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八两黄天赐的其他类型小说《黄鼠狼拜月,我怎么开天眼了?:陈八两黄天赐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中国驰名双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出生时七斤八两,所以我妈给我取名叫陈八两。生在九十年代初东北一个偏僻小山村。据说每个村里都有一个傻子。有人把傻子叫做守村人,平日对其多有照顾。也有人将傻子当做消遣玩物,高兴了拿点瓜子花生逗逗,不高兴了给两巴掌再踹两脚。而我们狍子村的这个傻子,就是我。我总觉得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傻子,因为我心里十分清明,什么都懂,可只要我一张口,哈喇子就顺嘴往下淌。我想说的话,最终都变成了“嘿嘿嘿,阿巴巴。”不过幸运的是,狍子村民风淳朴,村民对我都很好,无论大人小孩儿,从没有人欺负我。其实我也不是一出生就傻,我妈说我以前顶多有些缺心眼。之所以变得痴傻,都是因为小时候不懂事,得罪了一只黄皮子。九十年代的农村,小孩儿下学基本都是把书包一扔,不顾大人的叫骂...
《黄鼠狼拜月,我怎么开天眼了?:陈八两黄天赐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我出生时七斤八两,所以我妈给我取名叫陈八两。
生在九十年代初东北一个偏僻小山村。
据说每个村里都有一个傻子。
有人把傻子叫做守村人,平日对其多有照顾。
也有人将傻子当做消遣玩物,高兴了拿点瓜子花生逗逗,不高兴了给两巴掌再踹两脚。
而我们狍子村的这个傻子,就是我。
我总觉得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傻子,因为我心里十分清明,什么都懂,
可只要我一张口,哈喇子就顺嘴往下淌。
我想说的话,最终都变成了“嘿嘿嘿,阿巴巴。”
不过幸运的是,狍子村民风淳朴,村民对我都很好,无论大人小孩儿,从没有人欺负我。
其实我也不是一出生就傻,我妈说我以前顶多有些缺心眼。
之所以变得痴傻,都是因为小时候不懂事,得罪了一只黄皮子。
九十年代的农村,小孩儿下学基本都是把书包一扔,不顾大人的叫骂,饭都不吃,跑出去就没影了,不到天黑都不回家。
我从小就贪玩,更是每天跟小伙伴疯到天黑。
八岁那年,有一次在村东头同学家玩的很晚。
因为第二天是周日,那家大人让我留宿,我没好意思,趁着月色往家赶。
回家的路要经过一片苞米地。
那时候周边各村都会有一些怪事发生,老一辈总喜欢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一遍遍讲着她们知道的离奇故事。
我奶也给我讲过,一双绣花鞋,红手纸绿手纸,老虎妈子大马猴吃小孩儿。
当时已经入伏,苞米杆子长起来比我高很多。
微风吹过,杆子哗啦啦的响,月光下影子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我身边一样。
我想到我奶那些可怕的东西,心里没由来的发慌,脚步也不由加快,却在走到苞米地尽头时硬生生停下脚步。
那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有块黑色大石头。
惨白的月光刚好照在石头上,石头上有个两个后腿站立,前腿抱拳仰头对着月亮作揖的黄色身影。
那一刻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打颤,一颗心扑通扑通好想要跳出嗓子眼。
是黄鼠狼拜月!
那时候农村生态好,黄皮子很常见。
我奶怕我犯二打黄皮子,给我讲的最多的就是黄皮子拜月跟讨封的故事。
一旦遇到黄皮子讨封,它问你它像人还是像神。
怎么回答都不行。
你说它像人,它毁了一身道行,从此就会疯狂的报复你。
你说它像神,它便会得道成仙儿,不过以后依旧会缠着你。
我奶只告诉我不要去招惹黄皮子,却没告诉我该怎么回答。
我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思考着如果一会它蹦过来,我该如何应对。
果然,黄皮子很快便发现了我,并且像人一样直立朝我走了过来。
我看着一脸黄毛眼睛冒着绿光的黄皮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等它开口,我脑子一抽,朝着它大喊一声:
“黄皮子!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我记得当时黄皮子愣了好半天,我也一动不敢动,我想它一定没遇到过人皮子讨封吧?
最后黄皮子伸出尖利的爪子对着我掏了过来,我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只是晕过去前,好像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不知道再骂谁傻逼!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自己家炕头,我妈眼泪汪汪的坐在一边,屋里还有我那个同学跟他的家长。
“老疙瘩,你醒了?怎么就在苞米地里迷糊了呢?”
我爷两个儿子,两个孙子,我是小孙子,他稀罕我,爱管我叫老疙瘩。
农村孩子基本都有个贱小名,说是起个小名好养活。
我那个同学小名就叫扒拉狗子。
“啊啊……阿巴阿巴……嘿嘿……”
我想跟我妈说我没事,没想到一开口,就有液体顺着嘴角流了出去,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傻笑。
我妈一时间都忘了哭,呆愣的看着我,同学家长怕一个村住着落埋怨,就要带我去医院检查。
我被带去医院从头到脚查了一遍,医生看了检查结果就说我没病。
“你个小瘪犊子,你是不是装病不想上学?”
我上育红班的时候就爱装病,我妈听医生这么一说,拿起手边的笤叟疙瘩就要抽我。
“啊啊啊啊啊……呜呜……阿巴阿巴呜呜呜…嘿嘿嘿…”
我被我妈狠抽一顿,屁股都鼓起了大红檩子,我妈见我眼泪鼻涕糊了一眼,裤裆还往下嗒啦着不明液体,根本不像是装的,这下彻底害怕了。
农村人都信一些说法。
因此平时看到土蛇黄皮子狐狸之类,跟东北五大仙儿有关的动物,都是小心翼翼给送走,从来不敢招惹。
村与村之间也总流传着土蛇子报仇,黄皮子迷人,小鬼抓替身的说法。
“弟妹,我看孩子这样,大半夜兴许在苞米地里撞到东西了。”
扒拉狗子她妈也害怕了,我原本虽然懒,不爱学习,可谁见我都说我眼睛里有光,一看就鬼灵精。
可自从我醒来,眼睛里就像蒙了一层灰色的雾,眼神迷茫又浑浊。
我想告诉我妈我遇到黄皮子了,可我怎么努力,也说不出来。
我想拿笔写在纸上,写出来的东西跟鬼画符一样。
“翠花姐,这可咋办哦!我就老疙瘩一个孩子,他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
我妈手足无措,只能坐在医院长椅上哭。
后来还是医生走了出来,低声跟我妈她们说了句什么,又递给她一张写了座机号的纸条。
那时候整个村基本就小卖部有一部座机,家里跟外面打工的联系,只能去小卖部打电话,一分钟四毛钱。
我妈拿着号码带我出了医院,找了镇上的小卖部给纸条上的号码打了过去。
对方听着年龄有些大,是个老太太。
我没听清她跟我妈说了什么,只看到我妈对着电话千恩万谢的说了一堆过年嗑,就带我回了家。
两天后,家里来了个拄拐棍的瞎眼老太太。
我妈恭敬的管她叫麻姥姥。
麻姥姥一双眼睛只有白眼仁,看着十分骇人,不知为什么,她站在我对面,我总感觉她在打量我。
“你这小娃娃,是让有道行的黄皮子给迷了,这事儿不好办啊。”
我妈把麻姥姥请到炕头坐下,十分有眼力见的给她点了焊烟,
一听她说不好办,又扑通一声给她跪了下去:
“麻姥姥啊,我就老疙瘩一个孩子,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哪怕……哪怕用我的命换都行啊。”
“你是个好孩子,先起来吧。
这黄大仙儿最是记仇也最难缠,它直接把你家小子迷成了傻子,肯定是你家小子做了什么冒犯了大仙儿。
如今这小子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姥姥我只能叫老仙儿上来问问,
看看这黄大仙儿有什么要求,答对他满意了你家小子也就没事儿了。”
麻姥姥叹息着扶起我妈,手指轻轻在炕沿上扣动,接着猛吸几口烟。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我流着口水一脸懵逼的看着麻姥姥浑身抽搐,嘴唇子嘟嘟嘟嘟的甩着。
“阿巴阿巴阿巴……”
我脚下挪着碎步悄悄往我妈身边移动,我想告诉我妈我害怕。
“黄毛小儿,还不闭嘴!”
