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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叶初棠沈延川大结局

战西野 著

武侠仙侠连载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叶初棠刚在院子里把草药铺开晾晒,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有人吗?”她随意掸了掸衣衫,待微涩的药香稍稍弥散开来,过去开门。“来了。”连舟在门前焦急等待,等瞧见门后少女的模样,瞬间愣住。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袭绣海棠素色袄裙,衬得身形清瘦,乌发只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鹅蛋脸,远山眉,肤色竟更胜雪三分。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双乌黑澄澈的眼,干净温润,纯澈至极。她只往那一站,便亭亭如未曾经历过霜雪风雨的春日海棠,让人忍不住连声音都放轻。连舟回神,双手抱拳表明了来意:“你好,我找医馆的大夫。”叶初棠轻轻颔首:“我就是。”连舟更加惊讶,随即皱起眉来,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和主子一路奔波至此,主子病情恶化,已经不能再拖,便想...

主角:叶初棠沈延川   更新:2025-06-11 0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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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初棠沈延川的武侠仙侠小说《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叶初棠沈延川大结局》,由网络作家“战西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叶初棠刚在院子里把草药铺开晾晒,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有人吗?”她随意掸了掸衣衫,待微涩的药香稍稍弥散开来,过去开门。“来了。”连舟在门前焦急等待,等瞧见门后少女的模样,瞬间愣住。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袭绣海棠素色袄裙,衬得身形清瘦,乌发只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鹅蛋脸,远山眉,肤色竟更胜雪三分。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双乌黑澄澈的眼,干净温润,纯澈至极。她只往那一站,便亭亭如未曾经历过霜雪风雨的春日海棠,让人忍不住连声音都放轻。连舟回神,双手抱拳表明了来意:“你好,我找医馆的大夫。”叶初棠轻轻颔首:“我就是。”连舟更加惊讶,随即皱起眉来,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和主子一路奔波至此,主子病情恶化,已经不能再拖,便想...

《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叶初棠沈延川大结局》精彩片段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叶初棠刚在院子里把草药铺开晾晒,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有人吗?”

她随意掸了掸衣衫,待微涩的药香稍稍弥散开来,过去开门。

“来了。”

连舟在门前焦急等待,等瞧见门后少女的模样,瞬间愣住。

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袭绣海棠素色袄裙,衬得身形清瘦,乌发只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

鹅蛋脸,远山眉,肤色竟更胜雪三分。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双乌黑澄澈的眼,干净温润,纯澈至极。

她只往那一站,便亭亭如未曾经历过霜雪风雨的春日海棠,让人忍不住连声音都放轻。

连舟回神,双手抱拳表明了来意:“你好,我找医馆的大夫。”

叶初棠轻轻颔首:“我就是。”

连舟更加惊讶,随即皱起眉来,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和主子一路奔波至此,主子病情恶化,已经不能再拖,便想着先找个医馆看诊。

谁知道出来的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他转身走到马车旁,冲着里面的人低声问道:“主子,属下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医馆吧?”

叶初棠黛眉微扬。

三年前刚来江陵开医馆的时候,大家也不信任她的医术。

这主仆似乎是外地人,路经此地,会是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片刻,马车里传来一道质地清冷低沉的嗓音。

“就她了。”

分明是初春的天气,这嗓音却像是裹着一层薄薄的霜雪,沁着透心的凉意。

连舟应了声,又走回来,态度比之前客气几分。

“诊金好说,还请您务必尽心为我家主子看诊。”

叶初棠正要开口,就听街那头忽然传来了杨婶子的喊声。

“叶大夫!不好啦!你家四郎又在书院和人打起来啦!”

叶初棠神色未变,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事儿,温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杨婶子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是和曹记酒楼的二少爷那帮人打成一团了!拉都拉不住呢!你快去看看吧!”

曹记酒楼是江陵最大的酒楼,听说他们老板的表妹还是知县夫人,一家子有钱有势,横行霸道。

曹家少爷平日里身边也总是有着好几个跟班,斗鸡遛狗,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这一打……

叶初棠侧头看向连舟,“里面请吧。”

“……什么?”连舟看了看杨婶子,又看了看叶初棠。

没听错的话,她家里好像出了麻烦?她不去看看吗?

叶初棠刚转过身,又想起什么一般回头提醒,“对了,诊金一百两。”

连舟简直难以置信,“一百两?!”

哪怕是京城的医馆,也不敢这么要价!

叶初棠心里轻叹,她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她要不讹一下,上哪儿给老四筹钱赔人家医药费?

他这次可打了好几个!

“看诊与否,全凭自愿。”她的目光在马车上停留一瞬,“不过……你家主子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好。”

连舟心中一凛。

听她这意思,难道已经看出主子的情况紧急——不对啊,主子可一直都在马车里呢,她上哪儿看?

估计是最近事情太多,草木皆兵了。

一个乡镇医馆的小女子而已,能懂点皮毛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叶初棠谢过了杨婶子,又请人进了医馆。

杨婶子瞧着那道纤瘦娉婷的身影,同情地摇头。

“哎呦,一个姑娘家,独自养活全家,真难啊……”

……

叶初棠进了屋,一看到病号就后悔了——后悔要的诊金太低,更后悔接了这个单。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神光内蕴,一袭月牙白锦袍,虽然脸色苍白,仍不掩清隽俊美。

这是她在江陵,不,这是她两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衣着低调,气质清冷,通身带着说不出的贵气。

这哪里是寻常公子?

而他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在左胸,一处在右腹,皆由利箭射穿,眼看应该伤了有段时间了,但伤口溃烂,迟迟未曾愈合——摆明了带毒!

这是把他往死里搞呢!任谁看都能猜得出肯定是有着深仇大恨,才会下此死手。

一不小心,她也得被扯进去。

叶初棠:“……”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病号。

连舟看她面色微沉,心下焦急:“怎么?看不了?”

就知道不能对这种小医馆抱希望的……

叶初棠把完脉,站起身,听到这话有点想笑。

身为古医世家第三十一代继承人,不知道多少人求着上门看诊而不得。

当初她意外身亡,虽然没来得及当上门主,但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一直都在为此做准备,各门各术力求精通,真真正正的卷王之王,没想到重生一世,业务能力被连续质疑。

“能看。”她写了副药方,递给连舟,“出门右转,你去抓药。另外这是独门秘方,二百两。”

连舟:“……”

他不肯走,主子身边现在只剩下他了,危机四伏,他不能掉以轻心。

“我得守着我家主子。”

叶初棠语气平和:“一个时辰内喝不上药,你家主子就再也不用你守了。”

连舟眼皮跳了跳,刚要反驳,就见自家主子似乎笑了一下。

“你去吧。”

连舟只能应了,快步而出。

房间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很是安静。

叶初棠从旁拿起剪子,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在他左胸比划了下。

“我动手了?不介意吧?”

男人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请。”

……

连舟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主子合着眼,衣衫凌乱地躺在那。

“主子!”他心慌上前。

“药已经换好了。”叶初棠接过他取来的药,准备拿去煎,边往外走边道,“他重伤未愈,体内还留有余毒,身体虚弱,先让他休息吧,等会儿药煎好了再喝。”

连舟这才发现自己是误会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多、多谢!”

叶初棠刚走几步,院子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小奶团,扑到了她身上。

她低头,瞧着那张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忍不住一笑。

“睡醒啦?饿不饿,要不要吃芙蓉糕?”

