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望而丑陋的哭喊,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锐的心防上。通话器那头,只剩下赵锐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混乱的机械肺运转声,像一台濒临报废的老旧引擎。那沉重的、带着金属颤音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痛苦的嘶声。
时间在冰冷的海水和绝望的哭嚎中粘稠地流淌。水位已经没过了郑云凡的腰际,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嘴唇发紫,眼神开始翻白。
突然,“咔哒”一声轻响,在哗哗的水声中几乎微不可闻。陈瓛面前的观察孔下方,一个巴掌大的暗格弹开了。里面静静躺着一枚东西——半个边缘锐利的钛合金齿轮。正是当初在郑鸿溺亡的豪华浴缸排水口找到的那半个关键物证!齿轮表面布满细微的划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陈瓛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手指稳定而精准地捻起了那枚冰冷的齿轮。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坚硬和凉意。
“他… 他书房的暗格里… 有这个的另一半…” 赵锐的声音再次响起,虚弱得如同呓语,那沉重的机械呼吸声仿佛就在陈瓛耳边,“他… 把它和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实验室文件… 锁在一起… 像收藏战利品…”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我拆了它… 它本该… 驱动深海采样臂… 采集希望… 不是用来… 杀人灭口…”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疲惫。
“他看到了。”陈瓛握紧了那半枚齿轮,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刺入掌心。“他把它锁在最深处,就是因为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你的价值,也看到了他亲手毁掉的东西!这半个齿轮,不是战利品,是他的耻辱柱!”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哐当!”
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从舱室内部传来,伴随着郑云凡一声短促的、濒死的呛咳。陈瓛猛地扑到观察孔前。
只见捆绑郑云凡的那根金属柱底部,一个隐藏的机械锁扣弹开了!锁链虽然还缠在他身上,但失去了固定点,沉重地滑落进水里。郑云凡的身体被浮力猛地向上托了一下,他本能地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腾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咸腥的海水。暂时得救了,但舱门依旧紧闭,水位还在缓慢上涨,他像一只落汤鸡,惊魂未定地在及胸深的水里徒劳地扑腾着。
与此同时,舱室厚重的金属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门缝处,锈蚀的铁屑簌簌落下。一道微弱的光线,艰难地从正在缓缓开启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刺破了水牢内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咸湿的海风裹挟着船坞外更浓重的铁锈味和腐烂海藻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陈瓛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观察孔上方通话器旁边的另一个不起眼的监控屏幕。那屏幕一直显示着赵锐藏身控制室的模糊画面。
屏幕上,那个佝偻的身影倒在布满按钮和拉杆的控制台前。他侧着头,脸贴在冰冷肮脏的操作面板上,一只枯瘦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他身上那件沾满油污的工装外套敞开着,露出了连接在胸腔上的复杂装置——那是一个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金属盒子,几根粗大的软管连接着他的身体,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滞涩感的节奏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