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法庭内,深褐色的木质长椅泛着冷光。
我坐在旁听席前排,身侧的顾言琛将手覆在我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
陆明哲被法警押入时,身上的灰色囚服宽大得晃荡。
曾经梳理整齐的头发已花白杂乱,脸颊凹陷得能看见颧骨轮廓,唯有那双眼睛在扫过我时,骤然亮起又迅速黯淡。
“苏晚晴……”他隔着被告席的栏杆唤我,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你看在过去的份上,帮我跟法官说句话……”公诉人宣读他买凶谋杀未遂、非法转移资产的罪证时,他始终垂着头。
当提及父母那场被伪造的车祸,他猛地抬头看向我,眼底布满血丝:“晚晴,叔叔阿姨的事……我只是太爱你了……住口。”
我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法庭里清晰可闻,“你有什么资格提爱?”
顾言琛的手指微微收紧,示意我冷静。
陆明哲却突然激动起来,身体往前挣动,被法警按回座椅:“我是做错了!”
他嘶吼着,唾沫星子溅在栏杆上:“但你也没真心爱过我!”
“不然,你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和周曼柔有一腿?”
“很简单,你太会装。”
顾言琛沉声开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陆明哲见状笑得更加癫狂:“我说错了?
苏晚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厌倦我了?
你们其实,早就……砰”的一声,顾言琛的拳头砸在被告席前的金属栏杆上,嗡鸣声在法庭回荡。
陆明哲被震得后退半步,脸上却露出扭曲的快意:“怎么?
被我说中了?
顾言琛,你……够了!”
法警厉声呵斥。
混乱中,陆明哲突然抓起桌上的金属水杯砸来。
顾言琛下意识将我护在身后,水杯擦着他的小臂飞过,在墙壁上砸出凹痕,他的白衬衫袖口瞬间渗出血迹。
法庭外的走廊里,我用棉签蘸着碘伏替顾言琛处理伤口。
渗血的划痕从肘部延伸到小臂,边缘有些红肿。
“疼吗?”
我的动作极轻,棉签碰到伤口时,他手臂仍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没事。”
他看着我专注的侧脸,突然轻笑,“比小时候被篮球砸到好多了。”
我抬头看他,走廊的灯光映在他眼底。
“你还记得?”
那是初中时,他因为体型偏胖,总被男生起哄推搡,一次体育课上被篮球砸中后背,疼得蹲在地上,周围全是哄笑声。
“当然记得。”
他伸出未受伤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你当时冲过来,把手里的冰镇汽水塞给我,还跟体育委员吵了一架。”
记忆里的顾言琛总穿着宽大的校服,袖口磨得发白,课间时常独自坐在操场台阶上。
其他同学叫他“胖琛”,只有我会把午餐盒里的红烧肉分他一半,把攒了很久的玻璃弹珠塞给他:“以后谁欺负你,我就用弹珠打他窗户。”
“其实从那时候起,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
顾言琛的声音低下来,目光落在走廊窗外的落雪上:“你分享给我的不只是零食和玩具,是没人愿意给我的尊重。”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枚磨损的硬币,“这是你十二岁时给我的,说‘攒够五块钱就能买新玩具’。”
我看着那枚边缘磨圆的五角硬币,突然眼眶发热:“那时候看你总躲在角落,就想跟你说话。”
“所以你把自己的玩具汽车拆了轮子给他,说‘这是最新款赛车’。”
顾言琛的指尖摩挲着硬币。
“你不知道,那天我把轮子放在铅笔盒里,看了一整个下午。”
雪越下越大,顾言琛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丝绒盒子,单膝跪在走廊地砖上。
“苏晚晴,”他仰头看我,睫毛上落了片雪花,“以前是你把光分给我,现在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盒子里的钻戒在廊灯下泛着温柔的光。
我想起跨海大桥边他砸开车门的模样,想起他默默整理了多年的证据,终于点头。
一年后的春天,产房里传来女儿的啼哭。
顾言琛抱着襁褓中的小人儿,鼻尖泛红,低头亲她额头时,女儿突然攥住了他的手指。
“你看,”他声音哽咽却带着笑,“她跟你小时候一样,喜欢抓着东西不放。”
我靠在床头轻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父女身上。
记忆里那个蹲在操场角落的胖男孩,如今正小心翼翼地哼着跑调的摇篮曲。
而我知道,那些被背叛笼罩的过往,都已在此刻掌心的温度里,化作了眼前的安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