小奶团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望着她,巴巴用力点头。

叶初棠捏了捏小奶团的脸蛋。

身后房间内,躺着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连舟总算松了口气,“太好了!谁能料到这个小医馆的大夫,还确有几分本事,真是深藏不露!”

沈延川静静望着院子里的一幕,若有所思,下颌轻点。

“的确。想不到年纪轻轻,孩子都这么大了。”


药炉子咕嘟嘟响着,白色热气袅袅升起。

小奶团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叶初棠旁边,乖乖啃着芙蓉糕。

吃了一块,她就停下了,小心把剩下的两块包好。

她知道这是杏花楼的点心,很贵的,家里每次都买三块,她和两个哥哥一人一块。

叶初棠看了一眼:“不用给你四哥留,他今天打架,没他的份儿了。”

小奶团睁大了乌溜溜的大眼睛,低头瞅了眼怀里的点心,小脸上浮现几分纠结。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四哥打架也很辛苦的!要留给他!

叶初棠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是刚才那个随从给的银子。

该说不说,有钱人出手确实大方。

如果能不招来麻烦,那就更好了。

她揉了下小奶团的脑袋,“家里有钱,这么省着干什么?”

小奶团冲她一笑,抱着她的胳膊亲昵地蹭。

药味渐渐浓郁,叶初棠想了想,回去把大门锁了,而后继续翻晒药材。

过了会儿,就听到柴房后面传来动静。

她头也没抬:“回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前面的少年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身形已经开始抽条,挺拔清秀,斯文和雅。

后面的那个个子略低些,脸上尚且带着几分青涩,眉眼却十分英挺,藏着不逊的野性。

“阿姐。”

前面那个率先开口,后面的挠挠头,也跟着心虚地喊了一声。

“……阿姐。”

叶璟言往院子里打量了一眼,奇怪问道:“来病人了?时辰还这么早,阿姐怎么就锁门了?”

叶初棠反问:“你们今天还会走正门?”

两少年顿时神色尴尬。

叶雲风更心虚地用力咳嗽了一声:“阿姐已经知道了?”

叶初棠:“我倒是也想不知道,奈何你这次打的是曹家的二少爷,想不知道都难。”

听到这个名字,叶雲风脸色变冷,怒声:“那是他该打!谁让他对阿姐——”

叶璟言不动声色拽了他一下。

叶雲风一顿,强行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谁让他说阿姐的坏话!”

其实这个理由,叶初棠已经预想过。

阿言和阿风这兄弟俩虽然只差了一岁,但性情天差地别。

一个温和克制,内向喜静,一个放肆不羁,脾性刚烈。

自从他们一家三年前搬来江陵,阿风就没少和人打架。

时年,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带着两个不过成人腰高的弟弟,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妹,简直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对象。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阿风时常白天消失,晚上回来,身上总带着伤,还执拗地不肯给她看。

后来叶初棠开起了医馆,一家人的处境才渐渐好了些。

叶初棠点点头,“他们伤得怎么样?”

叶雲风天生力大,体格健硕,虽然才十二岁,已经像是个小豹子一样,这一对多,叶初棠不担心他受伤,只担心他出手太重。

叶璟言立刻道:“阿姐放心,他们都是受的皮肉伤,养上几天就好了。”

叶初棠稍稍松了口气,对叶雲风道:“知道了。明天你跟我去曹家登门道歉。”

叶雲风不服,可想起三哥之前的叮嘱,又只能憋着气,一字不语。

叶初棠也没管他,想着药差不多煎好了,便往回走。

直到她的身影远离,叶雲风才忍不住恼道:“是曹成武先对阿姐不敬!居然还要我去跟他道歉!?我今天没打死他都是好的了!就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还敢肖想阿姐?我呸!”

叶璟言拍拍他的肩膀。

“这本来也是给阿姐惹了麻烦,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记得别脏了阿姐的耳朵。”

叶雲风愧疚又生气,抿紧了唇:“我知道!我就是、就是恼恨我自己没本事!让阿姐受这种人的欺辱!”

正说着,一个小奶团跑过来,努力举起手里的芙蓉糕。

——哥哥,吃点心!

叶璟言把她抱起来,叶雲风也敛起了周身的戾气。

想起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叶璟言点了点她的鼻子。

“小五真乖!今天又陪着阿姐看诊了吗?”

……

叶初棠把药端了过去,又取出一包银针。

细如发丝的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除了照顾弟弟妹妹温饱,她攒下的第一笔银子,就用来打了这东西——吃饭的家伙,不能丢。

连舟看那少女取出银针,不由暗暗担心,这样一双皓腕纤手,瞧着一捏就能碎了一般,真的能给主子针灸?

这万一出了错处……

他正想着,叶初棠已经落针。

她行云流水般依次在沈延川的眉心正中、胸骨上窝、手掌虎口的位置下针。

整个过程极快,连舟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自家主子脸色骤然苍白,而后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主子!”

连舟大惊,“唰”地一声拔剑,便要刺向叶初棠!

然而剑锋未至,便听沈延川咳嗽着哑声:“连舟,不可对叶大夫不敬。”

连舟急急收剑,却仍有一道锋利剑气从叶初棠颈侧险险拂过。

她脸侧垂下的一缕碎发被无声削断,青丝飘然落地。

沈延川眼帘微抬,便见身前少女从头至尾容色从容镇定,干净纯澈的黑眸中,未起半点波澜。

好像对刚刚差点死于剑下这件事毫不在意。

“你体内余毒沉疴已久,已经伤及肺腑,现在虽然已经清出,但还得好好休养一段日子。”

叶初棠利落收针,抬手随意将碎发拢到耳后,声线柔和,

“尤其忌动肝火,否则病情反复,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救了。”

连舟脸上青白交错,又是尴尬又是愧疚,刚想开口,就见叶初棠已经转身出去了。

他抱拳行礼:“属下一时冲动,还请主子责罚!”

沈延川咳嗽渐止,半靠在床头合眼养神。

“你也是为了护主,何罪之有。”

他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浮现刚才那少女温温柔柔却夹枪带棒的话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以为是个脾气好的,谁知这么不好惹……”

他轻声,又看向连舟,半开玩笑地叮嘱,

“你以后少惹她,否则你主子这条命,可就要交代在她手里了。”


叶初棠出来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院子里最后一份草药已经被叶璟言整齐收了起来,厨房飘来香味,隐约能瞧见叶雲风正在疯狂挥舞铲子。

叶初棠轻啧。

叶璟言打小懂事,从不让她费心,就叶雲风这小兔崽子时常在外面闯祸,然而每次没等到她动气,他就开始勤快干活,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

偏偏他还做的一手好饭,更让叶初棠生不起气来了。

姐弟四个坐在一起吃晚饭,叶雲风小心翼翼看着叶初棠:“阿姐,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叶初棠瞧着今天格外丰盛的晚饭,心想这娃没白养。

最开始那段时日,她不会做饭,可是带着三个娃过了好一段不堪回首的苦日子。

她在做饭上实在是没天赋,这么些年没半点长进,后来还是老四主动接过了这个任务,一家人才得以吃上正常的饭菜。

“我本来就没生气。”她说着,给身边的小奶团夹了菜,省得她小胳膊短够不着,“就是觉得麻烦而已。”

曹家人难缠,不然她也不会打算主动上门道歉。

说到麻烦……怎么忘了家里还有个更大的麻烦?

