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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无删减全文

把酒叙 著

现代都市连载

网文大咖“把酒叙”最新创作上线的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是质量非常高的一部古代言情,谢殷闻昭昭是文里涉及到的关键人物,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重生前,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亲生父兄将她绑了,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为他们谋划前程,助他们步步高升,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她倒要好好看了,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而叫她意外的是,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

主角:谢殷闻昭昭   更新:2025-06-11 06: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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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的现代都市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把酒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网文大咖“把酒叙”最新创作上线的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是质量非常高的一部古代言情,谢殷闻昭昭是文里涉及到的关键人物,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重生前,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亲生父兄将她绑了,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为他们谋划前程,助他们步步高升,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她倒要好好看了,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而叫她意外的是,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

《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仿佛他被谢殷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身旁,闻俏俏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她的视线不停在谢殷和闻昭昭之间逡巡,想不通为何前世对她极其厌恶的青年,为何这一世会突然改变态度,对闻昭昭疼爱有加。
闻昭昭……
从幼时起,她就是家中最不讨喜的存在。
父兄不喜欢她,姑母亲戚也不喜欢她,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喜欢她。
她事事都不如自己,活的就像是被她踩在脚下的影子。
可是为何……
为何这一世,她竟然能在镇北王府如鱼得水?
闻俏俏想不通。
亲眼看见从前不如自己的人,如今事事比自己强,嫉妒和不甘不禁在心底如疯草般野蛮滋长,几乎要彻底湮灭她的理智。
她本欲再说些什么,比如闻昭昭不堪的过往,比如闻昭昭小时候出的各种糗,一旁的杜太守突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闹了半天,竟然是一场乌龙!”
其他人也舒展开眉眼,对闻昭昭的书法再无怀疑。
闻俏俏抿了抿嘴唇,理智回笼,按捺住了这一刻的好胜心。
来日方长。
闻昭昭还不知道,她得罪父兄会有何下场。
将来父兄飞黄腾达满门显赫的时候,她绝对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她拉了拉闻如风的衣袖,轻声道:“大哥,咱们走吧。”
“等等!”谢泽拦住他们,嚣张地拽了拽颈上的金项圈,“你们冤枉我妹妹,还没道歉呢!”
闻如云冷笑一声:“道歉?天底下岂有兄长向幼妹道歉的道理?我们敢道歉,可是她闻昭昭敢受吗?就不怕折寿?!”
“我敢。”
闻昭昭的声音清脆甜美,中和了那份过于清冷的语气,叫人轻易生出一种她人畜无害的错觉来。
她弯起圆杏眼:“二哥,我敢的。”
说什么折寿不折寿,她的命早在前世就还给他们了。
闻如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攥紧拳头,威胁般一字一顿:“闻昭昭——”
“好了。”闻如风站出来打圆场,“昭昭,这次是我们误会你了,大哥向你道歉就是了。不过你也是,跟着谢世子学了这么久的书法,却连一点风声都不肯透露给我们,莫非是把我们当成了外人?今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说是道歉,却又数落了闻昭昭一顿。
到底是嫌丢脸,闻如风说完这番话,就带着闻家兄妹匆匆离开。"



谢殷收起那只长耳兔,和杜太守等官员一同去巡看别处了。

闻昭昭失落了片刻,才继续和谢泽一起卖东西。

她道:“下午的演武比试,四哥哥可都准备好了?”

谢泽嚣张地抖了抖袍裾:“准备?难道你不知道真正有天赋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准备吗?闻昭昭,你好歹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保管把其他人打得落花流水,给你挣个脸面!”

正说着话,闻家兄妹从摊位前路过。

闻俏俏捏着手帕,目光落在谢泽身上:“谢四公子也要参加演武比试?”

谢泽一扬眉毛:“咋地?”

闻俏俏抿了抿嘴唇。

前世夺得演武比试魁首的人,是她的三哥闻如雷。

而谢泽因为双腿瘫痪,并没有参加。

可是这一世……

闻俏俏想起上次老太妃寿辰,谢泽力压闻如雷夺得射箭第一,不由生出不安。

如果今天谢泽抢走了三哥的魁首,那三哥就不会被前世的贵人相中提携,也就不会再参军入伍建功立业,那他后面又如何成为金吾卫副指挥使,让她大婚时出尽风头?

闻如雷关心道:“俏俏,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闻俏俏回过神:“兴许是走累了。三哥你瞧,小妹正在摆摊卖东西呢,瞧着怪有意思的。”

闻如雷不屑:“士农工商,商是最末一等,咱们也算官宦人家,对商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倒是上赶着摆摊卖东西……也不嫌丢人!”

闻如云沉声道:“咱们去瞧瞧她在卖什么。”

四兄妹走到摊位前,瞧了片刻,便明白了闻昭昭赚钱的法子。

闻如风眉头紧锁,训斥道:“昭昭,你也太不像话了,你这生意不是故意骗人钱吗?!”

闻昭昭抬起头:“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买卖的规矩也在招牌上写得明明白白,何来骗钱之说?”

“总之你这就是在骗钱!”闻如风不悦,“我做主,你现在就把钱全部退回去,省得败坏了咱们闻家家风!”

他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伸手抢夺装满小纸条的竹篓。

谢泽护住竹篓,恼火:“你算哪根葱,也敢扒拉小爷的东西?!这摊子是小爷的,你在这里张狂什么?!什么闻家家风,麻烦你们搞搞清楚,闻昭昭现在是镇北王府的人,她想干嘛就干嘛,有你们闻家什么事儿?!”

“你——”

闻如风气急败坏,指着谢泽,半晌说不出话来。

闻如云负着手,视线掠过钱匣子。

闻昭昭的生意瞧着虽小,可是敛财手段却很是了得,这才一两个时辰就赚了许多钱,抵得上他在闻家小一年的月钱了。

虽说他身为君子并不爱财,可是不知怎的,亲眼看见闻昭昭赚钱如流水,他心底依旧生出了一丝隐秘的不甘心。

仿佛眼前这些钱财本不该属于闻昭昭,而应当属于他闻如云。

这么多钱,足够他买一匹绫锦裁成新袍子,他生得清隽雅致,穿月白绫锦的袍子定然好看……

他想着,闻俏俏在旁边担心道:“二哥,小妹卖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她和谢四公子还在卖盐。大周律例,民间不许贩卖私盐,否则轻则拘禁罚没,重则杖刑充军……小妹和谢四公子这般大张旗鼓地卖盐,不会出事吧?”

闻如云望向那一缸雪白的精盐。

是了。

闻昭昭和谢泽这是在贩卖私盐!

如果被举报,他们是会被抓起来的!

思及此,闻如云几乎不掩饰眼底的恶意,径直去找官兵。

不出一时半刻,几名官兵来到闻昭昭的摊位前,询问他们有没有官府颁发的售盐许可令。

闻俏俏蹙起柳叶眉,担忧道:“小妹难道不知私自贩盐乃是大罪?!你可连累死谢四公子了!谢四公子,小女代妹妹向你赔个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朝谢泽款款福了一礼。

谢泽翻了个白眼,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谁在说话呀,这口臭味儿可真熏人!”

