始了剧烈的疼。长长的喘出一口气,紧接着连续三五下的吸气,大概这就是抽泣吧。
师傅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从传销里跑出来的?这地方传销最多了。”
我摇摇头,说道:“洗浴中心。”
师傅脸一愣,问道:“问水香?那里是黑社会!跟派出所勾结在一块的。你能跑出来算你命大,你知道多少人死在里头了!”
我一听,更加着急了,柳梦难道会被抓回去杀掉?我的手又开始颤抖,哀求道:“师傅,你带我回去,带我回去,我得去救人,不去她就死了,死了......”眼泪竟又流了出来。
师傅使劲摇了摇头,“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那些人,你惹得起?派出所都惹不起!我把你送回家,赶紧跑。”
我哭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扎进了脑海,都是我害了柳梦。如果不是我,柳梦至少还可以活着,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
可这时候,我裤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手机!我竟然忘记了,我还带着手机!
我掏出来,是丁所长打来的电话。
“你他妈跑哪去了?”我咆哮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丁所长发火,我就是想,忍不住的想,那种无力的恐惧感真的会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
丁所长电话那头问道:“你到哪里去了?现在在哪,快点告诉我。你老乡我给接住了。”
接住了?柳梦被接住了?柳梦被丁所长给带走了?
我忽然哈哈哈笑了几下,哇一声又哭了,浑身都抽搐着,不知道究竟是喜悦还是委屈,是苦尽甘来还是得偿所愿,手机从我手里滑落,泪水和鼻涕擦着嘴角滴了下去......
“喂?说话,在哪?快点!喂......”
师傅忽然转过身来,拿起手机,说道:“这里,长江路靠近上高速地方,往左一拐,有一个小桥。桥底下。”
手机放在我身边,师傅静静看着我,终于是又拿出了很多纸巾,跑到后排来,给我擦拭脸上的鼻涕和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靠在后排的座位上,只感觉浑身疲惫,竟睡着了。
车子鸣笛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惺忪睁开双眼,那是一辆警车,车牌号是那么熟悉。丁所长直接从车里冲出来,跑向出租车来,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后背好疼,就这么靠在那里,歪着脑袋,看着丁所长蛮横地打开了车门。
“臭小子,还没死啊你?!”丁所长竟然在这时候还骂我,不过声音里却有一些哭腔。
我笑了一下,说道:“柳梦呢?”
丁所长的身后是忽然就是呜啊一声,柳梦看见我,竟然问都不问一下,只顾着自己哭了。她双手捂住嘴巴,眉头紧紧锁着,额头上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皱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滚落下来了。哭几声,整个人忽然就拍到了地上,仰着脸蛋向着天,闭着双眼在那里嚎啕。
司机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了,问丁所长:“你是警察?这兄弟是咋了这是?”
丁所长不回答,只问道:“你救了他?”
司机师傅摸摸后脑勺,笑道:“好几个月了,我把他撞了,给他拉去的医院。刚刚碰到,看着像他,又有人追他,就带他赶紧跑了。这里很少有人知道的,除了出租车司机,没几个人知道这里。”说完,嘿嘿嘿笑了,一脸的憨厚。
丁所长笑道:“真是谢谢你了。你是一个好人。”
司机师傅说道:“你看着这俩孩子吧。我看,都是受了委屈了。交给你了,我就走了。”
丁所长把我从车里抱出来,冲着师傅点了点头,师傅开着车子走了,临走前冲着我说了句一个人在外,要小心。
丁所长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放在了他车的后座上。柳梦啜泣着,跟在后头,坐到了我的边上。关好车窗,丁所长长舒一口气,发动了车子,向着自由奔去。
我问道:“你们怎么出来的?”