叶初棠眸子微眯,想起白天那个名叫连舟的随从出的那一剑。

剑出鞘,极其锋利,削铁如泥,不是凡品。

更关键的是,他出招利落狠辣,那瞬间溢出的凶厉杀意——他绝对杀过人!

要么是上过战场的将士,要么是专门培养的暗卫,总之……能带着这样一个随从出门,其主子显然更不是简单人物。

叶初棠有点头疼。

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位麻烦的主?

……

晚上,叶初棠刚回到房间,就看到被子隆起一个小小的团子。

“小五?你在哪儿呢?”

叶初棠故意不看那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

好一会儿,小奶团自己耐不住了,猛地掀起被子,冲她笑得灿烂。

“好啊,原来躲在这呢!”

叶初棠过去把小奶团拎起来,故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我看看谁不洗脚脚就上床睡觉!”

小奶团连忙伸出两只白生生的小脚丫。

——不臭臭的!

叶初棠把她拎去仔细洗了小脸和脚丫,看着床旁边专门找木工做的小床,犹豫片刻,还是把她塞回了自己被子。

小奶团得逞,眨巴着眼睛,咬着手笑,奶萌又可爱。

其实她今年已经四岁半了,叶初棠想过分床睡,但始终没能成功。

叶初棠最开始重生过来的时候,小五还只是个一岁多的奶娃娃,后来家里遭逢变故,叶初棠当姐又当娘,每天把她带在身边,三年过去,早就依赖成了习惯。

小五特别黏她。

叶初棠很快睡了过去,这一觉却并不安稳。

她做了个凶梦。

梦里,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前后田野荒茫,天色阴沉乌云堆叠,像是随时都会塌下来。

她依偎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边,女人帮她重新系了大氅的领子,握着她的手,温柔低声:“阿晚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等过几日到了梧州就好了。”

女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锦衣的男人,很是清瘦,肩背挺直。

他歉疚笑道:“丽娘,让你们跟着我吃苦了。”

旁边坐着的少年扬眉一笑:“阿晚,你看阿言和阿风都没你畏寒!等到了梧州,你可要跟着好好锻炼!”

两个尚且稚嫩的男孩凑在一起得意地做鬼脸。

叶初棠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

下一刻,一道黑色利箭骤然射入马车!

咄!

叶初棠的心紧紧悬起。

快跑!快——

刀光剑影,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娘亲被爹爹护在怀中,而长兄挡在她身前,背上足足十一支箭。

“阿晚……”他嘴角不断溢出血来,“带、带他们……好、好好……活下去……”

她喊不出声,温热腥甜的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然而下一刻,场景变幻,风雪消失,街道上花灯摇晃,人潮拥挤,江边柳枝随风摇曳。

小五提着一盏花灯在前面跑,叶初棠本打算去追她,忽有所感,猛然回头,就见黑暗的巷尾闪过一道凛冽刀光!

叶初棠猛地睁开眼睛!

她坐起身,才发现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看了一眼身旁,还好小奶团没被她吵醒。

叶初棠松了口气,然而梦中那濒死的感觉依旧鲜明,令她的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梦到过以前的那些事儿了,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会渐渐模糊,但很显然,并没有,反而在日复一日的年岁中愈发清晰。

她摸了下脸,依旧觉得那里似乎是被鲜血烫伤了一般,隐隐作痛。

她在黑暗中静坐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

“……那男人也太晦气了吧!”

明明过了这么久的安生日子,结果碰上他的第一天就做这样的梦!

要不是他那个随从太凶,她也不会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来,连个觉都睡不好。

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人实在不怎么样——不祥!

还是早点把人打发了好……

叶初棠没再回想后半截的梦,又躺下继续睡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外面就吵闹了起来,不知是谁在用力砸门,伴随着哭嚎。

“叶家的杀人了!杀人了!”

叶初棠瞬间睡意全消。

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而后迅速穿衣起身。

小奶团也被惊醒,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衣衫,眼神惶惶。

叶初棠摸了摸她的小脸。

“阿姐去去就回,小五在这里乖乖等着,嗯?”

小奶团听话地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叶初棠走到院中,就见叶璟言和叶雲风也已经听到动静起了。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叶初棠看向叶璟言:“阿言,看顾好小五,阿风,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叶璟言心中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往小五所在的房间快步而去。

叶雲风想跟着出去,被叶初棠一眼定在了原地。

随后,她走过去下了门闩,推门而出。

叶家正门前摆了一副黑色棺材,曹记酒楼的曹夫人头戴白布,红肿着一双眼,伏在棺材上大声嚎哭。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叶初棠心一沉:“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妇人见到她,更是悲恸,指着她竭力厮喊道:

“你还有脸问!你们叶家四郎杀了我儿子啊!”


叶初棠眉心蹙起。

“你说什么?”

曹成武死了?可昨天阿言分明说,那几个人只是受了皮肉伤,将养几天就好了,怎么会——

曹夫人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死得太冤了啊!要不是叶雲风昨天把他往死里打,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杀人偿命!你们现在就把叶雲风交出来!给我儿子抵命!”

围观众人也都是大吃一惊。

“曹家二少爷没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昨儿上午还瞧他好好的呢!怎么一转眼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没听她说吗?是叶家四郎把人打死了!那小子年纪不大,浑身蛮劲儿,下手没个轻重,错手把人打死也不是不可能啊!就是可怜曹老板和曹夫人喽!宝贝儿子养这么大了,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儿!”

“是啊!那个叶家四郎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这才十二岁就敢搞出人命!以后长大了可还得了!?这种人必须送去见官!”

众人议论纷纷。

叶初棠容色微沉,心念电转。

阿风虽然冲动刚烈,但向来也是知分寸的,尤其阿言也在,就更不可能放任他下重手。

曹成武的死,肯定有问题。

这么想着,她上前一步,道:“曹夫人,贵公子的死我们也深表遗憾,但杀人这罪名,没有证据,我们是万万不敢担的。”

曹夫人情绪激烈:“还要什么证据!昨天叶雲风和我儿子动手,书院好多人都看见了!他们都是证人!阿武回去之后,半夜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去了!这不怪叶雲风,还能怪谁!”

“半夜?”叶初棠敏锐抓住她话语中的几个词,“您的意思是,他昨天刚回去的时候,其实是没什么事儿的?”

曹夫人噎了一下,又高声反驳,“谁说他没事儿!当时他身上就有好几处伤口!还专门请了大夫包扎呢!叶雲风小小年纪就这般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同窗也下这样的狠手!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站在曹夫人身边的曹成文一边安抚她,一边神色为难地看向叶初棠。

“叶二姑娘,你还是赶紧把你弟弟交出来吧!这事儿与你无关,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叶初棠寸步不让,凝声:“你们什么凭证都没有,就要抓我弟弟,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曹成文似是有些着恼:“你这般护着一个杀人犯做什么!?”

叶初棠黑眸定定看着他:“曹大少爷慎言,官府都还没给我弟弟定罪,你就这样说,难不成,你比官府更大?”

“你!”曹成文神色慌张了一瞬,“我没这么说!你可别乱讲!”

曹夫人视线越过叶初棠,朝着大门之内看去,咬牙切齿:“他怎么不出来!?杀人了,心虚了是不是!”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叶雲风按捺不住,大步走了出来。

“我没杀人!”