就在我走到我妈身边拉起她手的同时,麻姥姥的嘴再次张开。
只不过这次她说话声音变的十分尖锐,猛的抬头看向我,把我吓得当场双腿间流下一股暖流。
“哼!不知哪位仙友在这孩子身上啊?这孩子年纪小,狗屁不懂冒犯了您老人家,也实属无心之失。
您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孩子了,您看您有什么要求,这孩子家里都能满足。”
麻姥姥先是对我冷哼一声,接着又变得有些恭敬。
只是我因为尿裤子而感觉羞涩,一直低着头搓着衣角。
“仙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您不开口,我也不知道您想要什么不是?”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仙家都很傲气,麻姥姥身上的大仙儿态度恭敬,是因为它道行不如黄仙儿。
东北仙家分文仙儿跟武仙儿,文仙儿主要就是一个谈,武力值不高,
武仙儿顾名思义,能动手尽量不吵吵。
“哼!这杂种操的打断老子拜月,坏了老子道行,老子什么也不要就要他的命!”
我感觉到自己的头不受控制往起抬,话出口不再结巴,声音却像是怪异的中年男人。
“老子修行这么久,傻逼二五子都遇到过,还第一次遇到跟我讨封的!”
随着我这句话落下,我明显看到麻姥姥嘴抽了抽,一脸的惊骇,显然,她也没遇到过。
“仙友,您看……”
“没得商量!
这瘪犊子坏老子道行,老子不折腾他个十年八载再把他弄死,老子就不叫黄天赐!
你这条小长虫最好别多管闲事!”
听到黄天赐三个字,麻姥姥张大嘴愣住,接着整个人浑身瘫软倒在炕上。
我妈吓的赶紧扑过来扶起麻姥姥,只见麻姥姥摇晃着脑袋,摸索着拐棍就下了地:
“闺女啊,你家这小子惹了大麻烦了,这事儿老身我办不了啊,你们自求多福,自求多福吧!”
送走麻姥姥,我妈失魂落魄进了屋,一把把我抱住就放声大哭:
“你说你个混瘪犊子啊!你咋就惹了这么大的祸呀!”
我也忍不住唰唰掉眼泪,只感觉自己可能快死了。
“老疙瘩咋了?这是咋了?”
我正跟我妈抱着哭,门被大力推开,我爷我奶一进门就把我扯过去,看了好几圈,见我没缺胳膊没缺腿,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这口气松的有点早了。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我越着急想说话,哈喇子淌的越欢,自己都嫌弃自己这副模样,我奶更是一拍大腿就坐在地上嚎起来:
“哪个天杀的呦!把我的老疙瘩害成这个样!你有种冲我老太婆来!别害我孙子呦……”
我妈吓得脸刷白,急忙伸手捂住我奶的嘴:
“妈!是八两的错!他得罪了黄大仙儿,大仙儿来报复了,您快别骂了,我们得像大仙儿赔罪!”
果然,一听到黄大仙儿,我奶立刻噤了声,还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
“大仙儿说没说他有啥要求啊?咱们赶紧答对!砸锅卖铁也得满足大仙儿!”
“妈!大仙儿说要折腾八两十年八载再要他命!”
我妈再也绷不住瘫坐在地上,此时她就是个即将失去孩子的脆弱女人。
“别怕,慧云啊别害怕,老疙瘩傻了我们也好好养着,万一时间久了大仙儿气消了,愿意放他一马呢!”
我爷不知道是在安慰我妈,还是在安慰自己。
“哼!你们没机会看到他长大了!”
我上下嘴皮子翻动,吐出的话吓得我爷也变了脸色。
我八岁了,自然明白没机会看到我长大是什么意思。
这黄天赐把我迷成傻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害我的家人。
此时我一股怒意涌上心头,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不害怕,
挣开我妈的手跑进外屋地的厨房,从菜板子上拔下菜刀,对着自己脖子就要抹,心里还十分有骨气的叫嚣:
“黄皮子!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老疙瘩!你可别犯傻!”
我爷我奶跟我妈一起冲过来,抢过我的菜刀,对着我的屁股就给了几下。
我感觉憋屈,蹲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慧云,慧云呐!”
院子里突然传来麻姥姥的声音,我妈好像见到了救星,眼里又迸发出希望的光,手忙脚乱的跑出去。
只是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我妈再回屋的时候,低垂着头,比刚才看起来还失落,甚至有些绝望。
她将手心中攥着的符咒递给我爷:
“爸,麻姥姥身上的柳仙儿说了,今夜子时,我们全家必有大祸!”
原来麻姥姥对帮不上我家心存愧疚,往镇上回时,她家柳仙儿突然对她说我们家鬼气太重,这是被恶鬼给盯上了。
今夜子时,恶鬼索命,全家都遭殃。
那时候麻姥姥在十里八村都比较出名,谁家遇到邪乎事儿都要请她过去,因此她的话,我妈坚信不疑。
“麻姥姥说把这符纸贴在大门上,可挡恶鬼三日,让我们趁这三日准备后事,大哥一家也躲不开。”
我爷踉跄几步坐在炕沿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慧云,你快把陈胜叫回来,你俩拿着家里值钱的东西,知会你们大哥一声,带着你妈跟孩子赶紧逃!”
“爸,那你呢!”
“我一把老骨头!可不怕它什么恶鬼,我在家等它!你们不用管我!”
“不行!老头子!我不走,我跟你在家等着!”
三个人又哭作一团,我呆呆的坐在地上,不明白我们家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就因为我得罪了黄皮子?
“呸!老子可没那闲工夫,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子头上扣!”
黄天赐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心中一喜,忙又在心里问他:
“大仙儿,你能不能救救我们家?”
黄天赐嗤笑一声: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尖是傻?说你尖你他娘的找老子讨封!
说你傻,你还知道找老子帮忙,不过你来这事儿也是因果报应,老子管不了。”
我想黄天赐以前应该挺孤独寂寞冷的,嘴里喊打喊杀,说要折腾我,可我一跟他说话,他话比我还密。
不过我现在没心情找他求饶,我只知道我们家要倒大霉了。
我妈哭了一会,被我爷推着出了大门,让她赶紧去找我爸跟我大爷一家。
他自己拿着符纸也走了出去,将符纸仔细的贴在大门上。
“老头子,不管来的是啥,我都陪着你!我去把我妈接来,她愿意跟孩子走就让她走,不愿意……她这把年纪,也不折腾她了!”
我奶用袖子擦干眼泪,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使劲抱了我一把。
那时候农村结婚早,我大爷虽然三十多,可他俩也才不到六十。
这个年纪在农村算不上老人,家里跟地里的活还都能干动。
我奶要去接的,是她妈,我太姥姥。
我奶是太姥姥最小的女儿,生我奶的时候,她都四十多了,因此如今已经快百岁。
我像块木头桩子一样坐在我爷身边,最先回来的,是我爸跟我妈。
“爸!我听慧云说了,你赶紧喊我妈,我们一起走!”