丁所长说道:“本来我指望他们派出所帮忙的。一打听才知道,派出所所长跟洗浴中心老板,是亲戚。根本就是一伙的。我只好不告诉他们你的事情。自己把车停在附近,去那附近晃悠。转了好几圈,才看见有人从墙上掉下来。我赶紧过去,一看是你老乡,直接就给拽起来了。洗浴中心好几个人跑过来了,我就带着你老乡在那里兜圈子。咱是干啥的,干刑侦的,甩掉这些小流氓还不简单么?后来,就让柳梦上了车。回去再找你,不见你,后门都打开了,估计你跑走了。我开着车在附近转半天,没看到你,这才打的电话。你小子命大,遇见个好人,要不然,来这一趟,救出一个又搭进去一个,白来了。”
我笑道:“你是行家,你厉害。”没想到笑了几声,忽然感觉胸口疼得慌,干咳了好几下。
柳梦眼睛里噙着泪水,忽然给我在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在那里上下抚摸着,抚摸几下,忽然就又哭了:“你被揍成什么样子了?......都怨我......”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自由了,知道么,不许哭。”
柳梦低下头,用手臂擦去了眼泪,眼睛却还是通红。就跟曾经做错了一道英语试题,哭的眼睛发红一个样子。
我问道:“你为什么还是这样子?”
柳梦一愣,问道:“什么?”
我这才忽然想起,原来那不过是我刚刚脑子里的遐想,柳梦怎么可能知道呢?
丁所长在前面咳嗽了一声,说道:“别腻歪了。还你老乡你老乡的,臭小子,我第一回看到你们俩我就知道了,百分之百有事。就是想借着我把你心上人给捞出来,奶奶的,早知道,就该给他们来硬的。找他们派出所,找个屁,都是一群混蛋。”
我笑了,问柳梦:“什么是心上人?”
柳梦忽然脸红了,一低头,不说话了。
丁所长说道:“差不多就行了。回去还有事情做。游龙还在那里等着呢。”
柳梦忽然有些惊恐,问道:“那游龙.....找我去干嘛?”
丁所长说道:“你只要在游龙面前露个脸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对了,回去以后,我先送你去医院吧。丫头,你先跟我去我家里,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等过几天,我再给你在派出所里安排一个住的地方。”
柳梦有些扭扭捏捏说道:“不好吧......去你家里......”
丁所长反问道:“有什么不好?你又不是第一个了。之前也会有住我家里的,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我笑了,说道:“丁所长那里,比我那里安全。我还得去医院呢,被狗咬了,得去打狂犬疫苗。”
柳梦笑了,说道:“我也没说,要去你家里啊。”
我不搭腔,抬起手,在她大大的额头上摸了一把,说道:“还是这么大,十好几年了,都没变小。我怎么就输给了这个一整年呢?”
柳梦却忽然抓着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手都给我抓得生疼。
“哎呀,不好!”我忽然说道。
丁所长和柳梦吓了一跳,赶忙问道:“咋了?”
“我的鞋子扔在那里了,好几十块钱的假冒品呢!”
警车里传出了悦耳的笑声,穿透车身,播洒在高速公路上,飘向远方。
人的一生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由自己来掌控?
绝大多数时候,客观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走向——在中考成绩出来后的那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的成绩还算不错,但并不够县一中的分数线。我本以为我的一生,可能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县一中要扩大招生名额,因为我有英语竞赛的全国三等奖,作为扩招的一员,我成为了学校五年时间里唯一一个考取了县一中的学生。
老师们高兴坏了。拉着横幅,坐着一辆三轮车,用大喇叭在附近的几个镇子开始吆喝、炫耀,夸耀自己学校的师资水平和教学资源是多么的好,都被县一中录取了,实现了五年里零的突破。相对比而言,据我所知,临近几个镇子,还真的没有一个考取县一中的。我那不起眼的中学,因为我,忽然在来年多了好多生源。
当我在二姥爷家里,通过电话告诉父亲我被县一中录取了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了四十岁的父亲,话语里竟充满了哽咽。
一个星期过后,我的兴奋劲儿逐渐消散了。我跑到浩子家里去,浩子笑嘻嘻的祝贺了我,并满脸得意地跟我说,终究还是你厉害,柳梦赢了你一整年,结果最重要的考试却输了。
我忽然蓦然了。
浩子考取了三中,那是县里中等水平的高中,据说绝大多数学生最终都只能考取专科院校。对于浩子而言,好消息是刘莉的父亲花了助学费,据说是好几千块,终于将刘莉也送入了三中。这对有情人竟然又凑到了一起,缘分这东西,还真是玄妙。
这样的巧合,却让我更加迫切地想知道,柳梦,你究竟去了哪里?