闻俏俏:“……”

少女的指甲硬生生掐进掌心。

她红着眼圈望向谢泽,杏眼里的委屈和厌恨几乎快要藏不住。

她不明白,为什么谢泽前世今生都这么讨厌她。

明明她和闻昭昭长得一模一样,明明她比闻昭昭更加冰雪聪明善解人意……

谢泽如此有眼无珠不分好歹,活该他前世被横梁砸断腿!

她正想着,闻昭昭突然拿出一卷文书递给官兵:“这是官府前些年盖过章的文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允许谢家售卖盐铁。”

官兵看过之后,点头道:“不错,上头确实有杜太守的印章。”

闻俏俏和闻如云不禁愕然。

谢泽得意地睨他们一眼:“听见没?!我们可是有许可令的!自个儿没本事赚钱,却来眼红我们!一身的心眼和算计,全都使在打小报告上了,呸,一辈子扶不上墙的烂泥!”

闻家四兄妹顿时脸色铁青。

闻如云脊梁挺直,盯着闻昭昭,冷冷道:“你不过只会一些投机取巧的小手段罢了,真以为能上得了台面?做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闻昭昭歪头,口吻虚心:“还请二哥指教。”

闻俏俏款款上前,护在闻如云前面,正色道:“小妹,我还是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将来二哥成为蜀郡首富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说罢,四人绷着脸走了。

闻昭昭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瓣。

蜀郡首富?

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午后晴空万里,蓝天上飘着几只纸鸢。

演武比试即将开始,校场上已经热闹起来。

蜀郡的少年们五人为一队,佩戴不同颜色的抹额作为区分。

校场尽头矗立着一座巍峨高大的塔楼,由无数根木头搭建而成,塔楼通身系满彩色飘带,塔尖上插着一面绣着“帅”字的旗幡。

率先爬上塔尖,夺得旗幡的队伍便算是魁首。

随着令官敲响铜锣,少年们一夹马肚,朝校场尽头的塔楼疾驰而去。

校场外的呐喊助威声震天响。

闻昭昭看了一眼官员们所坐的位置。

前世相中闻如雷的那位老将军就坐在谢殷身后,正兴致勃勃地盯着场内。

而场内,一马当先的人不再是闻如雷。

谢泽一骑绝尘,鹅黄抹额系带在脑后急剧翻飞。

少年鲜衣怒马,嚣张至极。
"



谢殷的视线掠过少女,负在身后的手缓缓转了转墨玉扳指。

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但是……

少女站在羲和廊里,向来乌润清澈的圆杏眼染上些许绯红,似乎是迎面的春风刮得太急,她簪在髻边的银蝴蝶急剧轻颤,仿佛下一瞬就会被吹进危险的漩涡里。

叫他想要伸出手,将那只银蝴蝶牢牢攥在掌心。

罢了。

到底是祖母托付的人,他不想祖母难过。

他瞥向闻如风,缓缓开口:“闻二姑娘的字,是某亲自教授,虽然称不上绝佳,却也颇得意趣。既然你声称她的字比不上闻大姑娘的,那么敢问闻大姑娘师承何处?”

羲和廊刹那寂静。

在场的谁不知道,谢殷在白鹤书院念书那会儿,每年都是第一。

他的字也是极好,一幅字能卖出千两纹银的高价,只可惜他这几年忙于军务,墨宝鲜少流到市面上,令那些想要收藏的富商文人扼腕叹息。

如果是他亲自教闻昭昭写字……

那就解释得通了!

闻如风的脸色却隐隐发白。

怎么会?

闻昭昭的书法,怎么会是谢世子亲自所教?!

他心中涌出奇怪而又复杂的情绪。

他隐约记得很多年前,闻昭昭还小的时候,曾经求他教她练字。

小姑娘捧着热茶送进他的书房,大约是有话想跟他说,却又不敢贸然开口打扰他临摹字帖,只巴巴儿地趴在书案旁。

等他终于写累了放下毛笔时,她才奶声奶气道:“大哥会写字,大哥好厉害!我也想学写字,大哥能不能教教我?大哥的字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字,昭昭也要写出最好看的字!”

那一年,她好像才只有六岁。

小脸圆圆眼睛圆圆,满满都是对他孺慕和崇敬。

可他却很烦她。

他直言道:“你又蠢又笨,完全比不上俏俏,谁有空教你?快走吧,别妨碍我读书。万一误了我考取功名,我就拿戒尺打你手板心!”

小姑娘很伤心。

圆眼睛里悄然含起了两包泪。

可她却不敢说什么,只知道大哥读书考功名是最要紧的事,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书房。

后来,他曾经撞见闻昭昭拿小棍子蘸水,蹲在台阶上练字。

他在窗后看了片刻,生出些许怜悯,正考虑是否要抽空亲自教她,二弟突然走过去骂了她一顿。

他没听清楚二弟骂了什么。

只知道自那以后,闻昭昭再也没有练过字。

可是闻如风没想到,他们几个亲哥都没空教闻昭昭,镇北王府的世子爷竟然会纡尊降贵,教她练字!

他可是王府世子,西南兵马都指挥使!

他身份高贵军务繁忙,他怎么有时间教一个小姑娘写字?

而且这小姑娘还不是他的亲妹妹!

闻如风无法理解谢殷的心理,感觉荒谬之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噬咬,蔓出丝丝缕缕的疼痛和酸涩。

仿佛他被谢殷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身旁,闻俏俏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她的视线不停在谢殷和闻昭昭之间逡巡,想不通为何前世对她极其厌恶的青年,为何这一世会突然改变态度,对闻昭昭疼爱有加。

闻昭昭……

从幼时起,她就是家中最不讨喜的存在。

父兄不喜欢她,姑母亲戚也不喜欢她,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喜欢她。

她事事都不如自己,活的就像是被她踩在脚下的影子。

可是为何……

为何这一世,她竟然能在镇北王府如鱼得水?

闻俏俏想不通。

亲眼看见从前不如自己的人,如今事事比自己强,嫉妒和不甘不禁在心底如疯草般野蛮滋长,几乎要彻底湮灭她的理智。

她本欲再说些什么,比如闻昭昭不堪的过往,比如闻昭昭小时候出的各种糗,一旁的杜太守突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闹了半天,竟然是一场乌龙!”

其他人也舒展开眉眼,对闻昭昭的书法再无怀疑。

闻俏俏抿了抿嘴唇,理智回笼,按捺住了这一刻的好胜心。

来日方长。

闻昭昭还不知道,她得罪父兄会有何下场。

将来父兄飞黄腾达满门显赫的时候,她绝对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她拉了拉闻如风的衣袖,轻声道:“大哥,咱们走吧。”

“等等!”谢泽拦住他们,嚣张地拽了拽颈上的金项圈,“你们冤枉我妹妹,还没道歉呢!”