叶初棠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拳头紧攥,胸口憋了一口气:“阿姐!我只是打了他几拳,我没杀他!”

曹夫人看到他,情绪更加激动,尖声骂道:“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你还我儿子命来!”

说着,她就要冲过来。

叶初棠脚步微动,将叶雲风护在身后,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曹夫人,如果你儿子真是我弟弟杀的,不用别人动手,我自会送他去大牢!但若不是他,谁想将脏水泼到他身上,我也绝不会客气!”

曹夫人瞪大眼睛:“叶初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故意冤枉你们了!?”

叶初棠道:“既然您坚持说是我弟弟杀了你儿子,那我总得亲眼看上一看,您说是吧?”

曹夫人懵了:“你、你什么意思!?”

叶初棠抬脚上前,来到了那副黑棺之前。

“阿风,开棺!”她一字一句,“好好看看,是不是你杀的人!”

所有人都没料到叶初棠会这么做,一时间都傻在当场,叶雲风虽然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但阿姐的话他向来是听的,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便大步流星来到棺前,双手一撑,猛然发力!

厚重的棺木居然就这样被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少年打开了!

“啊!”

众人惊慌退后,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头看。

此时,曹夫人才终于回神,尖叫一声就要扑过来。

“叶初棠!你——”

叶雲风当即拦在她身前,浑身气势惊人,曹夫人一时被镇住,居然不敢再上前。

叶初棠不避不让,侧头看向曹夫人:“你儿子身上的这些出血性紫癜,也是阿风打的吗?”

曹夫人语塞:“什、什么?”

叶初棠抬了抬下巴:“他的脸上身上有大片的紫斑,这些显然不是人打出来的,您凭此断定他是死于阿风之手,怕是太草率了吧。”

曹夫人被问懵了,连忙冲过去掀起曹成武的袖子,果然看到大片的紫斑蔓延。

这绝不是打一架会出现的痕迹。

“这、这……”

今天一早她听下人说儿子死了,就直接昏了过去,再次醒来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肯定是因为昨天和他打架的叶雲风!

最初看到儿子脸上的那几片紫斑,她只当是打架造成的,并未十分在意,此时被叶初棠一指,她才发现自己儿子手上身上也都有这样的痕迹。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正常!

四周一些大胆些的也都往这边张望,小声议论。

“这这、是有点儿不对劲啊!我记得昨天在路上瞧见曹成武回家,脸上是带着伤,可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啊……”

“这些要都是叶家四郎打的,那不早就当场把人打死了?”

“就是!昨天曹成武脸上身上要是这样,曹家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等到今天才来找事儿?我看八成是回家以后出了什么情况,才变成这样的!”

叶雲风连忙看向叶初棠:“阿姐,这不是我打的!”

他看到曹成武的样子也被惊住,心里立刻这明白中间肯定有猫腻!

“我知道。”叶初棠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冲着曹夫人问道,“曹夫人,您儿子以前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曹夫人下意识答道:“他、他以前不能吃河虾,不然就会全身发痒,起红疹子……”

她说着,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说他——”

叶初棠心道果然,曹成武的死状的确符合过敏窒息性死亡,只要找到过敏原,这麻烦就有解了。

“他昨天回去以后,碰过河虾吗?”

曹夫人神色无措,“没、没有啊!家里人都知道他不能吃河虾,从来都不备这个的!怎么会……”

叶初棠眸子微眯:“家里人都知道?”

曹家也算是江陵的富裕人家了,三进三处的院子,丫鬟小厮一堆。

这人多手杂的,谁能确保没有问题?

“他昨天回去之后吃的什么,又经了什么人的手,东西现在是否还有剩余?”

叶初棠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曹夫人满脸茫然,竟是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只兀自摇头念叨着不可能。

“叶二姑娘!”

曹成文忽然叫了她一声,似是神色不忍,

“我二弟去世,已经给我母亲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你就别再逼她了!”

叶初棠的视线从他身上静静扫过。

“曹大少爷,您和曹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这样也是为了早点查清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啊,怎么能说是逼呢?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枉死的?”

这话难听,却也直白。

叶初棠不想自己弟弟背黑锅,求一个真相,本就无可厚非。

她问的这些问题也是很正常的盘问,实在说不上“过分”二字。

曹成文立刻扬声反驳:“怎么可能!你、你别信口雌黄!”

叶初棠道:“曹夫人心情悲痛,一时想不起也是正常,没关系,那就把曹家的人都审一遍,不就都清楚了?”

曹成文没说话,眼神闪了闪。

“家里那么多人,而且已经过去一天了,怎么可能还查得出来?二弟已经去了,何必再这样折腾他!”

他冲一旁的下人斥道:“还不快扶母亲回去!”

两个丫鬟连声应是,快步上前。

曹成文表情悲痛,“父亲还在外地没有赶回,若是知晓二弟在死后还要遭此折磨,不知何等难受!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二弟回家!”

他是曹家的大少爷,此时曹夫人神志恍惚情绪激动,下人们当然唯他是从。

“且慢!”

人群外忽然传来喊声,两个官差快步而来。

“有人报官,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到底怎么回事儿?”

曹成文惊住,下意识看向曹夫人,压低了声音急道:“母亲,您找的人?我早上不是跟您说得好好的,先别报官吗!?”

曹夫人也是一脸意外:“我、我没有啊!”

儿子死了,她满脑子乱糟糟的,听曹成文无意提起昨天曹成武和叶雲风打了一架,就下意识认定凶手肯定就是叶雲风,想也不想地带着人来堵门了。

曹成文还特意叮嘱,说叶初棠以前治好过衙门那个吴官差的急症,算是救过他的命,如果喊了官差过来,怕是对他们不利,她就没让人报官。

眼看人已经过来,曹成文连忙解释:“没、没有!就是一场误会,劳烦差爷跑这一趟了!”

吴旭视线扫视一圈,在那幅黑棺上停留了几秒。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事儿了,否则怎么会抬着棺材堵别人的门!?

他看向叶初棠,态度却是客气有加。

“叶大夫,您怎么说?”

叶初棠行了一礼,不偏不倚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如此。原本不想麻烦二位的,但这杀人的罪名实在是太重,我若不问个清楚,让我弟弟白白顶了这名头,他的一辈子就毁了,还请二位见谅。”

吴旭捋了捋胡子,连连点头。

“不错!既然曹家说,是叶家四郎杀了人,那这事儿我们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如此,就先将曹成武送到义庄,由衙门的张仵作验尸,确定死因之后,再做定论!”

“这——”

曹成文张嘴就想拒绝,可对方是官,他是民,这怎么争?

他还想争辩两句,吴旭已经抬了手。

“走!”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你们双方也一起吧!去衙门说个清楚!”

叶初棠求之不得。

刚才出门之前,她听对方叫嚣的话语,就知道来者不善,特意叮嘱阿言翻墙出去,找邻户杨婶子帮忙报官去了。

三年前吴旭欠下她一个人情,今天,就是讨人情的时候。

曹家想闹事儿,她就把事儿闹得更大,看看谁才是心虚的那一个!

叶雲风没想到不过是打了一架,竟会给家里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到底才十二岁,说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阿姐,对不起。”他愧疚万分地低头,“都怪我!”