浩子不知道,家住在镇里的刘莉也不知道。我火急火燎地跑去学校,要看柳梦的报考志愿,结果张老师告诉我,柳梦就只填了一个县一中,没有留下任何的回旋余地。这就意味着,柳梦没有考上县一中,就彻底没有高中可以读了。
这一点忽然让我很是抓狂。如果不是英语竞赛时候晕车,不是中考时候晕车,柳梦绝对不会考出比我差的分数,绝对不会忽然就消弭了所有的音讯,只留下我在那里、一个人疼痛。我忽然无比憎恨这个破落的乡村,若不是因为它的地处偏远,若不是因为它的贫瘠穷困,柳梦那样的聪明,何以会有如此惨淡的结局?
我要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挣脱掉这个破落乡村的束缚,从此再也不回来!我恨它,刻骨铭心的恨!
愤怒化作了我学习的全部动力,高中分班以后,我选择了文科,再次开启了名列前茅的生活。最终,如愿考上了远在西安的一所大学。父亲激动地在家里摆了酒席,邀请亲朋好友过来祝贺,那晚他喝了好多酒,一边喝一边说自己吹过的最长时间的牛皮,终于实现了。说着说着,就哭了。
但我知道,这一次,那全部都是喜悦的泪水。
半月之后,浩子来找我玩。高中谈了三年的恋爱,浩子和刘莉私定了终身,结果却荒废了学业。两人谁也没有考上大学,正准备一起到南方去打工。也许过个两三年,就回老家结婚了。这是外出打工之前,浩子与我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俩坐在田野边的小路上,没心没肺的聊着曾经的过往。我问浩子:“后悔么?耽误了学业。”
浩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躺在麦田里,紧紧闭上了双眼。
浩子走了,再次留下我一个人伤悲。我忽然感觉自己很是孤单,柳梦走了,浩子也走了,在我的青春岁月里留下过惊鸿一瞥的人,竟然都离我而去了。我究竟得到了什么?
我忽然跑到我的初中学校去了。张老师看见我,欢喜得不得了,硬拉着我去跟初三补课的学生讲话。我没办法,硬着头皮说了一些“只要努力就有收获、总有一天会感谢自己的现在”之类的话。随后我就去了教务处,原来的我的英语老师曹老师此时已是教务处主任了。我向他找来了学生的资料,终于查找到了柳梦的家庭住址——一个叫做棠花村的地方。
我问爷爷,棠花村怎么走?
爷爷想了想,告诉我,棠花村就在西山北面,紧挨着山脚,比我们这里还要贫穷。
我看向二十里开外的西山,暗自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骑着自行车外出了,临走前告诉爷爷,去找一位我的同学玩,中午不回家吃饭了。爷爷只说了句知道了,就蹬着三轮车去了集市。
我在从未走过的山路上骑行了一个多小时,为了节省时间,我扛着自行车从西山南面,一路翻到了北面,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终于在正午之前,到达了这个可能会让我重新见到柳梦的村子。
村口有一块大大的石碑,我凑过去一看,上面记录着村里的来历。原来那还是遥远的永乐年间,黄河发了大水,当时陕西的部分逃难者逃荒到了这里,并在这里开垦土地、安下了家。因为村子前后都有成片的棠棣花,所以给村子取了名字棠花村。原来,这还是一个历史如此悠久的村子,虽然这石碑记载的真实性有待考量。
我推着自行车走进了这个村子。村里破破旧旧,低矮的瓦房外加石头堆垒而成的院墙便是最常见的样子;依稀还看得到很多的茅草屋。奇怪的是,村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安安静静,甚至都听不到一声狗的叫唤。
我站在一个路口,茫然不知所措。等了好一会,有一户人家里走出来一个背已经陀下去了的老奶奶,在院墙跟前的一个麦秸草垛里拽些柴火。我不忍心问她,只好推着车子再往前走。过了几户人家,有一个绿色铁大门的人家敞开着门,我断言这户家里应该有些钱,把自行车靠在外面的石头墙上,悄悄走了进去。
院子里是一个用头巾包裹了脑袋的妇女,正在那里剥花生。我赶忙问道:“婶子,我跟你打听个人啊?”