这两天我爸正在罐区干活,因此还不知道我出事。
见我屁股上生了根,我爸在我脑袋上扒拉一把:
“愣着干啥?还不快走?”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对上我爸懵逼的眼神,我就知道我妈只说了恶鬼讨命的事,没说我变成傻子的事。
“先别说老疙瘩,小胜子,你听我说,带着你老婆孩子赶紧走,别磨叽。
我跟你妈年纪大了,活这么久也算够本了,你们带老疙瘩出去,外面能人多,老疙瘩也许还有救!”
我看着我爷跟我爸你拉我扯,磨叽半天谁也没走,我也不想走。
如果说离开狍子村,我要像傻子一样活着,那还不如让恶鬼把我吃了。
我妈抱着我就是哭,我爷跟我爸推搡间,我大爷大娘带着儿子女儿也上了门。
“爸!我妈呢?走赶紧走!大家一起走!”
想来还要拉扯一番,我跟我妈依旧坐在门槛上,大爷家的我哥和我姐是对龙凤胎,比我大两岁,十分有眼力见的过来扶我们。
“你妈接你姥姥去了,天快黑了,老大,你赶紧带着你弟弟一家走!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
“爸!走不出去就拉倒,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恶鬼无缘无故就要上门害命!”
我大爷是个倔脾气,他也不拉我爷了,走到墙根底下拿起铁锹,把铁锹头往地上用力一怼,吐了口唾沫,刚要放狠话,年久生锈的铁锹头突然碎了。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我们一大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爷额头更是冷汗直流。
看天色,现在应该七点多了,夏天天黑的晚,太阳虽然落山,可天边还挂着一抹晚霞,
周围的黑云正一点点蚕食那道霞光,等霞光被黑云包围,天也就完全黑了下来。
“你们嘎哈呢?”
门外突如其来的苍老声音把我们吓一跳,我更是感觉心脏扑通扑通,仿佛快要跳出来。
只是看清大门外的两人,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妈!姥,你俩快进来!”
我爸快步走出去接过我奶手中的行李。
我奶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可太姥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姥!你咋不进来呢!”
我大爷急了,虽然麻姥姥说恶鬼半夜才会上门,可在当时的农村,村里设施不够完善,更是没有路灯。
家家户户干了一天的活,吃完晚饭会出来乘凉,到了七八点钟就陆续回家睡觉了。
因此整个村子,只有零零散散的灯光,那灯光今日好像更加昏黄,好像一只只眼睛,无声窥视着村子。
“大柱啊,你们谁在这门上贴的符纸?”
太姥依旧没动,只是皱着眉看着大门。
按理说太姥马上百岁了,就算身体没病,各项器官也该罢工了,可她身子骨特别硬朗,
脸上也没什么褶子,要不是一头白发,没人会把她当成老人。
我六七岁的时候就听别人悄悄议论过,说我太奶一把年纪竟然满口牙,还能下地干活,老而不死,会吸光儿孙的气运跟寿命。
想到这个,我再看门外的小老太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八两,怎么了?”
我姐虽然才十岁,却十分文静,对我也好,见我身上发抖,赶紧关切的用手贴了贴我的额头。
“阿巴阿巴阿巴……”
……
……
“姥,你别管那符纸了,赶紧进来!”
我大爷快步迈出大门,伸手想拉太姥,却被太姥用力拍开。
因为是夏天,我大爷上身就穿件跨栏背心,那一巴掌在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把这符摘了!你们是不是缺心眼啊?知不知道这符是干什么的?”
“姥!这符是阻挡恶鬼进门的!你赶紧进来吧!”
我大爷被我姥打了一巴掌,捂着手腕脸色并不好看。
他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岁老太力气竟然这么大!
无意间瞥了我大爷的手腕一眼,只见他手腕通红,哪怕在夜里,也隐隐能看出巴掌印的痕迹。
“我说你们一个个是不是缺心眼?这符哪来的?这哪里是挡恶鬼的,这就是招鬼符!赶紧把符撕了!”
太姥的话让我爷愣住,虽然麻姥姥很有名,可我太姥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神婆,对这些方面自然也懂不少。
一个是外人,一个是自己老丈母娘,我爷面露纠结,心里的天平自然朝太姥那边倾斜。
“我相信妈,也许麻姥姥说的对,我们家确实招惹了恶鬼,可这符未必是拦鬼的。”
我爷做了决定,起身就要去摘符纸。
“哎!!老头子!先别摘,妈要不你先进来?还有三个小时,你进院我们关上大门再研究研究!”
“好哇,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混瘪犊子,这是见我老了不中用了!
这是不想让我进这个门啊!
进门了半夜要被恶鬼吃掉,老婆子我宁愿回我自己那破草屋上吊!
作孽啊,老婆子我活得久了惹人厌啊!”
我太姥见我奶不让我爷撕符纸,竟然面目狰狞的对着院内边骂边唱!
黑夜里,她那一口整齐的白牙格外渗人。
在我印象中,太姥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控的模样。
“娘啊,可别说这话,我这就撕,您想当年那名号也是响当当,有您在,恶鬼一定不敢来!”
我爷好面子,外面的又是他丈母娘,他怕我太姥再唱下去,把邻居引出来,脸上挂不住,
也不想节外生枝,竟然推开我奶一把扯下了门上的符纸。
符纸被我爷摘下就燃烧起来,很快化成飞灰。
与此同时,院子里忽然刮进来一阵夹带着怪味儿的凉风。
那是三伏天,那阵风却比冬天的冰雪还冷。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感觉下身又来了尿意,赶紧往茅房跑。
茅房就在门口,太姥正迈步往里走,我路过她身边,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儿,跟刚才风刮来的一样。
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太姥嘴角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眼神里却十分冰冷,
她也正看着我,吓得我差点又尿了裤子,只能快步跑进茅房。
“恶鬼进门喽,小犊子,要老子说,你正好出了门,赶紧逃命去吧!”
脑海中黄天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差点没站稳掉茅坑里去。
现在还没到子时,黄天赐却说恶鬼已经进了门。
刚才只有我太姥进门,难道我太姥就是恶鬼?
不可能,我太姥的小房子里也供奉了几位很厉害的大仙儿,她是因为年纪大了,怕家里出事才不给人看事儿了,麻姥姥才有了名气。
我爷说的对,有我太姥在,恶鬼说不定根本不敢来!
大概见我不相信,黄天赐冷哼一声,说了句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便不再出声。
我提上裤子,转身要回院子。
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头顶的乌云突然散了一点,月光下,我看到了让我心跳停止的一幕。
太姥在院子里站着,我奶跟我爷正围着她认错,他们两个人看着都比较正常,可太姥的脚下,竟然没有影子!
我听我奶给我讲过,鬼就是没影子的!
“老疙瘩快进来!今晚太姥陪你睡,保管什么恶鬼都不敢来!”
太姥没搭理我爷跟我奶,反而用一种有些贼的眼神看着我。
“老疙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我妈见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赶紧朝我走了几步,把我扯进了院子里。
难道黄天赐说的是真的?
院子里每个人脚下都有影子,可我一直盯着太姥,她的影子始终没出来。
“老疙瘩,别害怕,走,太姥带你睡觉去。”
太姥拉着我的手,一瞬间我感觉浑身像被冰冻住一样。
她的手太凉了,比冰块还凉。
我心里害怕,更不愿意跟太姥一起住,使劲挣脱开她的手,连连往我妈身后躲。
我想告诉大家,太姥就是恶鬼,可我越着急越说不出来话,只能哭喊着说不。
“这孩子,不知道好赖的东西,明玉明辉,走!太姥带你家睡,让恶鬼把老疙瘩吃了!”
太姥见我一直躲,气的面容有些扭曲,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慈爱的模样,转身又要拉我哥跟我姐。
我哥姐平日里比我懂事,自然做不出违逆太姥的举动。
眼见着我哥跟我姐一左一右扶着太姥就要进屋,我鼓足了勇气,啊啊大叫的冲过去把我哥撞开。
“八两!你干什么?差点把太姥撞到了!”