叶初棠平心静气地道:“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阿姐信你,但旁人未必会信。如果今日不能证明你的清白,那你的一生都会被毁掉,再无爬起来的可能。”

叶雲风低头,无地自容。

都是他太冲动!如果他没有——

“所以,做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考虑后果是否能够承担。既然做了,就要敢当。”叶初棠眉梢轻扬,“还是说,你连义庄都不敢去?”

“自然是敢的!”

叶雲风猛地挺直了脊背。

他没有杀人,又有何惧!

叶初棠这才满意点头,“那就走吧。”

小五在家有阿言照顾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放下心来,看了右前方脸色隐隐发青的曹成文一眼,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

屋内,连舟将方才的事儿复述了一遍,仍觉惊叹。

“……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当众开棺验尸!这真是——”

他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心里又担忧起来。

“但是主子,她要是回不来了,您的伤……”

主子的身体刚刚有所好转,万一叶初棠被困,那——

沈延川微微挑眉,“她不会有事儿的。”

弱女子?

这个词当真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那张纯澈干净的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朵柔弱的小白花,殊不知……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去,就见虚掩的门后,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小奶团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奶萌。

沈延川唇角弯了下。

“不过,闺女倒是养得不错。”


义庄。

曹成武的尸体被停放在院子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正是衙门的张仵作。

叶初棠带着叶雲风和曹家人分列两侧,气氛紧张。

曹成文看到来人,立刻上前,急切说道:

“张仵作,你可一定要好好验尸,查清我弟弟死亡的真相!”

张仵作连连应是。

叶初棠在一旁看着,忽然道:“曹大少爷和弟弟虽不是一母所生,感情却十分深厚,令人感动。”

曹成文脸色发僵,“我自小便跟在母亲身边,与弟弟一起长大,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整个江陵都知道,曹记酒楼的曹老板曹德平风流成性,原配妻子生下儿子后难产死亡,不过一个月,他就又娶了自己小姨子,也就是如今的曹夫人。

曹成文年长几岁,和这个弟弟一直感情极好,十分纵容,曹成武从小到大没少惹出麻烦,基本都是曹成文帮忙解决的。

只不过这一次闹过了头,死了。

叶初棠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然而曹成文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不时抬眼瞟向叶初棠。

他总觉得叶初棠那句话问的……

他又看向张仵作,暗暗攥紧了拳头。

时间缓慢流逝。

终于,张仵作完成了尸检。

吴旭立刻问道:“如何?”

张仵作叹了口气,道:“身上并没有很严重的外伤,但有大片的紫癜,且是窒息死亡,估计……是生前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死亡时间大概是今日丑时。”

这与叶初棠得出的结论一致。

吴旭点点头,又冲着叶雲风问道:“你昨天和曹成武打完架之后都做了什么?”

叶雲风听到张仵作的话,心里已经有了谱,原本慌乱的心情镇定许多。

他认真道:“我和他在书院打完架之后就回家了,之后再没见过。这件事书院的同学都可以作证!”

曹成文拧眉:”谁知道是不是你后来又偷偷跑去找成武了!”

叶初棠眉梢微扬:“阿风昨天在学院的所有行为都有同窗作证,曹成武那边,据我所知,也是下了学就回家了的,曹大少爷怀疑阿风暗中做了什么——他才十二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曹府,怕是有点难吧?”

曹成文表情很是难看。

因为他也很清楚,叶初棠的这番话说得毫无破绽。

发生矛盾的二人离开学院后,都是各自回了家,再没有接触过。

这种情况下,想指证是叶雲风下的手,简直毫无可能!

“何况,如果真的是阿风动的手脚,那曹成武应该早就发病了,而不会熬过了一晚上才迟迟发现。”叶初棠继续道,“而且怎么偏偏那么巧,曹家二少爷发了急病,身边竟是碰巧一个伺候的都不在,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被人发现出事儿了?”

原本沉浸在悲痛中的曹夫人闻言惊住,猛地抬头:“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曹夫人应该很明白。”

叶初棠并不觉得能坐稳曹夫人位置这么多年的女人真的是个没脑子的,之前估计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一时之间打击太大,才稀里糊涂,这会儿只要稍稍点拨一二,就不难发现问题所在。

——曹成武对河虾过敏,一旦碰了这东西,半刻钟内必定会病发,他感觉到不舒服,难道都不知道叫人吗?可偏偏昨晚上曹家无事发生,下人们发现出事儿的时候,他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

下手的人这是摆明了要直接弄死他,绝不给他留下一星半点的机会。

曹夫人眼神慌乱而惊惧。

这时,吴旭也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曹夫人,您儿子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没有啊……”曹夫人反复回想,不敢置信地喃喃,“他虽然平时脾气暴了点,但都是小打小闹,绝不至于要杀他的地步啊!”

她这话也不无道理。

曹成武今年十四岁,从小被家里宠坏了,没少仗着家里欺凌软弱。

但要说结下死仇,还真不太可能。

叶初棠的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曹成文,貌似无意地问道:“那……曹大少爷呢?”

曹成文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头:“什、什么!?”

叶初棠紧盯着他,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语调却依旧平静淡然:“我说,曹大少爷和二少爷感情很好,你应该也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可能想起什么可疑的对象?”

曹成文唇色有些发白:“哦、哦!你、你说这个……我也不、不是很清楚,最近我一直在忙店里的事情,就没太管他。”

吴旭思忖片刻,道:“按照张仵作说的死亡时间,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曹府的人做的。”

他抬了下手。

“就从那些人查起!”

……

叶初棠带着叶雲风回了医馆,等待衙门的调查结果。

天色已经擦黑,偏僻小路上没什么人,只姐弟俩并肩而行。

叶雲风是个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看前后无人,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道:“阿姐,你是不是觉得,那个曹成文有问题?”

叶初棠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反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听说曹老板最近身体不太好。”

叶雲风虽然脾气直了些,但并不愚钝,甚至一点就通。

此时叶初棠这么一说,他反应了几秒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阿姐是说,曹成文是在担心曹成武和他争夺家产?”

曹成武才十四,可能对这些事情还没什么概念,但曹成文已经十九,肯定会为自己打算。

只要曹成武死了,曹家就是他一个人的。

叶初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叶雲风挠挠头,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们终究是亲兄弟啊,他怎么忍心……”

叶初棠在医馆门前停了下来,这才跟他淡笑着道:“没证据的事情,可不许乱说。”

叶雲风立刻噤声。

叶初棠推开门,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庭院里,她精心照看了三年的小奶团,此时正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认真啃着芙蓉糕。

听到动静,一大一小两个人齐齐抬眸看了过来。

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深邃凤眸,叶初棠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她家被偷了!!!


看到叶初棠回来,小奶团立刻从沈延川身上跳了下来,跑到叶初棠跟前,举起手中的芙蓉糕。

——阿姐!吃糕糕!

叶初棠俯身,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碎屑,这才又冲着沈延川行了一礼。

“不好意思,小五不懂事,打扰了。”

沈延川眉眼舒展,似乎并不介意,淡笑道:“无碍,她很可爱。”

叶初棠将小五抱起,左右看了看,正看到叶璟言从药房出来。

“阿姐,你回来了?”

见到叶初棠,叶璟言悬了一天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他还说他们如果再不回来,他就得去衙门看看了。

叶初棠瞧见他手里拿着两个白瓷瓶,随口问道:“有人来买药?”

叶璟言颔首:“杨婶子家的幺儿白天偷偷跑去湖里玩儿了,不小心划伤了腿,杨婶子说来拿点药。”

原来如此。

杨婶子这几年对他们一直很是照顾,这点小忙是该帮的。

叶初棠又多问了一句:“严重吗?”