闻如云冷笑一声:“道歉?天底下岂有兄长向幼妹道歉的道理?我们敢道歉,可是她闻昭昭敢受吗?就不怕折寿?!”

“我敢。”

闻昭昭的声音清脆甜美,中和了那份过于清冷的语气,叫人轻易生出一种她人畜无害的错觉来。

她弯起圆杏眼:“二哥,我敢的。”

说什么折寿不折寿,她的命早在前世就还给他们了。

闻如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攥紧拳头,威胁般一字一顿:“闻昭昭——”

“好了。”闻如风站出来打圆场,“昭昭,这次是我们误会你了,大哥向你道歉就是了。不过你也是,跟着谢世子学了这么久的书法,却连一点风声都不肯透露给我们,莫非是把我们当成了外人?今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说是道歉,却又数落了闻昭昭一顿。

到底是嫌丢脸,闻如风说完这番话,就带着闻家兄妹匆匆离开。

谢泽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闻昭昭没说什么,请谢泽先去看看翠翠他们的摊子摆得如何了。

她又转向谢殷,欲言又止。

杜太守会意,捻着八字胡须干笑两声:“看来本官妨碍到闻姑娘了。谢指挥使,本官去前面等你。”

他们离开后,闻昭昭才郑重地福了一礼:“今日,多谢世子爷。”

谢殷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她。

春风卷起她身后的一幅幅水墨字画,少女青金色的裙裾被吹开涟漪,恰逢探进羲和廊的几枝桃花抖落甜郁香气,令人生出那香气是从她身上弥漫出来的错觉,仿佛她在这座芳园里撷取了一缕花魂。

谢殷收回视线,漫不经心:“你谢我的次数,似乎有些多。”

顿了顿,他弯起薄唇:“你应当知道,我最厌恶麻烦的人。念在祖母的面子上,我暂时不会把你撵出王府。可往后,你要是再给我带来麻烦……”

闻昭昭斗胆,仰头直视他的狭眸:“我会努力成为,对世子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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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杏倚红,光照翠微。

闻昭昭看着面前巍峨辉煌的镇北王府。

上一世爹娘和离,母亲改嫁镇北王,姐姐贪图富贵,选择跟随母亲嫁进王府,认镇北王为父,成了锦衣玉食的王府小姐。

而她和三位哥哥跟着县令父亲生活。

后来父亲被皇帝召回京城封为尚书,她以尚书小姐的身份嫁给当朝太子,而姐姐闻俏俏却被镇北王府草草嫁给一个粗使小吏,受尽婆家磋磨。

姐姐不满婚事,回家向父兄哭诉。

于是她嫁进东宫的那日,父兄竟然把她绑了起来,安排姐姐替嫁太子。

爹爹说:“你和你姐姐原是双生子,但你在娘胎里抢走了她的养分,害她自幼体弱多病。你欠了你姐姐一辈子,就拿这门婚事做补偿吧!”

高中探花的大哥说:“你功利心太重,总是逼我读书,俏俏比你讨喜多了!从前爹和我官位低,给不了俏俏好的,现在咱们家富贵显赫,我们终于能送她去当太子妃了!以后你的名字和身份,就给你姐姐用!”

身为富商的二哥说:“俏俏单纯天真,不像你城府深会算计,每次看见你抛头露面替我谈生意,我都感到丢脸!所以我会在原有嫁妆的基础上,给俏俏再翻二十倍,保她一生富贵!”

任金吾卫副指挥使的三哥说:“你太强势,怂恿爹爹把我送去军营历练,叫我吃了好多苦,远不及俏俏温柔可人!我现在就去叫金吾卫的兄弟们,弄个大排场,送俏俏风光出嫁!”

姐姐啜泣:“虽然我不想抢小妹的婚事,但长辈赐不敢辞,既然爹爹和哥哥们都这么说,那也只好如此了。小妹不会怪我吧?”

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

这些年,她三跪九叩请大儒出山,辅导大哥学问,令他高中探花。

她在生意场上绞尽脑汁斡旋盘算,帮助二哥成为蜀中富商。

她劝父亲将三哥送进军营历练,学了一身本事进入金吾卫。

她又为爹爹献计剿匪、平息水患和瘟疫,使他被皇帝召回京城。

她做了这么多,可是父亲和哥哥依旧不喜欢她。

姐姐从东宫回门省亲的那日,她被带进密室。

父兄认为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所以打算弄死她,让姐姐从此以她的身份活在世上。

闻昭昭濒死之际,用抹在簪尖上的毒药,送全家上了西天。

岂料再次睁眼,她重新回到了爹娘刚和离的时候。

姐姐抢先道:“我还是跟着爹爹吧!我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父的,什么镇北王、镇南王,在我心里,都比不上自己的亲生父亲!”

父兄闻言,感动不已。

闻昭昭便知道,姐姐也重生回来了。

她平静道:“那我随母亲去王府。”

姐姐凑到她的耳畔:“你不会以为,镇北王府是什么好地方吧?”

闻昭昭捏着手帕。

上一世姐姐曾回家抱怨过。

她说老太妃是个刻薄难缠的死老太婆,无论她怎么讨好对方都无动于衷,逢年过节赏赐的东西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她说几位继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她说最讨嫌的还是那位王府世子爷,城府极深恶毒狠戾,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无视她的百般讨好,拒她于千里之外,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闻昭昭佯装不解:“那样富贵堂皇的地方,难道不好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姐姐意味深长,“傻妹妹,你别瞧咱们家现在落魄,一家几口挤在县衙里过日子,连胭脂水粉都用不起好的。但是三年之后,咱们家一定能飞黄腾达!我呀,将来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飞黄腾达吗?

闻昭昭垂眸。

这一世,没有她的帮助,她倒要瞧瞧,父亲要怎么做出斐然政绩,三位哥哥又要怎么出人头地。

“闻姑娘。”引路的王府侍女唤了一声,“您发什么呆呀?太妃娘娘还等着见您呢。”

闻昭昭回过神。

娘亲嫁过来已有两日。

这是太妃娘娘第一次召见她。

来到万松院,侍女叮嘱道:“闻姑娘先在廊下稍候片刻,容奴婢进去通禀。”

闻昭昭耳力极好。

侍女进去后不久,她听见内室传来苍老的声音:“我出身将门,膝下一个儿子、四个孙子,这辈子也没养过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们说说,这小姑娘家家的究竟要怎么养才好?我琢磨着得娇养才成!”

闻昭昭捏着手帕。

说话的人大约就是太妃娘娘了。

听语气,分明很重视她。

和姐姐说的“刻薄难缠”完全不一样。

一道清越低沉的青年声音紧随而来:“祖母预备的见面礼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姑娘,刚来府上,您给的太多,未免会令她产生负担,叫她不知如何自处。”

“扶川啊,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先收起这一匣银票?”