那妇女抬起头,一脸惊慌的看向我,发现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后,脸上露出了缓和,问道:“你要找谁啊?”
我问道:“有一个叫柳文良的,他家住在哪里?他闺女叫做柳梦。”
那妇女答道:“你找不到了,他们家搬走了。搬走好几年了。”
啊?我吃惊地冒出了一句惊讶,“怎么会搬走了呢?”
那大婶儿忽然来了兴致,说道:“你是外乡的,你不知道。文良是个苦命人,好几年得了尿毒症死了。他媳妇儿带着女儿,搬走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去哪了。可能回娘家了。”
尿毒症?死了?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大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想了想,说道:“得三年了。死了有三年了。一开始在小医院,说是发炎了,天天拿药吃。后来身上都肿了,到县里一看,尿毒症,早都晚期了。救也救不活了,拉家里来,没几天就死了。你说可怜不可怜?一家子就指望着这个大劳力呢,结果就死了。早去县里看,说不定还能治好。哎?你找他有事儿么?......”
我已经听不清大婶儿后面给我讲的什么话了,我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推着我的自行车,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抬头看看西山,所幸又扛起了自行车,径直往西山爬去。
山脚下依稀有一些枝条,紧紧缠绕在一起,叶子绿绿的在风里招摇,花儿却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也许就是棠棣花吧!我走上前去,轻轻抚摸这些脆弱的叶子,仿佛通过这些树叶可以感受到柳梦就在身边一样。叶子微微晃动,多么像柳梦那曾经调皮的小辫子啊!
我摘下一片叶子,想要顺带折下一段枝条,却发现那枝条异常柔软却又异常坚韧,拔也拔不动,扭也扭不断,我抓住一半在那里绕圈,结果皮破开了,枝条却依然紧紧地黏在一起。我只能放弃。
棠棣花如此坚韧,一如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如三年前的柳梦。只是柳梦啊柳梦,你究竟去了哪里?
爬到山顶上,我累得口干舌燥。四处瞅瞅,旁边有一块大石头,石头旁边依稀有些水流。我走过去,竟欣喜地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泉眼,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肆虐。我俯下身子,双手捧了一把水,喝到嘴里冰凉冰凉的,真是好喝。再想喝第二口,却忽然发现,泉眼里竟伏着一条土灰色的长虫,吓了我一跳,赶忙是跑开。扛起自行车,头也不回地下了山去。
晚饭是爷爷中午卖了粮食后,买回来的一只鸡。爷爷说,今天刚到集市上,粮食就被人相中了,没耽误工夫就卖掉了。心里高兴,就买回来了一只鸡。这都是托我的福,自从我考上了大学,似乎家里的一切都开始转运了。
我问爷爷,现在还有没有戴着红袖章的人来收费。
爷爷轻蔑的说了一句,好几年前就给取消了,逮了好些人呢。
我竟忽然语塞。原来我的一直想要的报复,永远也无法实施了。
鸡肉很嫩,爷爷又做的很香,果然是好吃。我在不知不觉之中,吃撑了肚子。靠在椅子上,忽然就想到了我和柳梦曾经到校长家里去做客的情景,校长家里现在又在吃什么呢?吃不是可以每天都随意吃鸡吃肉了?而柳梦呢,现在又在吃些什么?