叶璟言笑道:“阿姐放心,那孩子伤不重,就是划了道口子,就是杨婶子打得比较狠,屁股都开花了。”

叶初棠:“……”

行吧。

那是个挺大的野湖,平日里不少孩子喜欢跑去玩儿,每年都会出意外,杨婶子后怕生了气动手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

“怎么拿两瓶?”

到底是自家孩子,杨婶子下手应该还是有轻重的。

叶璟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两瓶药,“哦,这一瓶是给杨婶子的,另一瓶是给她表侄女的。她今天来杨婶子家送东西,正好听到杨婶子说咱们家医馆的金疮药效果特别好,就多要了一瓶,说她昨天做饭切伤了手,正好用得上。”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

“是么?”

杨婶子这个表侄女她见过,风风火火,直爽麻利。

做饭伤到手并不稀奇,但普通老百姓最多捣点药草随便包扎一下了事,并不会专门为此买一瓶金疮药。

毕竟这金疮药卖得并不算便宜。

杨婶子来拿药,叶初棠都只是象征性收个零头,其他人可都是原价。

这瓶药的价格,抵得上她丈夫半个月的工钱了——说来也巧,她家男人就在曹家做工。

叶初棠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将小五递了过去,道:“白天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去道声谢,东西给我,我亲自去一趟吧。”

叶璟言自然不会违背自家阿姐的意思,当即抱过小奶团。

叶初棠叮嘱道:“她这两天吃芙蓉糕吃得有点多了,你看着点,免得回头零嘴吃多了吃不下饭。”

“好。”

叶初棠这才转身去了隔壁杨婶子家。

……

“这叶大夫一天下来可真是够忙的。”屋内,连舟看自家主子喝完了药,忍不住嘟囔,“操心弟弟不说,孩子吃糕点这样的小事儿也得惦记着。”

沈延川正在看信,闻言头也未抬,只一声轻笑。

“是,还得防着我,更多费几分心思。”

连舟愣了一下:“主子何出此言?”

叶大夫防着自家主子?他怎么没看出来?

沈延川将手中的信放下,脑中浮现叶初棠回来时,看到那小奶团在自己怀里时,那一瞬的眼神。

清冽犀利,难以捉摸。

还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敌意。

这位看似温柔和气的叶大夫,可没那么好应付啊……

沈延川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镀了一层极淡的釉光,清冷如玉。

那封薄薄的信迅速被火吞噬,化成几片残余的飞灰。

连舟眉头皱起:“主子,京城那边……”

沈延川淡声:“不急。”

如今他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回,接下来,只要耐心在这里等着就是。

连舟垂首。

“是!”

……

叶初棠敲开了杨婶子家的大门。

看到是她来,杨婶子又惊又喜:“哎呦叶大夫!怎么是你亲自过来啦!”

叶初棠笑道:“我刚和阿风回来,听阿言提起平儿受了伤,就说来看看。”

杨婶子连忙道:“他那就是贪玩儿!活该!哪儿用得着劳烦你!”

她心里一直对叶初棠十分敬重,觉得她小小年纪养活全家不容易,更重要的是,还有一手好医术!

平儿三年前半夜高烧昏迷,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行了,她抱着孩子大哭,正巧遇上了刚刚来到江陵的叶初棠。

只用了半夜时间,平儿就退了烧,三天后就又活蹦乱跳了。

从那以后,杨婶子就觉得,江陵的那些个大夫,没一个比得过叶初棠的!

杨婶子把叶初棠迎进去,同时冲着屋内喊:“小芸!叶大夫来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正是杨婶子的表侄女,周氏。

见到叶初棠,她愣了一下:“怎、怎么是叶大夫亲自来了?”

叶初棠淡笑道:“阿言照顾小五去了,听他说你也要这个金疮药,我想着你可能伤得厉害,就顺便来看看。”

杨婶子一拍大腿:“这可太难得了!小芸,叶大夫平常可不是什么人都给看的!还不快点儿给叶大夫瞧瞧!”

周氏将手藏到了身后,笑容有些勉强。

“我、我就是小伤,不碍事儿的,就不用麻烦叶大夫了吧?”

杨婶子瞪了她一眼:“怎么回事儿!叶大夫主动帮忙看诊,你怎么还拒绝了!?”

叶初棠似乎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没关系,人没事儿就行。”

她说着,将其中一瓶药递了过去。

周氏伸手去接。

叶初棠看到她左手食指粗糙地用布条包了一下,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况。

“早晚各涂一次,记得换药。”叶初棠叮嘱。

周氏连连点头,一直垂着眼,没正眼看叶初棠,似乎拿了药就准备走。

叶初棠忽然顿住动作,道:“对了,忘了问了,你们家刘四怎么样了?”

周氏心下一慌。

哐当——!

那瓶药摔在了地上。

她紧张抬头,眼底带着慌乱:“什、什么?”

叶初棠看着她,唇角微弯,一字一句道:

“曹成武的死有蹊跷,衙门这会儿已经将曹家上下所有人控制起来,准备一一审问呢,你不知道吗?”


周氏惶然:“我、我不知道!”

叶初棠看着她,乌黑温润的眼瞳像是能看透一切般。

周氏心虚地握紧了那瓶金疮药,张了张嘴,急匆匆道:“那、那我先回去看看——”

说着低着头就往外冲。

叶初棠好心提醒:“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被送到衙门了,你回去也看不到人的。”

周氏脚步一顿,神情纠结。

杨婶子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刚才看到叶初棠就想问了,只是没好意思,此时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八卦问道:“叶大夫,这么说来,那曹家二少爷的死,居然不是意外?”

杨婶子当然相信曹成武绝对不会是叶家四郎杀死的,这几个孩子是叶大夫养大的,个顶个的懂事。

虽说叶家四郎喜欢闯祸,但绝没有对人下这种狠手的毒辣心思。

白天她凑在人群里听得七七八八,只当曹成武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过敏死的,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情况!

叶初棠轻轻颔首:“目前怀疑是有人故意在前一天晚上偷偷给他吃了河虾。”

杨婶子瞪大了眼睛:“故意的!?到底谁这么大胆子哦!那可是曹家的二少爷!”

整个江陵谁不知道曹家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而这个二少爷更是金尊玉贵,受宠的很。

眼下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杀他!

叶初棠轻叹:“是啊。听说当初曹夫人好不容易才怀上他,一直疼爱万分,养了十几年,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曹夫人哭昏过去好几次呢。真不知道等曹老板回来,又会是何等伤心。”

杨婶子啧啧:“可不是!曹老板对这个小儿子可是比对大儿子还上心呢!要不然也不能惯成那样!要是给他知道是谁干的,我看他一定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

哐当!

正要出门的周氏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叶初棠侧头看去,关心问道:“没事儿吧?”

周氏唇色发白地摇头。

杨婶子嗔怪:“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

周氏稳住身形,再次和二人道别,转身匆匆离开。

杨婶子瞧着那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叶初棠淡淡一笑:“许是听曹成武是故意被人杀的,害怕吧。”

杨婶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哪儿能啊!她平日胆子可不小!今天早上曹家人过来堵门闹事儿的时候,她还拼命往跟前凑,看热闹呢!”

叶初棠心中一动:“哦?”