王府世子爷谢殷,字扶川,正是姐姐嘴里那个最讨嫌的人。

大约是侍女禀报闻昭昭已经到了,内室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老人又叮嘱:“扶川,往后那小姑娘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她既成了你的妹妹,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祖母说笑了,我身为长兄,自然会照顾好幼妹。衙署里还有政务,孙儿先行告退。”

随着脚步声渐近,丫鬟挑开毡帘。

闻昭昭垂着眼睛,看见一双黑色卷云纹靴履踏了出来。

走出来的青年锦衣革带渊亭山立,绯色朱袍衬得他玉树临风金骨神容,明明五官秾丽深邃,眉梢眼角却自带疏离冷漠,仿若春日里的枯山寒水。

随着他踏出门槛,浓郁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与他的视线一起,如有实质般重重压在了闻昭昭的肩头。

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感。

闻昭昭猜测,他便是镇北王府的世子爷谢殷。

她屈膝行礼:“阿兄万福。”

青年缓缓道:“闻姑娘客气了。你姓闻,某姓谢,这里何来你的阿兄?”

矜贵疏离的姿态,与刚刚在老太妃面前的温良谦恭判若两人。


闻昭昭低头盯着绣花鞋尖。

也许老太妃并不讨厌她,可是几位王府公子却很难接受她母亲当了他们的后娘,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这是人之常情。

闻昭昭没指望自己一过来,就能被他们所有人喜爱。

她依旧保持福身行礼的姿态,改口道:“世子爷万福。”

谢殷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远,闻昭昭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她踏进内室,朝老太妃见了礼。

老太妃捻着佛珠:“第一次见你,不知送什么才好。听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首饰,便为你预备了一对金镯子。”

陈嬷嬷笑道:“老奴为闻姑娘戴上。”

是一对卷草纹金镯子,实心的。

闻昭昭记得姐姐当时也得了这么一对金镯子。

姐姐戴着金镯子回家,却说老太妃小气,还嫌金子俗气,不及玉饰清贵,数落老太妃到底是将门出身,粗野无知,连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姐姐不喜欢金镯子,可是闻昭昭到死也没戴过金镯子。

父亲的俸禄全都拿去给三位哥哥交束脩了,剩余的都给姐姐买胭脂水粉,家中钱财捉襟见肘。

后来她帮二哥赚了钱,二哥却没有给过她月钱或者分红。

也就是到了京城,预备嫁妆的时候,才见过几件金饰。

可惜她还不曾佩戴,就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闻昭昭看着悬在手腕上的金镯子。

它们沉甸甸金灿灿,雕花工艺极好,衬得肌肤凝白稚嫩,仿佛戴着这对金镯子的小姑娘,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疼爱娇养的。

闻昭昭望向老太妃。

老人家正垂眸吃茶,余光却忍不住紧张的往她这边瞟,仿佛生怕她不喜欢这对金镯子。

闻昭昭绽出一个乖巧的笑脸:“谢谢太妃娘娘!”

姐姐嫌弃的东西,她不嫌弃。

姐姐不喜欢的老太妃,她喜欢!

见她真心实意,老太妃暗暗松了口气,又道:“我今日召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可想去白鹤书院读书?”

白鹤书院是西南一带最好的书院。

除了王孙贵胄,西南的千金贵女也能凭借家族的面子进去念书。

上一世得知姐姐能去白鹤书院,闻昭昭很羡慕,曾鼓起勇气找到姐姐,求她让她以婢女身份跟去旁听,可是被姐姐拒绝了。

姐姐说她脑子不好,平日里寡言少语木讷呆笨,定然学不会读书。

几位哥哥也笑话她东施效颦。

他们说读书这种事情很高雅的,只有姐姐这种名媛贵女才配。

像她这种锯了嘴的闷葫芦,去了也只会贻笑大方。

于是她没能去成白鹤书院。

后来一年年为哥哥们忙碌奔波,整日浸淫在官场和商场里,筹谋算计呕心沥血,就更没有静下心来读书的机会了。

这一世,闻昭昭想安安静静读一些书。

她福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太妃娘娘栽培。”

“你瞧你,左一个谢右一个谢的,咱们如今是一家人,说这种话岂不生分?”老太妃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你应当改口唤我祖母了!”

出身将门的老妇人,利落飒爽,罗汉榻边靠着一根御赐的龙头金身拐杖,虽然面容严肃威武,可闻昭昭还是从她的眉梢眼角捕捉到了一丝怜爱。

闻昭昭弯起眉眼:“祖母!”

少女的声音又甜又脆,像是八月的薄皮青梨。



两日后,闻昭昭登上了前往白鹤书院的马车。

书院距离镇北王府约莫三刻钟的车程,是要早去晚回的。

与她同车的还有谢泽。

谢泽是镇北王府的幼子,比她大一岁,正是顽劣的年纪。

闻昭昭挑开马车窗帘,注意到谢殷也在。

谢泽嗤笑:“你第一天上学,祖母不放心,特意安排大哥接送。闻昭昭,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闻昭昭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望向谢殷。

他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约送完他们还要去官衙,穿了身绯色窄袖劲装,腰扣蹀躞,肩上用金扣系着一条羽黑色长帔,一手拢着缰绳,侧脸冷漠矜贵的令人心惊。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殷淡淡瞥向她。

视线落在闻昭昭的手上。

因为挑开窗帘的姿势,少女的衣袖滑落半截,露出一截凝白皓腕。

而那腕子上,正戴着沉甸甸金灿灿的金手镯。

他温声:“闻姑娘的新手镯很漂亮。”

闻昭昭:“……”

明明是赞扬的话,语气里却藏着嘲讽。

仿佛是在嘲讽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闻昭昭放下帘子,默默摘下了那两只金手镯。

姐姐旁的话也就罢了,她说谢殷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是王府最讨嫌的人,这一点还真没说错。

谢殷送他们到书院时引起了轰动。

他生得秾艳俊美,很受姑娘们倾慕喜欢。

他年少时也在白鹤书院读书,年年功课第一,如今不仅承袭世子之位,还担任西南兵马都指挥使,在对边境诸国的战争中屡战屡胜。

出身高贵大权在握战功赫赫,待人接物又温良谦恭,完全就是长辈们理想中的乘龙快婿,因此不少贵妇人都在暗暗打听他的婚事。

闻昭昭没理会学生们的躁动,背着包袱走进学堂。

她基础太差了。

白鹤书院每个月都有考试,她不想考得太差。

可是时间太紧。

没等闻昭昭补上从前落下的功课,考试就开始了。

闻昭昭考了倒数第一。

谢泽考了倒数第二。

回府的马车里,谢泽洋洋得意:“你每天上下学都捧着书看,我还以为你多厉害,没想到还不如我!这回好了,有你垫底,父王就不会骂我了!”