我姐立刻训斥我,我也不怨她,平时太姥对我们三个孩子确实好。
别人去看她,给她买了好吃的好喝的,她都收在小柜子里,我爷我奶去的时候,让他们带回来给我们三个分。
可现在的太姥不是太姥,是恶鬼!
我哥站稳后也警告的瞪了我一眼:
“太姥,您别跟这臭小子生气,回头我揍他屁股。”
我急的不行,只能在心里默默哀求黄天赐救救我哥跟我姐。
哪怕让我说句完整的话也行。
可不知道黄天赐到底能不能听到我的心声,始终不为所动。
我发疯一样又跑上前,一把扯下我哥的大裤衩子,没想到用力过猛,我哥半拉屁股就这么露了出来。
“啊!快穿上!”
我姐惊叫一声,松开扶太姥的手,转身扑进我大娘怀里。
我哥气的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还是没舍得打我,一边喊着让我松手一边使劲往上提裤子。
吵吵闹闹有一会儿,月光又被黑云遮住,太姥脸上闪过一丝急迫,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
“恶鬼要来了!赶紧进屋,进屋,进屋……”
听着太姥怪异的重复着进屋两个字,我奶有些反应过不对味儿来。
“妈,您这是咋啦?”
“进屋,进屋……到点了进屋……进屋……”
我不知道到没到子时,又来了一阵风,大门砰的被吹上,想往屋里走的太姥突然停下脚步,缓缓的一百八十度转过头来。
“陈栋,父债子偿,你们的报应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姥就这么现在我们面前,五官开始慢慢渗黑色的液体,那股说不清的味道越发浓重,呛得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此时太奶的龇着嘴,那一口牙齿泛着寒光越来越尖。
“快带孩子们走!”
我爷推了我奶一把就挡了上去,我哥也顾不上提裤子,而是将我从地上薅了起来,一蹦一跳往门口跑。
我爸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站到我爷身旁,我大爷手中还拎着没了铁锹头的木头棍。
三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挡在我们身后。
我们几个用力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完了,符纸也没了,咱家完了!”
我大娘瘫软下去靠在大门上,搂着我姐失声痛哭。
“黄大仙儿救救我们家,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给你当儿子当孙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家。”
我眼泪混着哈喇子不停地流,见众人陷入绝望,咬牙扑通跪在地上就磕头。
我妈想拉我也被我大力挥开,她只以为我受了惊吓又犯病了。
我一口气磕了十多个头,黄天赐也没发一言。
此时太姥只是诡异的站在原地,家里女性就缩在一起吓得几乎晕厥。
门口的树上突然扑腾飞起几只黑鸟。
黑鸟飞过,我太姥将头调整回正常的位置,一瞬间就来到我爷面前,伸出枯槁的双手死死掐住我爷的脖子。
“爸!我跟你拼了!”
我大爷挥着手里的棍子就要往太姥身上抽,太姥猛的转头,
一双眼珠子就这么被她瞪了出来,掉到我大爷的脚面,我大爷立刻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姥啊姥啊,快松手吧那是您姑爷啊!”
我妈想去救我爷,可浑身瘫软,站都站不起来。
太姥却听到了我妈的哭喊声,机械的扭动脖子用两个黑漆漆的眼眶看向我妈,
手中咔嚓一声,竟然硬生生扭断了我爷的脖子。
“啊!!”
我爷被太姥随手往地上一摔,地上就被砸出个浅坑。
太姥踮起脚尖朝我们走来,我爸绷不住了,大叫一声一把抱住太姥,嘴里拼命大喊让我们赶紧跑。
大娘也想带我们跑,可她们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依旧推不开门。
“快来人呐二华子!赵大哥快来救命啊!”
我妈已经快吓抽了,开始大喊住在左右的两户邻居。
很快西院赵大爷家亮了灯,可几乎一瞬间灯又灭了。
我看着太姥像白骨精一样的手爪子一把按在我爸头上,
五指收紧,我爸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温热的鲜血跟脑浆子崩到我们面前,我妈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阿巴阿阿阿……”
我不知道我妈是死是活,可我爸指定活不成了,能看到的地方好像都洒满了鲜血,一时间我眼泪鼻涕尿哗哗往下淌,
我看到墙根底下有几块砖头,爬着过去捡起一块就往太姥身上砸。
只可惜我力气太小,砖头只扔出去一米,却成功引起太姥的注意。
也许早就应该叫她恶鬼。
我依旧拿砖头朝她的方向扔,恶鬼淌着血的嘴角挂着阴狠的笑容,
直到它到了我的面前,我才看清它的脚尖根本没着地。
它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把我提溜起来,张嘴就要咬我脖子,腿上却重重挨了一板砖。
恶鬼被我大爷用砖头拍倒,我掉在地上,我大爷赶紧挡在我身前。
“爸——”
“当家的——”
随着两声凄厉的惨叫声,我大爷的身体在我面前被一分为二。
鲜血溅到我的脸上,嘴里,到处都是。
“我杀了你!”
我还没回过神,我哥嚎叫一声捡起砖头又冲到我面前。
……
……
“哥……”
我哥,陈明辉死了。
他才十岁。
被恶鬼生生扯掉了四肢跟脑袋,恶鬼嘴里啃着他的一条腿,
死一般寂静的午夜,咀嚼声都被放大了,听的人头皮发麻。
恶鬼手还在我哥的胸膛里翻滚搅弄,掏出了他的内脏肠子砸在我脸上。
温热的液体再次流进我嘴里,身后大娘跟我姐都晕了过去,
我彻底傻了,绝望的等着恶鬼给我一个了结。
恶鬼似乎不想让我死的太痛快,反而当着我的面,一点一点吃掉我哥的四肢,又把他的头颅塞到我怀里。
“咯咯咯……”
恶鬼吃完我哥,狞笑着拎起我,口中血腥味跟臭味混合在一起,直接把我熏吐了。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恶鬼,垂着的手悄悄伸进裤子里。
我奶跟我说过,鬼怕脏东西,我决定临死前送它一个惊喜。
恶鬼伸出灰白的长舌头要往我脸上舔,我趁它张嘴,快速从裤子里掏出手,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它嘴里。
恶鬼好像被我手里的屎烫了一下,把我重重砸到大门上,捂着嘴吱哇乱叫。
我被摔的眼冒金星,恍惚中看到我大娘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黄天赐,你想磋磨我可没机会了。”
我看着恶鬼口中冒着绿烟,黑眼眶紧紧锁死了我,心里暗暗嘲讽黄天赐。
还黄大仙儿呢?
啥也不是!
就跟我一个小孩儿能耐!
“放开老疙瘩!”
我失去意识之前,已经被恶鬼掐住了脖子,耳边是我大娘发疯的嘶吼。
只是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传来,我感觉恶鬼收紧爪子的瞬间,我身后好像有一道黄色身影将它撞了出去。
再次清醒,我又回到了炕上。
窗帘没拉,阳光刺的我眼睛疼。
我抬抬手臂,伸伸腿,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缺零件。
难不成一切都是梦?
肯定是我被黄皮子迷了,一切都是黄皮子为了报复我给我营造的错觉。
“老疙瘩,你可醒了。”
我妈进屋见我醒了,坐在炕沿边捂着脸,身体一颤一颤的。
“阿巴阿巴……”
我想起身给我妈擦擦眼泪,却突然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白布做成的孝衫!