大学四年,匆匆而过,我终于也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到了外面,再也没有人因为我的身材矮小,而看我是个孩子了。现在都叫我小伙子。在我如愿找到了工作之后,似乎周围的人对我就更加客气了。
到新单位报到之前,我在老家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仔细想来,曾经以为的要永远逃离这块带给过我伤痛的土地的想法,是那么的可笑,可又那么的真切。
爷爷问我,工作找好了,是不是得开始找对象了?
我笑一笑,不回答他,撒娇一般地说道:我想吃你烙的饼。
爷爷嘿嘿一笑,当即就开始和面,把搁在窗前的面碱块用开水化了,揉合到一起,再用被子捂住,让面团自然发酵。由于是夏季,等我把木柴劈完,爷爷已经在桌子上开始擀面饼了。
烧起大土锅,爷爷指挥着我火大火小、往左往右,一个个直径十几厘米长的面饼,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出炉了。我揣了两个在怀里,拿塑料杯子装了一壶水,二话不说骑着自行车出了门去。爷爷在后面叫了我几声,我假装没听到,风也似的走了。
四年了,该死的土路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凹凸不平,到处都是石头,骑了一段硌的我的屁股生疼。我按照四年前的路径,重新登上了西山。西山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山上的松树少了不少,山脚有一面已经被人完成了秃山,不知道是为了挖些宝藏出来,还是只单纯地为了挖土。
挖土,是近几年村里忽然流行的活计。县里要搞新农村建设,就要铺路,挖沟,做渠,样样都得挖土。村子前面的城隍爷雕像被挪到了南湖的深井里;村北本来有的一条沙沟渠,每逢夏季会有清澈的会流向东方,现在被挖得更大更宽了,结果长年干涸。
老人们说,村子的风水已经被破坏了,村子再也不可能兴盛起来了。风水好不好,我不知道,我也不懂,但是我却知道,自我之后,村子里已经整整七年再没有出过任何一位大学生了。
我站在西山顶,举目眺望着山脚下的棠花村,盼望能够看得到某一个大大的额头,短翘的小辫,结果却是什么都看不到。比起几年前,棠花村里的人,好像更加好了。我自己的村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青壮年几乎都出去打工了,田地大片大片地被荒废,农村再也不像是农村了,农村人也不再像是农村人了。我曾经深以为了解的邻居们,也忽然戴上了我从未见过的面具,竟让我避之而不及。
柳——梦——!我站在山顶大声呼喊,我会忘了你的——!!
山风呼啸而过,将我的声音传到了遥远的未来。
在中国古代,文人通过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后步入仕途,进而可以鱼跃龙门、光宗耀祖。在这一点上,即便到了现在社会,也还没有改变。
在我考上了公务员之后,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就出现了变化,仿佛我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们忽而就有了敬畏之情。尽管我最怀念的,依然还是小时候光着屁股跑去邻居家里蹭饭吃的情景。
人是会变的,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永恒的变化。只是我没有想到,柳梦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以为她考不上高中,或许会过得很清苦,或许已经嫁给了某一个庄稼汉,养育了一双儿女,在贫瘠的土地里操劳着岁月。又或者,她时来运转,嫁给了某位有能力的男士,过上了悠闲幸福的日子。可是,她却偏偏成了别人的小三。
回到家里之后,我的天空变成了灰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满世界的雾霾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于这一点而言,我并没有资格去评价柳梦的选择,或许那正是她想要的,或许她可以从中获取快乐。其实也不错,穿好的、吃好的、住好的,花天酒地,可以满世界周游,难道不比守着贫困过日子好上百倍么?
我竭力地为自己找各种理由说服我,柳梦现在其实过得很好,结果深夜里却依然被惊醒。我蓦然发现,也许停留在原地不曾进步的,只剩下我了。
浩子从外地打工回到了家里,在村口的公路旁边开了一家售卖化肥农药的店面,还转卖出售各类的庄稼、蔬菜的优异种子。一年十二个月,忙活两个月,其他时间还是用来打理庄稼。相较之于绝大多数的我的乡亲们而言,浩子已经是个富裕户了。单单出卖化肥农药这一项,每年他都能收入三千多块。
而增长了见识的浩子,在别人播种玉米的时候,却忽然别出心裁地栽种了大蒜。结果大蒜第一年收成惨淡,烂在地里好多。村人笑话他,上了点学就开始瞎折腾,老老实实种地不好么?村子里几百年了,还从来没有人种过大蒜,这不是瞎胡闹么?