马车驶过长街。

谢泽听见熟悉的马蹄声,掀开门帘,看见了下值回府的谢殷。

他激动:“大哥,这次考试我终于不是倒数第一了!闻昭昭考了倒数第一!哈哈哈哈哈,父王肯定会抽她鞭子,罚她面壁思过!”

就像以前罚他那样!

谢殷握着缰绳,声音淡而温润:“闻姑娘考了倒数第一?”

貌似关心的语气。

可是他们正途经一处闹市。

谢殷的声音传了出去,于是街上所有百姓都知道,镇北王的继女考了倒数第一。

闻昭昭:“……”

少女沉默地攥紧考卷。

谢泽看见她红了眼眶,不由惊讶:“闻昭昭,你不会哭了吧?就因为没考好?!”

闻昭昭的声音嗡嗡的:“没有。”

“明明就是哭了!”谢泽像是撞见了什么稀罕事,冲马车外面嚷嚷,“大哥,闻昭昭没考好,哭了!”

闻昭昭脸颊发烫。

嫌丢脸。

她一把拽住谢泽的手臂:“你瞎嚷嚷什么?!”


谢泽凑近她的脸。

小姑娘眼尾红红,睫毛带着湿润潮意,果然是有了泪意。

其实她长得很漂亮,脸颊饱满圆润,双髻垂落鹅黄丝绦,纤白指尖搭在他的衣袖上,因为用力而泛上一层薄红。

她读书不好,他也是。

谢泽自觉与她亲近起来,摸摸她的头:“你放心,待会儿回了家,父王要是揍你,我一定会替你出头的!”

闻昭昭:“……”

他这副惺惺相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谁要跟他在这种事情上惺惺相惜了?

闻昭昭看着他一脸仗义,想起前世这位镇北王府四公子会在不久之后被坍塌的酒楼砸断双腿,从此从鲜衣怒马的少年沦为斗志全无的废人,不觉捏紧手帕。

也许,她可以帮谢泽避祸。

车外传来谢殷关切的声音:“闻姑娘当真哭了吗?”

谢泽跟小狗一样把脑袋探出车窗:“是啊大哥!她考了倒数第一,哭得可伤心啦!”

闻昭昭看不见谢殷的表情。

却听见他低笑:“闻姑娘还真是……娇气。”

像是长兄宠溺幼妹的语气。

却偏偏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回到王府,谢泽和闻昭昭被镇北王谢靖唤去了书房。

谢泽被打得嗷嗷叫,在院子里四处乱窜:“不是!父王!她考倒数第一啊!闻昭昭倒数第一啊!为什么挨打的还是我呀?!”

谢靖身长八尺虎背熊腰,拎着戒尺,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追着谢泽打:“你妹妹考差点怎么了?!她初来乍到的,考差点怎么了?!她乐意考第几就考第几!老子请了那么多夫子给你补课,你特么的还给老子考成这样!”

闻昭昭站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一场竹笋炒肉。

她很清楚,她是继女,就算镇北王不满她的考试成绩,也不会动手打她的。

谢靖打累了,冲闻昭昭露出一个腼腆憨厚的笑容:“让你见笑了。”

闻昭昭摇摇头,道:“母亲还病着吗?”

母亲嫁过来后就一直称病不出,从不与老太妃和府里其他女眷打交道,也不管她这个带过来的孩子。

闻昭昭觉得母亲其实从未喜欢过她或者哥哥姐姐。

谢靖捋了捋美髯须,满脸心疼之色:“你母亲身子弱,我已经请了神医前来诊治,神医说需要静养。你和老四去祖母院子里用晚膳吧,我们就不过去了。”

闻昭昭和谢泽来万松院的时候,谢殷已经到了。

老太妃安排闻昭昭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那对金镯子?可是不喜欢了?”

闻昭昭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余光瞥向谢殷。

他正用膳,姿态温雅。

她没说是因为谢殷才不戴金镯子的,只温声细语道:“祖母送的金镯子太贵重了,我怕戴在身上弄丢了,所以就取了下来。”

“你这孩子,”老太妃笑了,“丢了就丢了,咱们又不是丢不起。”

她唤来陈嬷嬷。

陈嬷嬷塞了个锦盒给闻昭昭:“这是太妃娘娘陪嫁里的东西,府里没有小姐,这些年也没机会用上,刚好送给姑娘用。”

锦盒里面是一对如意镂花金手镯和一支金步摇。

都是实心的金饰,雕花细腻光华璀璨,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泽率先嚷嚷:“祖母,凭什么闻昭昭考倒数第一不用挨戒尺还有奖赏?!我不服!”

老太妃瞪他一眼:“人家是小姑娘,娇滴滴的,哪有挨打的道理?!你皮糙肉厚,打几顿也不碍事!更何况你一个男孩子,你要金手镯金步摇干什么?你戴呀?!”

“这可都是咱们家的财产!”谢泽心痛地捂住胸口,“怎么能便宜了外人?!祖母,我不同意她分我家产!”

“你——”

老太妃被他气得不轻,抄起龙头拐杖就揍他。

老人家龙精虎猛,健步如飞!

谢泽被揍得上蹿下跳嗷嗷大哭。

老太妃给这顿家宴慷慨地加了一道竹笋炒肉。

从万松院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闻昭昭想回自己的院子,却在回廊里撞见了谢殷。

她抱着锦盒,屈膝行礼:“世子爷万福。”

谢殷负手而立,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祖母很疼爱闻姑娘。”

夜色如墨。

他站在回廊的花灯下,一支金簪半挽青丝,腰扣蹀躞身姿高大,绯色常服衬得他容貌秾艳殊丽,眉梢眼角却溢出丝丝缕缕的阴冷危险。

犹如春夜艳鬼。

闻昭昭保持着屈膝的姿势。

她很清楚,谢殷不欢迎她,也不欢迎她的母亲。

前世姐姐被草草嫁给一个小吏,很难说其中没有谢殷的手笔。

她双手呈上锦盒,认真地剖白心迹:“我只想离开从前那个家,读些诗书、安稳度日,从没想过谋求王府富贵。既然世子爷不喜,那我愿意归还太妃娘娘的赏赐。”

谢殷没接,似笑非笑:“闻姑娘说笑了,某未曾有过不喜。”

他始终没叫闻昭昭起来。

闻昭昭低垂眼帘,双腿有些发酸。

“既然是祖母赏赐的东西……”谢殷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抵在锦盒上,“闻姑娘定要好好保管才是。莫要弄丢了,寒了祖母的心。”

春夜寂静。

随着一声“噗通”,那只锦盒被谢殷丢进了廊外的池塘里。

闻昭昭猛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

谢殷背后是婆娑乱舞的树影,像是无数厉鬼在恣意纵情地挥舞爪牙,似要撕碎廊下那一盏盏绮丽花灯。

他慢慢噙起一个微笑,嗓音温柔至极:“你说是不是,闻姑娘?”


春夜的风很冷。

闻昭昭咬了咬牙,只得叫来几名家丁,请他们帮忙打捞。

管事的疑惑:“好端端的,闻姑娘怎么会把太妃娘娘赏的东西掉进池塘?”