全身白,说明家里直系亲属死了。
我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挣扎起来趴到窗台上往外看,几乎村里人都在院子里。
五大一小六口棺材摆在外面,我姐穿的跟我妈一样,整个人趴在一口大棺材上哭的撕心裂肺。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我使劲摇晃我妈的胳膊,我想问她谁死了。
我妈虽然听不懂,还是看了眼窗外,把我搂在怀:
“老疙瘩,家里就剩咱们娘俩跟你明玉姐了,你爷爷奶奶死了,你爸,你大爷大娘,还有你哥……明辉那孩子……都死了……”
我妈嗓子已经哑的不像话,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着哭。
一夜之间,原本让人羡慕的一大家子就剩我们孤儿寡母了。
还有我姐,她就一个人了。
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我姐好,把她当成亲姐!
平复了情绪,我翻身下了地,院子里的人见了我,脸上都是同情。
“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说出简单的字了。
难道黄天赐离开了?
我姐听到我喊她了,也顾不上哭,一把把我抱住:
“八两,你是不是好了?”
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从小跟着我哥跟我姐屁股后面长大,我爷买了贺回来,他俩都把多的给我。
走到哪里都会对别人说:这是我弟弟,谁也不能欺负他!
我家虽然还有三个幸存者,可也算是遭了横祸。
村里人忙前忙后张罗着我爷他们的后事。
医院赵大爷格外卖力气,每每对上我们,脸上都闪过愧疚跟悔恨。
“大…大……不怪!”
我知道他后悔昨晚听到我家院里的响动却没出来查看,可我没有任何理由怪他。
当时那种情况,谁来都是死。
“唉!好孩子!好孩子!以后大大供你跟你姐上学。”
赵大爷平时跟我家关系不错,不然也不会这么自责。
我妈也说让他别多心,转过头去又是一顿抹眼泪。
“陈胜媳妇,你家这事儿邪乎,我怕下葬前再出风波,想着给你找个先生来瞧瞧,你看你怎么想的?你放心,这钱我给你家出。”
说话的是村长,他也姓陈,跟我们家也是实在亲戚。
我应该管他叫三大爷。
“三哥,我一个女人也没什么主义,这事儿您做主就行。”
三大爷见我妈点头了,劝慰几句转身就出了院子,大概是去找先生了。
可十里八村最厉害的不就是麻姥姥?麻姥姥昨天上门都没管,别的先生敢管?
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隐隐觉得这事儿没完。
下午四点,众人忙活一天终于等到开饭,三大爷领着个带着墨镜的白胡子老头进了门。
老头穿着一身黑大褂。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捋着胡子大步迈了进来。
我妈迎上去还没开口,老头就哎呀一声扑到一排尸体前放声大哭:
“哎呀我的老姐姐呀!你咋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呦!”
没想到这老头认识我太姥。
“先生,您怎么称呼?您认识我姥?”
黑袍子老头看了我妈一眼问道:
“你是小胜子媳妇?你们结婚时我来坐过席,你得叫我一声舅姥爷。”
我妈是城里人,我姥爷在我妈出生没多久就去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牺牲在朝鲜战场上。
我姥一个人把我妈拉扯大,不愿意我妈嫁到偏僻农村遭罪。
可我爸对我妈也是真好,我妈两边舍不得,我爷也开明,让我爸跟着我妈回城里,给我姥当上门女婿。
后来我姥心软了,放我妈跟我爸回了狍子村。
对于我爷家的亲戚,除了在本村生活的,我妈几乎都不认识,哪怕见过,也根本想不起来。
这个舅姥爷说他叫何进,我太姥是他亲姐姐。
只是他十几年前被儿子接走去了南方,那时候通讯不发达,他跟我太姥也很少联系。
“舅姥爷您看咱家这事儿……”
我妈提起我爷他们就忍不住哭,何进拍了拍她肩膀,走到几具尸体面前,挨个揭下尸体上盖着的白布,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爸他们死状可以说惨不忍睹了,即便找来了镇里有名的缝尸匠,也缝不出个人样来。
尤其是我哥,只剩下残破的躯干跟半拉脑袋。
“造孽呀造孽呀!柳茹!我何进跟你不共戴天!”
何进狠狠朝地面拄着拐棍,身体剧烈晃动几下险些跌倒,幸亏三大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冷静一会儿后,何进从怀里掏出几张发黄的纸,上面画着红色的图案,看起来跟麻姥姥给我妈的符纸挺像。
“这是镇魂符,小胜子媳妇,你把这符纸贴到大门上去。”
因为是实在亲戚,我妈没有丝毫犹豫就照做了,贴完才问何进知不知道是谁害了我们家。
“哼!我来的时候老三都跟我说了,昨天麻姑子来过,还给你了你一张符说是能阻挡恶鬼进门?
你姥说的对,那符纸根本就是引恶鬼的。
我估摸着趁你们在门口墨迹的功夫,恶鬼上了你姥的门,先害了你姥堂口的仙家,这才又来害你们!”
我妈听完何进的话痛苦的跪到尸体面前,嘴里大喊着都是她的错。
何进语气中虽然带着几分责怪,却也嘱咐我三大爷扶起我妈,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不知道咱们两家的恩怨。”
何进说麻姥姥原名叫柳茹,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
当时我太姥爷对她一见钟情,两家也都同意,当即张罗起婚事来。
可结婚前一宿,我太姥爷喝多了酒竟然糟蹋了我太姥。
太姥的父母不干了,第二天拜堂时冲了进去,打断了我太姥爷的腿,搅黄了婚礼,还气死了柳茹的爹。
太姥爷被迫娶了我太姥,却不知道柳茹已经怀了孕。
那时候名声对女人来说简直是头等大事。
柳茹不敢声张,想偷偷生下孩子有个依靠。
可她妈见我太姥跟太姥爷过的好,咽不下这口气,背着柳茹找上门来。
太姥家知道太姥爷有了孩子,怕他以后跟柳茹藕断丝连,买通了产婆在柳茹生产时动了手脚。
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柳茹差点跟着去。
可她命大,捡回一条命,也不再想结婚嫁人,便在高人指点下供奉了条柳仙儿出了马。
可后来柳茹不知道怎么听说当初生孩子时的事,跑到太姥家大闹一场。
太姥的父亲就是给人看事儿的,家里堂口还挺大,柳茹没占到便宜不说,还被狠狠羞辱一番。
临走时,柳茹愤恨的说要灭太姥家满门。
可几十年过去了,太姥的父母早已离世,柳茹却消停了,不再提两家的恩怨。
没想到竟然对着太姥的后代下了手。
“迷了老疙瘩的黄皮子跟柳茹就是一伙的,她就是想让你着急,你一急,乱了方寸就容易上套。
要说当初那事儿,确实赖我爹做得不对,我姐是受害者,那柳茹也是,他不该羞辱人家。”
何进边说还打量了我几眼,只是听到他说黄天赐跟麻姥姥是一伙的,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小胜子媳妇,我看你这老疙瘩有仙缘,我带着他去你姥家看看去!”
何进说罢就要拉我,我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十分抗拒他靠近。
或许是他太老了,太丑了,我对上他的墨镜就害怕。
“不……不不不……不去……”
我费劲的吐出几个字,立刻躲到我妈身后。
我妈见我害怕的模样,也心疼了:
“舅姥爷,孩子胆儿小,要不吃完饭咱们一起去?”
何进没吭声,墨镜遮住了他的神色可我一个傻子都能察觉到他的不满。
“舅姥爷,这孩子也命苦,现在我大爷家就剩这么一个根,可容不得闪失了。”
村长见气氛僵持住,赶紧过来帮我妈解围。
“哼!你们吃吧,我姐没了,我吃不下,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何进说着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大门外走,我妈看他急眼了,赶紧拉着我跟在后面。
“舅姥爷您等等我们,我们跟您去!”
村长也想跟着,可我姐还在院子里,他不放心,喊了另外两个本家亲戚跟着我们。
“胜嫂,有我们在,你不用怕!”