杨婶子听她这般问,以为自己提起白天的事儿又让她添堵了,嗓门略小了些。

“……其实围观的人多点也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曹家人想把脏水泼你身上都不行呢!”

想到这,杨婶子又满是敬佩地竖起大拇指:“叶大夫,还是你厉害!要不是你反应快,你们家四郎今天真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叶初棠笑道:“还要多谢杨婶子帮忙,那么快把人请来了,不然曹家人多势众,会发生什么,还真未可知。”

杨婶子连忙摆手:“叶大夫这说的哪里话!你救过我们家平儿的命,这些都是应该的!”

叶初棠并未停留太久,又说了两句便告了辞。

杨婶子体谅她今天一天奔波辛苦,也催着她快回去休息。

“叶大夫,你也放宽心,既然衙门已经开始查了,肯定很快就能找出来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

叶初棠回去后,亲自给沈延川煎了药。

一般这种事儿都是阿言或者阿风来做的,不过,考虑到沈延川给出了不菲的诊金,叶初棠还是决定多费点心思,好让对方感到这钱没有白花。

另一方面,她也希望沈延川的伤势能够尽快痊愈,好了赶紧走人。

她自己的麻烦就够多的了,可不希望再因为看个诊就被牵连。

做完这一切后,天色已晚,叶初棠回了自己房间。

刚一进去,就看到小奶团正趴在小几上拨弄算盘,旁边是摊开的账本。

叶初棠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算得开心吗?”

小奶团先是用力点头,又迟疑着摇头。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开始掰扯。

——今日医馆没开门,没有银子收。

叶初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啧,怎么比你阿姐还财迷。”

她很早之前就发现小五对数字非常敏感,一开始纯粹是为了逗她玩儿,就教了她心算,没想到耳濡目染之下,小五竟早早就学会了看账本。

别的孩子这个年龄只想着玩儿,小五却不一样,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拨弄算盘珠子。

久而久之,叶初棠也就随她去了。

“放心,咱们家现在可有个大金主,收的诊金够之前忙活几个月的了。”

江陵毕竟是个小地方,叶初棠医术再好,能赚的钱也有限。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个能宰一刀的,她当然不会客气。

小五眼睛一亮。

叶初棠哼笑,捏了下她的鼻子。

“怎么,看人家长得好看就喜欢人家了?”

小五性格安静内向,平日里很少会亲近谁,然而对沈延川却不同。

叶初棠估摸着,主要还是因为那张脸。

小五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东西来。

叶初棠定睛看去,忽而一怔。

那竟是一枚玉佩。

羊脂白玉雕刻,质地上乘,雕工精美,一看便价值不菲。

叶初棠接过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问小五:“这是他给你的?”

小五用力点头。

——给阿姐!好看!

那位虽然低调,但很明显出身尊贵,随手送出个小物件似乎也很正常。

叶初棠沉默片刻,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太草率了。

小五喜欢的到底是那张脸还是这阔绰的大方,还真不好说。

果然有其姐必有其妹……不是!

忽然,叶初棠目光一凝,眉心敛起。

——这玉佩上缀着的流苏坠子,似乎……

她心头一跳。

“京城来的?”

……

同一时刻,刚刚服下苦的要命的汤药的沈延川打了个喷嚏。

“阿嚏!”

他轻轻揉了下高挺的鼻子,喃喃。

“谁啊,这个点儿了,还惦记着我呢……”


半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江陵的春雨细润无声,却又绵绵密密,叶初棠去关窗,袖口溅落几滴雨水。

她无意抬眸,余光里看到对面房间的烛火仍在静静燃烧,勾勒出一道挺拔清隽的剪影。

“有钱人家的公子果然费钱……”

这蜡烛都比旁人点的多,亮堂。

叶初棠喃喃,合上了窗子。

故而她也就没看到,才过了一会儿,对面的烛也熄了。

连舟奇怪问道:“主子,您今儿这么早便歇息吗?”

沈延川一声轻笑。

“寄人篱下,自然要守人家的规矩。”

……

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叶初棠还在睡觉,就听到外面传来叶雲风的声音:“阿姐!阿姐!”

叶初棠翻了个身,懒声道:

“别吵,小五还睡着呢。”

已经自己坐起来玩儿了好一会儿的小五眨巴了一下眼睛,又乖乖撅着屁股躺了下来,凑在叶初棠身边。

叶雲风犹豫了一秒,还是继续道:“大事儿!阿姐你快出来!”

连舟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有些奇怪。

“这大清早的,干嘛呢。”

看那小子脸上神色激动又兴奋,莫非是有什么好事儿?

沈延川正在换药,胸口与小腹的两道伤口竟是已经开始愈合。

他剑眉微扬,眸底闪过几分意外。

这伤势持续了半月之久,因为带毒,反复溃烂,始终无法痊愈,连京中的大夫都十分头疼。

没想到才来了这个小医馆两天,就有了明显的好转。

这位叶大夫……还真有几分深藏的本事。

听到连舟的话,他头也没抬,随意道:“看来是找到凶手了。”

连舟一愣:“这么快!?”

昨天曹家人来闹事儿,他虽然没出去看,却也靠着深厚的内功听了个清清楚楚。

吃了东西过敏而死,这种难查得很,尤其是有人故意为之,更难找到证据和真相。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找到真凶?

然而下一刻,叶雲风难掩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阿姐!他们说给曹成武偷吃河虾的人已经找着了!”

连舟一惊,回头就看到自家主子神色依旧从容淡定,没有半分意外之色,显然早有预料。

这——

吱呀——

房门被推开,被吵醒的少女走了出来。

沈延川眼帘微抬,朝着那边看了一眼,眸光微凝。

她本是极温润清丽的容貌,此时一双远山眉之间噙着几分未曾睡醒的懒散倦色,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在这淅沥春雨中,像是一朵未曾睡醒的海棠。

朦胧又莫名招人。

“找着了就找着了,这么激动做什么。”她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阿风,你好吵。”

沈延川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耳畔飘来的嗓音里还带着懒意,像是羽毛轻轻蹭过,有点痒。

叶雲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姐,我知道不该吵你睡觉,但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他一把拉过旁边的叶璟言,“三哥!你来说!”

叶璟言原本也是想等叶初棠醒了再来的,结果老四是个急性子,一时没拉住。

迎上叶初棠的视线,他理了理思绪,一五一十说了:“早上我打算出去买东西,走到街上就听到有人说,杀曹成武的人抓着了,不是旁人,就是曹家的那个刘四。他是曹成武的小厮,昨天半夜曹成武送宵夜,他就偷偷往里面放了河虾肉,后来又专门借口将其他人支开,这才导致曹成武病发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叶初棠黛眉微挑:“这才一夜,就查得这么清楚?”

叶雲风按捺不住,眉飞色舞:“阿姐你肯定想不到!衙门的人之所以查得这么快,是因为昨天晚上有人匿名送去了举报信!”

叶初棠唇角弯了一下:“哦?”

叶雲风一拳捶在掌心,心情激动:“听说他们连夜去了刘四的家,果然在他家找到了他头一天下湖穿的衣服,还有一些河虾的壳!他前天晚上偷偷去湖里捉虾,不小心在腿上划了一大道口子,都没敢声张!没想到还是被查出来了!”

叶初棠看了眼濛濛的天。

“只一封信,不够当证据。”

说到这,叶雲风更兴奋了:“谁说不是!所以衙门的人一早就去了湖边,果然找到了刘四被刮掉的衣条!证据确凿,刘四当场就腿软跪下认了!”