闻昭昭用余光看了眼谢殷。

隔着灯笼花影,夜风拂起他绯色的袍裾,青年眉眼秾艳带笑,眼瞳却是极致的冷,像是春夜艳鬼。

他也在注视她。

仿佛只要她敢说实话,艳鬼就会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活活绞死。

她蜷了蜷指尖,低声:“是我自己不小心手滑。”

谢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闻昭昭回到寝屋,老太妃送给她的丫鬟过来禀报:“小姐,闻家的三位公子等在后门,说是要见您。”

闻昭昭来到后门,三个哥哥果然都在。

他们身上如今还没有前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锦绣气度,看起来就只是寻常青年。

大哥闻如风率先开口:“听说你去白鹤书院念书了?”

二哥闻如云不屑轻嗤:“蓉城都传开了,你考了倒数第一。你说你又没有读书的天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三哥闻如雷高傲道:“我们三个商量过了,你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俏俏吧!俏俏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要是她去白鹤书院,绝对不会丢咱们家的脸!”

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

从前父兄总说是她在娘胎里害了姐姐,所以要她事事迁就姐姐。

于是姐姐可以请女夫子登门授课,而她连旁听都不许,只能打扫房屋、洗衣做饭。

姐姐有单独的寝屋,而她只能和丫鬟睡大通铺。

她渴求父兄的爱,所以对他们言听计从,事事以他们为先。

可是临到头,也没落着好。

闻昭昭并不觉得是自己欠了姐姐。

县衙里的老嬷嬷说漏嘴过,是三位哥哥没有照顾好姐姐,他们在寒冬腊月把姐姐抱出去看梅花,害她在襁褓里染了一场很严重的风寒,这才落下病根,连年生病身娇体弱。

可他们却把罪责推到她的头上。

闻昭昭站在台阶上,眸光变幻。

须臾,她温声道:“兄长们说的是,家里的好东西,是该处处紧着姐姐先。”

闻如雷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闻如云也道:“你没俏俏聪明,读书也是白费,早该让出来了。”

“昭昭,你做得很好,这才是我们的好妹妹。”大哥闻如风面露赞赏,“明天你就去告诉太妃娘娘,你不想读书了,你要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姐姐。”

闻昭昭捏着手帕。

这些人还以为,她依旧是前世那个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闻昭昭。

为了他们的一两句表扬,可以豁出命去。

她微笑:“太妃娘娘很喜欢我,今天家宴的时候特地告诉我,她担心我在书院不习惯,说我可以带姐姐一起去读书。另外……”

少女的圆杏眼里掠过凉薄讥诮:“另外,太妃娘娘还说,看在我孝顺她的份上,还要多给我一个名额,让我安排一位哥哥进白鹤书院。”

太妃娘娘当然没说过这些话。

这都是她瞎编乱造的。

可是他们又没机会见太妃娘娘。

他们无从求证。

挂在门檐下的灯笼撒落光影。

少女的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她如小兽般纯稚地歪了歪头,天真道:“可是,我有三位哥哥,不知安排哪一位才好呢?”

能进白鹤书院的,都是蜀郡非富即贵的官宦子弟。

闻家区区九品县令,还够不上这个门槛。

这个时候二哥三哥还没开始做生意、参军,他们被父亲押着读书,打算走科举、考功名。

而进入白鹤书院,不仅意味着能接受最好的教育,还可以结交人脉。

闻如风三人杵在原地。

显然,他们都很想去。

闻如风喉头有些干涩:“我……”

闻如云轻咳一声,道:“大哥,此事还得禀报父亲,从长计议。”

大家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兄弟。

凭什么好事都让给闻如风?

闻如雷也跟着嚷嚷:“是啊大哥,难不成你打算独占名额?!”

闻如风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羞恼道:“我是那种人吗?!”

三人约定过几日再给闻昭昭答复,吵吵闹闹地走了。

闻昭昭正欲转身回去,突然听见一声轻嗤。

她望去。

谢殷抱臂倚在骏马旁,竟不知看戏看了多久。

谢殷温声道:“衙门里有事,临时出去了一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看了一出好戏。二桃杀三士,有意思。”

二桃杀三士常常用来比喻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谢殷这是窥破了她的算计。

闻昭昭垂在腿侧的双手,忍不住微微蜷起。

半晌,她低眉敛目福了一礼:“世子爷万福。我才疏学浅,才考了倒数第一,不懂二桃杀三士是何意,因此不明白世子爷在说什么。”

她不想得罪谢殷。

可是谢殷并不买账。

他牵着骏马,从闻昭昭身边经过。

一股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压过了青年身上原本的檀香气息。

闻昭昭看见马鞍旁挂着一盏古怪的灯笼。

白骨做成的灯架,蒙了一张薄薄的诡异的皮,油脂燃烧,惨白的火光透出来,将闻昭昭的脸也照成了惨白的颜色。

闻昭昭后退两步。

那白日里光风霁月温良谦恭的王府世子,朝闻昭昭逼近,慢慢倾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他温柔地问道:“我新得的灯好看吗?”

闻昭昭没吭声,细密纤长的睫羽簌簌轻颤,宛如落进蛛网,拼命挣扎的蝶翼。

谢殷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长兄宠溺地安抚幼妹。

在闻昭昭浑身发毛之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掌,忽而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扑进他的怀里。


从远处看,小姑娘伏在青年怀里,像是幼妹在向长兄撒娇。

可是谢殷倾泻在闻昭昭耳边的声音,却危险至极:“闻姑娘,要是让我看见你把这些龌龊手段用在王府,我保证,会把你制成另一盏灯。”



闻昭昭今夜吹了冷风,小病了两日。

翠翠照顾她喝了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了。”

她收起碗勺:“对了小姐,闻家刚刚派人来给您传话,说他们商量出结果了,决定由闻大公子和闻四小姐前往白鹤书院。”

闻昭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看了眼屋外晦暗的天色,忽然问道:“谢泽今日是不是出府了?”

“是啊,四公子去金味斋吃饭了!”

闻昭昭翻身下榻:“咱们也去。”

她要去救谢泽的狗命。

前世谢泽就是在今日出的事。

明明弓马娴熟,却因为酒楼坍塌被压断了两条腿,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阳光明媚的少年从此变得阴郁内向。

闻俏俏与他不对付,常常拿他的腿当笑柄在家里讲给三位哥哥听,而酒楼坍塌的那天闻昭昭正巧在对街给闻如风买文房四宝,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闻昭昭没想图谋王府富贵。

但如果有当王府恩人的机会,她却之不恭。

少女乘坐马车,匆匆来到金味斋。

被掌柜的引进雅间,谢泽坐在一群官宦子弟的中间,醉醺醺地问她道:“你来干什么?!”