跟着的二人都比我爸小,一个我叫四叔,一个我叫老叔。
他们比我爸小几岁,从小屁颠屁颠跟着我爸,上学了打架打不过别人也找我爸。
对我妈这嫂子,也是尊敬有加。
“小波小安,如果还有什么事发生,你们两个带着八两尽管逃命,千万别意气用事。”
我妈大概想起了我大爷跟我哥,他们如果不主动激怒恶鬼,也许不会死,可他们明知道后果,还是为了我们义无反顾。
我妈不想看到任何人被我们家连累。
太姥家在村子最西边,后面就是山,从我家走过去要二十分钟。
可何进走的极快,好像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我们四人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
我从没去过太姥家,我哥我姐也没去过,是太姥不让我们去,说家里有仙家,我们小孩子不懂事容易冲撞仙家。
她想我们,会过来看我们。
我曾经缠着我奶问,什么是仙家,我奶只跟我说了狐黄白柳灰,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惹这五种动物。
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想起来黄天赐。
昨晚我晕过去之前好像看到它了。
可醒来之后它就不见了。
不会被恶鬼打跑了吧?
反正我不相信它跟恶鬼是一伙的。
我一路上寻思着自己的那些小九九,没发现已经到了太姥家。
太姥家是一个四合院,就放在现在,也是村子里最好最大的房子。
何进就站在门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好像一张血盆大口。
他不动我,我们也不敢动。
何进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上前推开了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院子里竟然扑面而来一股刺骨的寒气。
我们就算身上穿着孝衫,里面也只是背心裤衩,被这股气冻得直打哆嗦。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正插着嘴上的大鼻涕,被一声惨叫吓的差点又尿裤子,往院子里看去,是何进扔了拐杖,一下子扑在地上嚎啕大叫。
那声音惨烈程度,比赵大爷当初偷回来的藏獒嚎的还厉害。
“这这……这……”
四叔也被吓坏了,一把拉起我就想跑。
我这才看清院子里,往正门进的台阶上,整整齐齐摆着五个绿色的玻璃坛子。
第一个坛子里是颗咧着嘴的狐狸脑袋,那狐狸眯着眼睛,好像很愤怒,又好像在笑。
第二个坛子里是半截黄皮子,黄皮子两只前爪扒着坛壁,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外面,好像谁家小孩儿把窗户看人一样。
第三个坛子里是什么,我不认识,那东西光秃秃的,像只没毛的大耗子。
肚皮处有一道伤口,两边皮肉外翻,肠子肚子都被掏了出来,仔细看,能看到它背上还有几个大血洞。
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哥。
第四个坛子跟之前的不一样,里面有液体,液体中泡着一条土黄色的大长虫,这个我倒是不害怕,我在别人家玩也见过用蛇泡药酒的。
最后一个坛子里则是一只真正的老鼠,只是老鼠好像被人捏死的一样,嘴边耷拉着它的舌头跟内脏。
是脖子受到挤压硬生生挤出来的。
何进嚎着嚎着开始对着五个坛子哐哐磕头,我妈被吓傻了,也跪下跟着磕,还想拽我也跪下。
可我分明听见院子里除了何进的哭嚎,还有几道凄厉的嘶吼声。
那声音就在我头顶,鬼哭狼嚎,尖利刺耳。
“啊——”
我死命的捂起耳朵,那声音却钻进了我的脑袋里。
此刻我只想晕过去,那些声音太可怕了,好像要把我的脑袋撕裂一样。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静,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不知什么时候,何进不磕头了,反而站在我面前,右手结了个印,口中快速念着咒语。
一瞬间我觉得大脑一片清明,整个人仿佛飘上了云端。
恐怖的声音没有了,我呆呆愣愣的跟着何进进了屋,又被屋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进门是外屋,一般都用做厨房,头顶是木头房梁,我太姥竟然被一根藤子吊在房梁上。
之所以能认出是她,完全是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来我家穿的那套。
可她的脸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皱纹,苍老的像一块老树皮。
她垂下来的手背上扎满了银白色的刺,身边挂腊肉的钩子上挂着狐狸的身体跟黄皮子的下半身。
墙壁上都是血,血腥味熏的我想吐,
何进一把推开左边房间的门,里面是一个红色木头打的大柜子,柜子上七零八落的都是半截的牌位跟破碎的红纸红布,地上是摔裂的香炉,香灰洒的到处都是。
“噗——”
何进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一口老血喷出去,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来,四叔把我扒拉开,上前扶住了他。
村长看到何进神志不清的被四叔背回来,脸上闪过了一抹绝望。
他悄悄把我妈拉到一边,我嘴里淌着晶莹剔透的哈喇子,他说话也没背着我。
“慧云呐,舅姥爷在外面干了那么多年白事先生,他都这样了,你家这事不好办!
家里这边我给你处理,你带着俩孩子回城里吧。
不是三哥撵你们,你家就这两个苗苗了,我要是不把他俩保下,以后下去我哪有脸……”
村长说着说着捂着脸蹲下痛哭起来,我妈点了头,转身扯着我跟我姐,去灵堂前磕了头,就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不能走……不能走啊……”
看出我妈要带我们走,何进爬进了屋,干枯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脚脖子,我吓得没忍住,尿了他一手。
“不能走……恶鬼已经在你家人身上做了标记,你们走了,它没杀够数,会去杀其他跟你们有关系的人!”
我妈收拾行李的手一顿,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她不想让我跟我姐死,可也做不出一走了之害别人的事。
“慧云!你尽管带着俩娃走!恶鬼要来找就让它找我!”
村长进来扶起我妈,把炕上散落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编织袋里,装完扛在肩上,把我往外扯。
“三哥!不行三哥,我三嫂怀着孕,可不行啊!”
我妈使劲扯回了编织袋,任里面的衣物洒落满地:
“不走!我们不走!”
见拗不过我妈,三大爷唉声叹气的收拾着地上的衣物,我偷偷瞥了一眼爬出来的何进,他面色似乎松了不少。
看来他是怕我们走了,恶鬼会找上他。
毕竟按理来说,他是我太姥的弟弟,恶鬼最应该先找他才对!
那时候农村都是土葬,谁家有人老了没了,要在家停尸三天。
因为院子里点了灯,又一直拉拉扯扯,我才注意到现在已经快半夜了。
我撩开灵堂的帘子,准备给我爷他们守灵,我姐一直跪在里面烧纸,一双眼睛哭的快要滴出血。
“姐……姐……”
我心疼我姐,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的命换我姐活,只可惜我们谁也逃不掉。
“八两,别哭。”
我姐一开口,嗓子像坏掉的风箱,沙哑的不成样子。
何进缓了半天终于能直立行走了,也进了灵堂嘱咐我们精神点,不能让野猫野狗进来,怕度了气给尸体要诈尸。
“知道了舅太姥爷,您老人家进屋休息会吧。”
何进见我姐小小年纪这么懂事,眼中也闪过一抹可惜,不过还是转身出了灵堂。
下半夜,院子里除了蝉鸣,几乎没有别的声音,我坐在长板凳上困的摇摇欲坠,不一会,一双小手把我的头轻轻按在她肩膀上,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快快快!快跑!恶鬼!他们变成恶鬼了!”
“舅姥爷!舅姥爷快醒醒……”
“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来了……”
“老疙瘩!明玉!快跑啊!”