叶初棠颔首,“下着雨,去湖里找证据,还真挺辛苦的,回头得好好谢谢官差大人们。”

她本来以为还得多等上半天的。

不过效率高是好,这下了雨,很多痕迹都会被冲掉,万一耽搁太久,还真不一定能这么顺利的找到东西。

叶雲风有些讶异地问道:“阿姐,你都不惊讶吗?”

他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虽然澄清了他的嫌疑,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才十二岁的少年哪里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叶初棠弹了下他的脑门。

“人呢,本来就不是咱们杀的,只是运气不好被牵连了,现在真相大白,不是正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

叶雲风揉了揉脑门,觉得自家阿姐说的话很对,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在他看来,这次的事儿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可在阿姐眼里,这些似乎都不算什么,甚至不值当耽误她多睡个懒觉的。

而且这般理所当然觉得事情会解决的淡定从容……他也从未在旁人身上看到过。

好像一切本就该如此。

让人莫名跟着安心。

叶璟言与叶初棠对视一眼,问道:“阿姐,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叶初棠道:“去衙门。”

叶雲风睁圆了眼睛:“还要去?可这事儿不是和咱们没关系了吗?”

叶初棠问道:“刘四是曹成武的小厮,他为什么要杀他?”

叶雲风有些迟疑:“好像、好像是因为曹成武平日里就对他们非打即骂,刘四心里早有怨恨,就动了杀心!”

“杀人偿命。”叶初棠撑起一把油纸伞,雨水溅落,在地上笼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刘四家的这会儿估计天都塌了吧?”

她轻声。

“这下子,孤儿寡母的,真是可怜啊。”


叶初棠来到衙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个个伸着脑袋想往里看。

哀戚的女人哭声从里头传来。

“官爷!您就让我见见他吧!我求求您了!”

有些耳熟。

叶初棠往前走去,有人注意到她,连忙让开一条路。

“叶大夫来了!快让让!”

叶初棠在江陵待了三年,温和知礼,医术极好,大家对她都十分敬重。

昨天曹家闹事儿,让不少人心里犯嘀咕,好在今天衙门已经查到了真凶,那么叶家四郎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

此时再见叶初棠,想起她昨日当众开棺验尸的胆气,众人心里都是又敬又畏。

中间很快就空出一条路,叶初棠终于看到里头的场景。

周氏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衙门的官差让她再见刘四一眼。

官差不耐烦地道:“你再跪下去也没用!那刘四杀了人,是死刑犯!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周氏双眼红肿,瞧着竟像是哭了一夜。

“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啊!”

官差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冤枉?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

他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难不成还要我们亲自请你走?”

这会儿还下着雨,周氏浑身湿透,头发凌乱,看起来狼狈至极。

她失魂落魄,眼底浮现绝望:“这么说、这么说……他一定会被砍头了?”

“不然呢?”官差推搡了她一把,“曹家大度,没迁怒到你们母子身上就不错了!还不赶紧滚!”

在这小小的江陵,这种凶杀案是极其恶劣的,刘四杀了人,他的家人也没脸继续在这里活下去了。

更不要说他杀的还是曹家的二少爷。

周氏站立不稳摔倒在积水中,几滴污水溅落在叶初棠的裙角。

她俯下身,扶住了周氏的胳膊。

周氏茫然抬头,就望入一双乌黑温润的杏眼。

叶初棠温声道:“坚强点,你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这一句似乎终于拉回了周氏的理智。

是啊!

她那才六岁的孩子还孤零零锁在家里呢!

要是她也出了事,那——

周氏慌忙在脸上抹了一把,却发现眼泪早已经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叶初棠余光一瞥,看到她左手包扎的布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露出一道新鲜的划伤。

雨水浸泡,伤口有些发白,看得出并不深。

不至于用金疮药的程度。

叶初棠心道果然。

其实她一开始也只是猜测,没想到吴旭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刘四性格懦弱,只审了半夜就全都说出来了。

哦不,并不是全部。

这时,衙门里忽然走出了几个人。

人群安静了一瞬。

叶初棠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正是曹成文。

他面容憔悴,看起来也是一夜未曾睡好。

与他一同出来的是他的随身小厮和衙门的官差。

站在台阶之上,他冲着吴旭几人郑重行了一礼,“官差大人,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这么快就找到了凶手!要不是你们,我弟弟这次真是要枉死了!”

吴旭摆摆手,“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曹大少爷还请节哀,回去多劝劝曹老板和曹夫人。”

曹成文重重点头,随即又咬牙道:“想不到,我弟弟不过是平日里打骂几句,那刘四就怀恨在心,用这样狠毒的手段杀了他!还请官差老爷们尽快将他斩首示众!否则这口气,我们真是咽不下去啊!”

吴旭却没立刻应他这话,只客气道:“你们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曹大少爷别急,如今证据确凿,那个刘四就算是想狡辩翻案,也绝不可能了。”

曹成文拳头紧了紧,还想再催,但他也明白吴旭这话说得没错。

案子查得再顺利,也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彻底解决,不可能今天结案明天就立刻杀头。

虽然担心夜长梦多,但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

而且如今一切证据都摆得清清楚楚,应该也不会再节外生枝。

曹成文双手抱拳,再次谢过几人,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曹大少爷!”

伴随着哀戚的哭喊声,一道身影扑了过来。

曹成文心中一惊,连忙退后两步,却还是被溅了一身污水。

他嫌恶地看向那人,却发现是个二十多岁有些面熟的女人。

“谁!”他拧眉斥道。

“曹大少爷!是我!刘四家的啊!”周氏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跪在水里不断磕头,“求您救救他!救救他吧!我们家孩子才六岁,不能没有爹啊!”

曹成文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骂道:“你还敢来求情!你男人杀了我弟弟,这笔账我们还没和你们算呢!”

周氏神色凄惶。

如果她此时看清楚些,就能瞧见曹成文眼底深深的警告,可此时她满心慌乱,哪里还顾得上?

她满脑子只剩下刚才叶初棠的那一句——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孩子……孩子!

眼看曹成文要走,周氏顾不得其他,直接扑过去死死抱住了曹成文的腿,苦苦哀求。

“大少爷!大少爷求求您!您帮帮忙吧!刘四他胆子那么小,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儿!他、他一向听您的话,这么做也都是为了——”

曹成文又气又急,一脚狠狠踹在了她的心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把周氏踹得吐了血。

她脑子昏昏沉沉,唇齿间浓郁的血腥气息令她胸口翻涌。

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寒意彻骨。

曹成文怒声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拉走!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

几个小厮立刻冲过去,凶神恶煞的模样。

此时,一道温和清婉的声音忽然传来。

“曹大少爷,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个幼儿,已经很可怜了,何必如此为难?”

周氏抬头,就见雨幕之中,人影重重,所有人都冷眼旁观,唯一站出来帮她说话的,竟是叶初棠。

曹成文冷嗤:“哪里是我为难她!?分明是她男人自己做了恶!一条贱命,杀了也不够赔我弟弟的!要是再闹,她和她儿子,也绝不会好过!”

这句话彻底撕裂了周氏最后的理智。

她猛然抬头,双眼通红死死盯着曹成文,声嘶力竭地骂道:

“都是你!要不是你背后指使,刘四怎么会对二少爷下这样的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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