“恰巧路过这里,听说兄长也在,就进来瞧瞧。”

谢泽撑着额头笑:“谁是你兄长?闻昭昭我告诉你,你别想与我争家产……”

闻昭昭很想翻个白眼。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听说金味斋是百年老店。”

“那是!干嘛,闻昭昭你该不会是想敲我竹杠,让我请你一顿吧?你想得美——”

闻昭昭打断他的狗叫:“上个月下了二十天的雨,蓉城许多木楼年久失修,在雨水里泡涨崩塌。不知金味斋可有每月检修?”

雅间里静了一瞬。

掌柜的额头冒出冷汗:“这……”

闻昭昭仰头望向横梁:“我怎么瞧着,这根横梁似乎歪了些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雷。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连谢泽都酒醒几分。

他盯向掌柜:“你们上回检修,是什么时候?”

掌柜的吞吞吐吐:“三……三年前……”

他们生意太好了,歇业一天得耽搁多少钱?

谢泽虽然贪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数的。

他直接掀了桌子:“三年前?!”

谢泽是王孙贵胄,掌柜的自知理亏不敢说他什么,只得赶紧清空酒楼,立刻安排人着手排查检修。

众人离开后不久,那座百年酒楼就在雨幕中轰然坍塌。

谢泽站在对街,呆呆看着扬起的灰尘。

如果没有闻昭昭提醒,他此刻大约已经埋在了里面……

谢泽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也呆若木鸡。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后怕地咽了咽口水:“阿泽,你刚刚说,这位闻姑娘,是你后娘带进王府的继妹?”

于是今日之后,闻昭昭成了谢泽和他所有朋友的妹妹。

张家公子:“我家是专供蜀锦的皇商,昭昭妹妹,明儿我就给你送一车蜀锦来!你穿的太素净了,我给你多送些鲜亮的颜色!”

李家公子:“我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新得了一整块顶级翡翠,我这就让我娘亲自给你设计一套翡翠头面!”

“……”

“去去去!”谢泽拳打脚踢把他们撵走。

终于清净了,他轻咳一声,道:“闻昭昭,这次多谢你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攀龙附凤爱慕虚荣的小姑娘,没想到你心肠还挺好。”

闻昭昭:“我并没有做什么。”

“反正我欠你一个人情!”谢泽仗义地捶了捶自己胸脯,“闻昭昭,我宣布,我正式接纳你进入王府!以后你就是小爷我罩着的人了!”

少年桀骜单纯。

像一只忠诚的狗狗,被喂了骨头就会真心实意对人家好。

两人回到王府,老太妃闻知金味斋发生的事,连忙把两人召到万松院。

谢泽跟唱戏似的,迈着龙精虎猛的步子,一板一眼演给老太妃瞧:“……呔!我刚走出金味斋,身后立刻横梁坍塌的声音!闻昭昭哭着大喊:‘楼里还有人!’我回眸一看,嘿,您猜怎么着?!原来是个嗷嗷啼哭的三岁小儿!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黑虎掏心,就把他救了出来——”

闻昭昭:“其实我只是路过酒楼,提醒了掌柜一句。我们刚清场,酒楼就塌了。好在有惊无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谢泽抓耳挠腮:“闻昭昭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

老太妃握住闻昭昭的手,由衷道:“这次多亏了你!阿泽的命是你救的,往后,你就是我们王府的恩人!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谢你……”

闻昭昭认真道:“祖母言重了。您上回才告诉我,咱们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言谢?”

老太妃闻言,望向她的目光愈发喜爱,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已是把她当成了半个亲孙女。

春雨如酥,昏色沉沉。

陈嬷嬷服侍老太妃更衣去了,谢泽兴冲冲去小厨房找吃的。

侍女们进来点灯,橘黄的九枝灯照亮了端坐在宝瓶雕花窗下的青年,角落里蔓生出阴影,在这个落雨的黄昏勾勒出青年劲瘦修长矜贵清冷的轮廓。

是谢殷。

他翻了一页书,并未抬头,嗓音里含着笑:“闻姑娘是怎么知道,金味斋三年未曾检修的?”

闻昭昭回答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只是看见横梁略有些歪斜,想起上个月木楼坍塌的事故,所以才多问了掌柜一句。”

“闻姑娘的眼力很好,竟然能发现横梁歪了。进出金味斋的人那么多,为何独独闻姑娘发现了呢?”

闻昭昭捏了捏袖角。

她道:“世子爷是在审我吗?”


“某只是好奇。”

闻昭昭不卑不亢:“或者说,世子爷认为其实是我提前做了手脚,又故意出面救下谢四公子,以便讨老太妃和四公子的欢心?可我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我没有这么深的城府和心机。”

谢殷玩味地反问:“没有吗?”

剑拔弩张之际,谢泽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糕点跑进来:“闻昭昭,你尝尝祖母院子里的枣泥糕!比别处的都要好吃!”

闻昭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对谢殷的厌烦。

她拣起一块枣泥糕:“多谢四公子。”

“哎呀!”谢泽腼腆地挠挠头,“你叫什么四公子,叫我四哥好啦!我母妃去世以后,父王就一直没娶续弦,突然娶了你母亲,我一时不能接受,所以连带着讨厌你。现在我知道你很好,就不讨厌你了,我是愿意给你当哥哥的!”

烛火下,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被摸了脑袋的桀骜小狗。

“四哥。”闻昭昭脆爽地唤了一声。

谢泽从没给人当过哥哥,不由耳尖微红,认真地“欸”了一声。

谢殷轻嗤,慢条斯理地放下书籍。

谢泽这才注意到他也在。

他连忙送上枣泥糕:“大哥要不要也来一块?”

“衙门还有事。”

谢殷拿起丫鬟递过来的斗篷,径直离开了万松院。

他走后,谢泽鬼鬼祟祟地拉过闻昭昭:“下个月就是祖母的六十大寿,你打算送什么?”

“六十大寿?”

“是呀!父王打算隆重地操办一番,到时候郡里有头有脸的官宦和富商都会到场庆祝。”

闻昭昭蜷了蜷手指。

她手头现银不多,买不起贵重的礼物。

倒是可以绣一幅《麻姑贺寿图》,可惜她的绣工拿不出手。

“其实我手头也不宽裕,”谢泽烦恼,“父王总是克扣我月钱,我买的礼物肯定比不上其他三位兄长的。闻昭昭,要不咱俩凑钱合买一份?”

闻昭昭想了想,点头道:“好。”

正好明天不必去书院上课,两人约定巳时在门口汇合,一起去锦里街挑礼物。

第二天。

闻昭昭和谢泽去了锦里街最有名的珠宝铺子。

谢泽拿起一支发钗,往闻昭昭头上比划:“你戴这个好看。”

是一支纯银发钗,钗头是两只栩栩如生的银丝镂花蝶,蝴蝶翅膀扑棱扑棱的。

闻昭昭从没见过这么别致的银钗,好奇地接过:“我瞧瞧。”

“闻昭昭?”