正迷糊着,灵堂外面突然热闹起来,我被嘈杂的喊声跟脚步声惊醒,正想问问怎么回事,我姐用力捂住我的嘴。
我转头一看,才发现她满脸泪水十分惊恐。
“我爷我爸他们回来了,八两,他们变成鬼了!一会你趴凳子底下,姐保护你。”
“姐……”
我望着我姐忍不住颤抖的身体,心里想着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爷们,咬咬牙把我姐按坐在灵堂角落,自己撩了帘子想出去。
只是我刚走到白帘子面前,帘子外面就有几道奇怪的身影。
其中一个影子有些矮小,像人头一样的给影子悬浮在矮小的影子上。
还有两个细长条的身影靠在一起,一边有一个好像胳膊的东西。
刚刚鼓足的勇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我心里隐隐猜到外面是什么了。
“砰——”
头顶的老灯泡突然爆了,灵堂瞬间被黑暗包裹,气温也骤然下降。
这种压抑跟惊悚的气氛就像一双大手,用力蹂躏着我的心脏。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缓慢的揭开窗帘,外面站着的正是我爷他们。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发软,他们揭开帘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突然,我哥漂浮起来的头颅上,一张嘴直接裂到耳朵根子对着我笑:
“老疙瘩,有呀,哥带你去玩啊!”
这时我爸顶着碎裂的脑袋也朝我伸手,他一动,就有脑浆子跟血液溅到我的身上。
更让我惊恐的是,我太姥缓缓从我爸肩膀上探出头,眼球翻白,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盯着我。
我终于绷不住了,放声哭嚎起来,再不哭我觉得不用恶鬼出手,我就要被自己憋死了。
我的哭声终于引得我姐回过神,她连滚带爬捏住我的脚脖子把我往回拉,我在缝隙中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七零八落躺着不少人。
其中一个四仰八叉不知死活的,正是我太姥的弟弟,何进。
完了,他是家里最有本事的人,如今他也生死未卜,今天就是我跟我姐的死期。
我只求他们能让我死个痛快。
绝望的闭上眼睛,我清晰的感觉到脖领被一只干枯的手握住,接着肩膀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对着我吹冷气。
“八两,哥带你玩去。”
我麻木的抬起手,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呆呆的跟在他们身后就要往外走。
“八两!回来!”
我能听到我姐焦急的喊我,甚至过来拽我,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天元太一,精司主兵,卫护世土,保合生精,华衣绣裙,衣冠青巾,青龙左列,白虎右宾……帝德日熙,黄龙降天,帝寿所期,景霄洞章,消魔却非,急急如律令!”
我机械的随着我爷他们走到了门口,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老太念咒语的声音。
那声音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
我只感觉脑子清明了些,自己的腿似乎也可以微微弯曲,努力偏过头一看,竟然是昨天上门的麻姥姥。
我彻底心如死灰,完犊子了,麻姥姥亲自来报仇了。
只是变成恶鬼的几人见到她却开始龇牙咧嘴,争先恐后的扑向了麻姥姥。
虽然离得远,可我听到麻姥姥似乎冷笑一声,接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黄色符纸,动作十分敏捷的将符纸贴在我爷他们身上。
几个恶鬼被定在了原地,麻姥姥身后浮现出一条白蛇的影子,冲着几个鬼吐血信子。
只是我哥的头跟身体不在一处,麻姥姥只定住了我哥的身体,却漏掉了他的头。
我哥仅剩一半,血淋淋的头落在麻姥姥肩膀上,一口咬住她的脖领。
白蛇身影晃了一下,一双豆眼因为愤怒而变得猩红,一口便将我哥的半颗头吞入口中。
在白蛇吞掉最后一个鬼的时候,麻姥姥瘦弱干巴的身体猛的朝地上倒去。
“救……救……”
“救不了了,她大限已至!”
白蛇竟然开口跟我说话了!
只是那声音太过淡然,透着冰冷的寒意。
“娃娃……拿着这个,除了你妈跟你姐,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
麻姥姥身体诡异的抽搐着,一把拉住我的手,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叠成三角形的东西。
塞完还拿着我的手往我胸口放,我心思一动,将那东西塞进背心里,还把衣摆塞进裤子,以免东西掉出来。
“好好……好哈哈……谁说这娃儿傻?机灵着呢!”
麻姥姥说完便倒了下去,脖子被咬过的地方往外冒着黑气,很快,她整个人都变得黑乎乎的。
“好自为之。”
白蛇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留下四个字,便消失在麻姥姥身体里。
麻姥姥刚刚胸膛已经没了起伏,却在白蛇消失后扑腾的站了起来,双腿直直的往村口的方向走。
“姥……姥……”
那僵硬的身体顿下脚步,白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死了,我带她回去,黄天赐为了救你折损了几十年道行,以后你是死是活,全凭个人造化!”
我愣在原地,下意识隔着衣服摸了摸掉到肚脐眼的东西。
黄天赐跟恶鬼果然不是一伙的,它之所以消失,是为了救我。
麻姥姥也不是坏人,她也是为了救我才死。
那是何进一直在撒谎?我们家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
可他是我太姥的亲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
八岁的我只觉得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完了!妈!姐!”
我猛然惊醒,我在门口站了这么半天,院子里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赶紧几步跑进院子里。
地上七零八落躺着几个本家亲戚。
四叔六叔三大爷都在,还有何进,他四仰八叉躺着,身下却湿了一片。
我还以为老头吓尿了,走近却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
“太……太……太阿巴阿巴阿巴……”
我先去扯四叔他们,又去扯别人,想让他们救何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四叔拽醒。
“鬼鬼鬼……八两?怎么是你?你没事儿?”
四叔看清我安然无恙后激动的把我抱在怀里,我用力捧着他的头让他转过脸去看何进,他也被何进那模样吓到了,立刻去把人扶了起来。
我学着黑白电视里的武侠片,用手指挨个探地上的人的鼻息,温热的气息喷在手指上,我才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所有人都还活着。
只是找遍了所有人,就是没看到我妈。
我跌跌撞撞闯进灵堂,我姐也不见了!
一时间我觉得天塌地陷站立不稳,种种猜测涌上心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我爸尸体面前!
“八两,八两你妈呢?你姐呢?真被抓走了?”
地上的人陆陆续续醒过来,村长进来找我,就看到我无力的跪在地上。
“不不不道。”
村长把我抱起来,院子里的老爷们们手里都拿着镐把铁锹。
“舅姥爷说恶鬼把你妈跟你姐抓后山去了,三大爷去找她们,八两,你去不去?”
似乎觉得我不去,他们要是都出事了我也活不了,村长面色上痛苦又纠结。
“去!”
这次我说的干净利索,眼神也十分坚定。
“好小子!你放心,三大爷死也护着你!”
“大娘……怀孕……”
“你三大娘我让她娘家接走了。”
村长让四叔留下照顾何进,他带着几个人抱着我就往后山去。
所谓后山,就是我太姥家后面的那片山,山上是一片乱葬岗,是村子里阴气最重的地方。
有人说上面闹鬼,村里人平时从不敢上去,谁家的孩子调皮捣蛋上去一次,回家保管挨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打的一个礼拜下不了地。
我想起我差点被恶鬼带走,大概也是要把我带到后山,后来是麻姥姥跟大白蛇救了我,我想把这点告诉村长。
“阿巴阿巴阿巴……”
“八两,你想说什么?”
村长抱着我走得急,现在直喘粗气。
我指了指地下,示意他把我放下来。
“三大爷,刚才恶鬼要把我抓走,是麻姥姥救了我,麻姥姥死了,大白蛇带她走了!”
我一落地,竟然开口流利的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只可惜我懂得也不多,也只能说这些。
不过我想起麻姥姥说过让我不要相信除了我妈我姐之外的人,我也就没说她给我东西的事。
村长震惊于我恢复了神智,片刻后反应过来,似乎没想到麻姥姥会来救我,毕竟何进说我家人都是她杀的。
不过现在没时间琢磨这些,我太姥,麻姥姥,何进,这三人都是能人,如今两死一重伤,此时后山一定凶险万分。
“哥几个也都有家有孩儿,你们怕死的现在就回去,我陈伟绝不开口埋怨一个字。”
几个叔叔大爷互相看了几眼,有人问村长他回不回去。
“哥几个可能不知道,小胜子对我有救命之恩!