浩子并不理会。他向我借了一万块钱,第二年特意跑去县城,向别人讨教如何才能种好大蒜。结果当年度,浩子的大蒜有了收成,一亩地大蒜,自己拔出来、晾晒干净,拉倒县城去卖掉,竟然收入了两千多块。——这可是四五亩玉米都换不回来的收入。
村人立刻就眼红了,纷纷向浩子讨教种蒜的方法。浩子就索性卖起了大蒜的种子,又搭起了一个专收大蒜的铺面,小日子忽然就红红火火起来。拖拉机都买了两辆了。
我由衷地为浩子感到高兴。这个充分证明了,其实即便不上学,在农村也并非就一定没有出路。而即便上了学,考上了公务员,也并非一定就会幸福。
比如我。
浩子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每回见了我都一口一口一个大伯的叫,甚是可爱。小家伙继承了他妈妈的基因,跟刘莉一样有着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可是我,竟然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眼瞅着就要二十八岁了,还是个标准的处男,租住在城里的老小区,每天算计着要如何省钱才买得起那高不可攀的房子。
我有些孤独,有些疲惫,我想找个人来倾诉。
在周末的休息时分,我会骑着电动车,带着买来的钓鱼竿,跑到高架桥下的河边去钓鱼。河水清清澈澈,河边插上了禁止垂钓的牌子,可是我根本不在乎。
与我一样也对这道禁令满不在乎的,是一个常年戴着灰色鸭舌帽的老大爷。我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老大爷,我就从心里断定,他绝对是个有身份的人。因为,每一次城管的巡逻人员见到我俩在这里钓鱼,绝不会上前去打扰他,还会很礼貌的招招手。
至于我嘛,互相表明了身份,做了个朋友,送了几包香烟,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
天气逐渐开始转凉,初冬的风打从湖面上吹过来,裹挟着凉凉的水汽,打在脸上竟也有了疼痛的力度。我坐在小马扎上,叼着一根从来不会点燃的香烟,把鱼线远远地抛向湖面。
“小伙子,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有点奇怪的。”从来不与我说话的老大爷,今天竟忽然坐到我的旁边,跟我唠起了家常。
我把烟拿在手里,问道:“怎么了大爷?我哪里奇怪?”
老大爷眯着眼睛,打了一个欠身,说道:“你看,咱俩在这里钓鱼得有大半年了,从来没说过话。你从来不打扰我,我从来不打扰你。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也不巴结我,这一点很好。”
我装作是一脸惊愕的模样,问他:“大爷,您莫非是个高人?”
老大爷忽然哈哈笑起来,说道:“你这小伙子好玩的很。我不是高人,岗位上退休了,闲着没事就在这里钓钓鱼,图个清静。回到家里,都是找我办事的,烦得要命。”
我忽然想到了单位李大姐每天播放的八卦。市里原先的老书记提前办理了退休,可是人退事不退,巨大的影响力还在,找他办事的人每天都把人家门槛踏破了。就连新任的市委书记,遇到不好处理的事情,也是恭恭敬敬去请教这位老先生。难道,面前的这位老大爷,就是退休的老书记?
我看了一眼这老大爷,衣着虽然朴素,但确实都不是普通的地摊货;讲话很和气,但还真的有几分领导发话的意味;再看那张脸,虽然也铺满了岁月的风霜,但是国字脸、四四方方,确实是像一位领导干部。
我有些愕然,问道:“大爷,您难道是......?”