当年我们刚出学门去镇上道班干活,我惹了个小混混,被他喊来一群人按着打,那么多人围着没人敢管啊!是小胜子轮着铁锹冲了进来,拉起我跑了好几个村子才躲过一劫!
没有小胜子,我也活不到现在,这趟山我上定了!”
村长说着揉了揉眼睛,只是眼眶里还泛着泪花。
他说这事儿我妈给我讲过,倒是没说怎么打架,而是笑我爸拉着三大爷被一个村子的寡妇藏了起来。
不过村长顾念我爸的恩情,这几年对我家也颇为照顾,现在他要为了我家拼命,我心里也十分感动。
“三大爷,要不你们都回吧!恶鬼是冲着我家来的!我爸我大爷他们都没了,我是老爷们,救不回我妈跟我姐,我就跟她们一起死!
各位叔叔大爷恩情老疙瘩我下辈子再报!”
我一咬牙,有股子上断头台的气势。
没想到刚刚萌生退意的两个大爷用力吐了口唾沫,骂了几句娘,扛起家伙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老子还能不如咱们老疙瘩?”
村长带着我们绕到我太姥家后院,山体投下浓重的阴影,一条蜿蜒的小路在月光下浮现。
两旁树影斑驳,枝条无风自摇,如同干枯的手臂。
虫鸣消隐,空气中安静的只有我们的呼吸跟脚步声,前面偶尔跳过几团幽蓝色鬼火,越往山上走越发阴冷。
“三哥!你看那是什么!”
我们已经来到山腰一处平地,这里跟山下的安静不同,周围一阵哗啦啦响声,接着又是鬼哭狼嚎的声音无比渗人。
一个叔叔声音带着颤抖开了口,村长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被他拉着的手也在跟着他剧烈的颤抖。
在我们前方左手边的位置,是几棵长得诡异的树,扭曲的树干上吊着一个个人形物体。
阴风吹来,物体随风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的人脑皮发紧。
“没事,咱们先别过去,天快亮了,天亮了就好了。”
村长强装镇定的安抚众人,我们靠在一起,仿佛这样心里才更有底。
“三大爷,你掐我干啥?”
我被众人护在中间,感觉屁股蛋子上突然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嗷的叫出声。
“我没掐你啊,你们谁逗老疙瘩?都他妈啥时候了还不着调!”
村长语气带着怒意,其他人面面相觑却都没吭声。
“啊!疼疼疼!”
就在我以为那人被村长训完要老实了,大腿根又被使劲拧了一下。
八零后九零后的小孩儿都知道,小时候一不听话,他妈肯定要掐他驴卡肉,就是大腿根最嫩的一块肉。
我感觉我的驴卡肉好像要被拧烂,大哭着想抓住那只手,却在低头时愣住了。
我大腿根确实有一只手,没有胳膊没有身体,只有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三大爷!!”
村长也看到了,一把把我提溜起来,旁边的人立刻拿铁锹贴着我裤腿子把手砍了下去。
“三哥!我不行了我怕!”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惊恐的后退几步,转身就要往山下跑。
那个人我管叫老叔,我们看着他闭着眼睛绕着我们跑了一圈又一圈,众人都脸色惨白,可他却像不知疲惫一样,终于在跑了二十多圈以后停下脚步,睁开眼睛。
“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明明下山了,这这这……这是鬼打墙!”
老叔瘫坐在地上一瞬间汗如雨下,我想去扶起他,可看到他身后的东西三魂差点吓飞了俩。
老叔后背上竟然背着个黑色影子。
有带了手电筒的大爷打开电棒朝他那边照去,他刚好背对着那几棵挂着东西的怪树,一下子所有人都看清了,树上挂着的赫然是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不仅那几棵树,后面更黑的地方密密麻麻挂着的都是“人”!
“走!快走!”
此刻顾不上我妈跟我姐,眼前视觉冲击太震撼,村长抱起我招呼大家赶紧下山,完全忘了刚才老叔跑了半天也没下去的事儿,直到第七次回到那片尸林附近,村长才回过神:
“别跑了!遇上挡了,今晚我们就算累死也出不去!大家稳住心神别慌,再过会天就亮了,咱们就没事儿了!”
我们农村习惯把鬼打墙叫挡,我听岁数大的讲过,一个开车的路过一片坟地熄了火,他见怎么也开不了,下车想去附近村子求助,结果绕着自己的车走了一宿。
天亮被人发现是已经没了气儿,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不知道是累死的,还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
没想到我们也要死在鬼打墙中了。
“我听说鬼怕脏东西,你们谁穿袜子了?脱下来!或者裤衩子也行!”
村长率先扒了自己的袜子,即使在黑夜,我也清晰的看到他袜子尖冒了一股白烟,白烟钻进我鼻子里,呛得我直咳嗽。
其他叔叔大爷没那么讲究,三伏天跨栏背心都不穿,谁会穿袜子?
老叔犹豫一下,就开始往下脱外面的大裤衩子,把内裤扒下来又把赶紧把外裤穿上。
“草他娘的我也没穿裤衩子啊!脏东西?脏话算不?”
六叔掏不出裤衩子,开始对着尸林的方向骂骂咧咧。
也不知道挨骂的是哪个倒霉的,被他以爹妈为圆心,围绕着祖宗十八代跟未来三代骂了足足三个来回。
“陈八两——”
尸林方向传来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柔柔弱弱有些哀怨,叫我名字时语调拉的很长。
我又像在家里一样,身体不受控制朝尸林走去,村长想拉我,却发现我突然变得力大无穷,直接把他甩在地上。
“八两!回来八两!老疙瘩!”
几人合力也拉不住我,村长一咬牙,跟在我身后一同往尸林走。
终于离近了,我一抬头,树上的尸体都咧开嘴朝我痴痴的笑着,有的腐烂太多,一个张嘴的微表情,就牵动脸上的皮肉往下淌。
我被那尸体漏出来的牙床吓坏了,生怕我妈跟我姐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树上挂着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不知道叫我的是谁,却在尸林中看到了两个人。
我妈跟我姐!
她们两个被五花大绑吊在同一棵树上,嘴唇紧闭,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惊恐,对上我的视线,我姐疯狂的摇头,眼泪掉到地面摔成了八瓣儿。
我明白我姐想让我走,我不管不顾抢过一把铁锹,拼命无视头顶那些滴落在我头上的液体,跑到那棵树下,用铁锹头去割我姐身上的绳子。
村长反应过来,也赶紧去救我妈。
“来的好啊,何翠翠一家十口,一个不落都在这了。”
刚把我妈跟我姐放下来,林子中走出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女人。
何翠翠是我太姥的名字,何进有一点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冲我太姥来的。
那女人脸比纸还白,嘴唇抹的通红跟吃了死孩子一样,扎着两个麻花辫,脚下穿着棉裤跟红色绣花鞋。
三伏天穿成这样,我不担心她热不热,只想知道她是人还是鬼?
“你到底是谁呀?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把我当家的害死了,还要赶尽杀绝吗!”
我妈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拎起铁锹就想上去拼命。
锋利的铁锹头砍在女人的肩膀上,有一半都陷了进去,可那女人一滴血都没流,反而轻蔑的抬手拔出铁片,一把掰断了铁锹把儿,粗糙的木棍捅进我妈肩膀。
“妈!”
我妈被那女人揪住甩了几个嘴巴子丢了回来,一张脸肿胀不堪,肩膀也血肉模糊,神志不清时还不忘让村长他们赶紧带我跟我姐跑。
“柳眉!你作恶多端害人性命,如今还不罢手!别怪本大仙儿将你诛杀!”
村长不顾我妈阻拦大喊着冲上去,脖子即将被那女人扭断时,我头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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