老大爷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是,你不要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咱们俩,就是钓友。一块钓个鱼,拉拉呱。”
我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裤兜里掏出香烟,拽出两根,给到老大爷面前。老大爷也不推辞,拿起一根,我左手点燃了打火机,凑过去,老大爷双手捧着我的手,点燃了香烟。吸一口,吐出来浓浓的烟雾,问道:“你多大了呀?”
我回答:“今年二十八了。”
“也是公务员吧?”老大爷皱着眉头,狠狠抽了一口烟。
我笑道:“是的,几年前考上的。干了五六年了。”
老大爷点点头,长长的吐了一口香烟,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时间也不短了。提了干部没有?”
我哑然失笑,说道:“没呢。单位里好些人比我资历老,能力也比我强,轮不到我。我还是个科员。”
老大爷忽然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也没办法,不提干部待遇是上不去的。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房子呼呼就涨价了。你们年轻人是真的很难啊!”
我撇了一下嘴巴,说道:“买不起的。就是有公积金,首付款都得几十万,我这点工资,养活自己还不够呢。”
老大爷点了点头,问道:“搞对象了没有?”
我摇摇头,说道:“自己的事情都没处理完,哪有心思再去招惹小姑娘?”
老大爷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对象还是要搞的嘛!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工作也不错,这种岗位时间长了,慢慢就提上去了。要不要大爷给你介绍一个?”
我忽然有些愣神,这大爷若真是我想的那位,那么他认识的女孩,岂不是非官即富?这不是一个桌子上的两盘菜,愣是给放到一块,能行么?
老大爷见我不说话,笑道:“咋了,不愿意?”
我急忙说道:“没有,没有。就是不好意思。”
老大爷呵呵笑了,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给你介绍对象,万一你成了,周末就得天天粘着人家姑娘了。我就没有人陪我在这里钓鱼了。”
我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不会,您放心吧,我肯定还会来的。说不定,把姑娘也一块带过来。”
老大爷抽了一口烟,看了看我,又问道:“你不抽烟?”
我摇摇头,说了句“不会”。
“那你兜里还带着烟?”
我笑道:“这不是为了方便打招呼么?你也看到了,巡逻的来了,我得给一包烟呢。不然不让我在这儿钓鱼。”
老大爷呵呵笑了,说道:“按理说呢,咱们是不该在这里钓鱼的。这儿是禁止垂钓的。当年,还是我主张的,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全,这样的湖还是得管理起来。不然真有那倒霉的,栽进去了,我这位子也坐不稳了。”
我看看这位老大爷,神情轻松自在,却又显得极有城府,不禁是敬佩有加。问道:“大爷,哪个姑娘啊,你给我介绍的?”
晚上回到我租住的房子里,掏出手机来,在通讯录里添加了一个叫做孟怡纯的女孩。握摁响了电话,却第一时间又给挂掉了。拿着手机,在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来回踱步,终于还是决定先发一条短信再说吧。
“你好!我叫XXX。是XXX老先生介绍我认识你的。”
不好,我把草稿删除掉,托着下巴琢磨应该发什么。
“孟小姐,你好!我是XX单位的XXX。很高兴认识你!”
还是不行,这年代谁还会叫一姑娘小姐?听着话,人家不得骂我个狗血淋头才怪呢!
思来想去,坐立难安,喝了三杯水,还是不知道该发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电话忽然响了,我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通电话,还没等开嗓子呢,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XXX吗?”
我回答,是,请问您是?
那女的咯咯笑了,说道:“不要客气。是王叔把你的号码给我的。你在法院上班?”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对方在电话那头,哪里看得到我点头?我笑了笑,化解自己的尴尬,说道:“是的,学法律的,就干这行了。”
那女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不错呀。公务员待遇应该挺好的吧?”
我蓦然。也许在南方的一些城市,工资会很高。但是在我们这种经济程度跟沿海城市没法攀比的城市里,工资真的寥寥无几。我说道:“也没有。法院事情很多的,案子多,很累的。”
电话那头那个女人哦了一声,沉寂了一段时间。我有些不自在,想要继续聊天下去,可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呢?
“要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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