一道诧异的声音突然传来。

闻俏俏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闻如雷。

闻昭昭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礼貌疏离道:“姐姐、三哥。”

三哥?

谢泽竖起耳朵,目光挑剔地掠过闻如雷。

闻俏俏柔柔笑道:“昭昭,这支蝴蝶银钗是我先看见的。”

闻如雷一把夺过银钗,没好气道:“闻昭昭,你怎么什么都要和你姐姐抢?!你姐姐刚进铺子就看见了这支钗,偏被你拿了!”

谢泽气笑了。

他一把将闻昭昭薅到自己身后,又一把抢过银钗:“你俩谁啊?敢从小爷妹妹手上抢东西,不想活了?!”

闻如雷不满喝问:“你又是谁?!”

闻俏俏这才注意到谢泽。

她不由愕然。

前世王府里的四位公子从不拿正眼看她,更别提把她当妹妹。

可是这一世,为什么谢泽会袒护闻昭昭?

不仅称她妹妹,甚至还陪她逛街!

“小爷是谁?!”谢泽眉眼桀骜,“闻昭昭,你来说我是谁!”

闻昭昭道:“三哥,他是镇北王府四公子谢泽。”

谢泽虽然和闻如雷同龄,但身量却要比他高出半个头,很有些人高马大咄咄逼人的味道,再加上他发束嵌宝紫金冠,佩着八宝如意金项圈,身穿瑞鹊团花鹅黄箭袖锦袍,越发显得贵气逼人不可一世,和闻如雷形成云泥之别。

谢泽却对闻昭昭的介绍很不满。

他捏住少女的衣袖,小声道:“你昨晚不是这样唤我的……”

小狗委屈。

闻昭昭头皮发麻,只得补充道:“也是我在王府的四哥。”

谢泽依旧不满:“他们家有三个哥哥,咱们王府有四个哥哥,如果都按顺序喊,如何区分开呢?”

闻昭昭想了想,加了个姓氏:“你是谢四哥。”

谢泽直翻白眼:“难听死了!闻昭昭你要是想不出好听的称呼,我今天跟你没完!”

闻昭昭硬着头皮:“那……四哥哥?”

少女娇软,嗓音脆甜如多汁青梨。

谢泽瞬间嘴角上扬:“勉强可行。”

两人嘀嘀咕咕的模样,被闻如雷尽收眼底。

他暗暗捏紧双拳,胸腔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虽然他很讨厌闻昭昭,可她怎么能称呼别人哥哥?

也不嫌肉麻恶心!

他扫视过闻昭昭浑身上下。

比起从前在县衙的荆钗布裙,她如今穿着绫罗裁成的杏粉色百蝶穿花齐胸襦裙,似乎连那张小脸都养得圆润娇俏了几分。

其实闻昭昭走的这些天,他过得乱糟糟的。

他每日都要习武,衣裳总是被汗水和泥渍弄脏,以前都是闻昭昭亲手给他洗,每次洗完都像新的一样。

可是现在那些丫鬟偷懒,洗得不干净,导致他的衣裳看起来总是黄黄的脏脏的旧旧的,还很皱巴。

闻如雷捏了捏拳头,冷笑道:“闻昭昭,你如今也算是攀上高枝儿了,瞧不起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了!”

闻昭昭认真道:“母亲去王府之前,让我和姐姐自己选谁跟她一起,是姐姐挑剩下的才给我的,怎么又成我攀上高枝儿了?”

闻如雷大怒:“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我看你是进了王府,得意忘形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闻昭昭,你要是不希望我讨厌你,就赶紧回家给我洗衣裳!除了木盆里泡着的那些,把我柜子里的其他衣裳也给洗了!要是洗得好,我就原谅你!”

楼上扶栏边。

谢殷负手而立,冷眼睨着楼下的动静。

掌柜的走到他身后,恭声道:“世子爷,玉石已经运到了,都是极其稀罕珍贵的玉料,很适宜在寿宴上送给老太妃。您现在进去挑选吗?”


谢殷示意他噤声,继续俯瞰楼下。

楼下,闻昭昭垂眸而笑。

听闻如雷的口气,仿佛给他洗衣裳是对她的恩赐。

她正要拒绝,谢泽突然火气很大地骂了一句“去你娘的”,上前就把闻如雷踹翻在地!

他能动手就不动口,所以这一脚踹得很重。

闻如雷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险些爬不起来。

闻俏俏花容失色,连忙扶起他:“三哥!”

闻如雷面色扭曲,瞪向谢泽:“你敢打我?!就算你是镇北王府的四公子,也没有当街打人的道理吧?!”

“打就打了!”谢泽嚣张,“你有种打回来啊!”

“昭昭。”闻俏俏柳眉轻蹙,“三哥被打,你就站在旁边看着?”

闻如雷冷笑:“她现在飞上枝头,早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我们家还养了她十几年!闻昭昭,你有种就永远不要回闻家!我们不要你这个妹妹了!”

闻昭昭面色淡淡。

小时候父兄们就经常用这种话威胁她,说她不听话就不要她了。

有一年冬天去街上赶集,他们身上带的钱花得所剩无几,只够给闻俏俏买一串冰糖葫芦。

那一年她才六岁,眼巴巴看着姐姐的冰糖葫芦,闹着也要吃。

大哥不耐烦地训斥她,说没有哪个小女孩儿像她这么嘴馋、像她这么不懂事,连谦让的道理都不懂。

二哥说,他们决定不要她这个妹妹了。

他们带着姐姐坐上马车,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陌生的大街上。

她很害怕。

她拼命追赶马车,三番五次跌倒在地,即便磨破了膝盖和手板心,也依旧急切地爬起来继续追。

她哭着喊着说她会听话,保证再也不敢抢姐姐的东西,求他们不要丢下她……

并不美好的记忆。

闻昭昭平静地抬起眼睫:“我不会再回闻家了。”

——也不愿意再当你们的妹妹。

闻如雷愣了愣,只当她是在说气话。

毕竟,他很清楚闻昭昭有多喜欢他们这几位哥哥。

他笑道:“几天没见,你现在还学会逞嘴皮子功夫了!你想让我低头哄你,就像哄俏俏那样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在我心里,你永远比不上俏俏!”

可是闻昭昭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

闻昭昭只是看向闻俏俏怀里抱着的笔墨纸砚:“姐姐今天上街,是为了买去白鹤书院的用品?”

“是呀。”闻俏俏抬了抬下巴,“三哥特意陪我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他用攒下来的钱给我买的。”

“三哥对你真好。”闻昭昭夸奖,旋即话锋一转,“只是去白鹤书院只有两个名额,姐姐为何不念在三哥对你这么好的份上,把名额让给他呢?”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闻昭昭拽住谢泽的袖角:“四哥哥,咱们走。”

闻俏俏紧紧抱着笔墨纸砚,像是抱着一块烫手山芋。

她犹疑地看向闻如雷。

闻如雷紧紧捏着拳头。

不知为何,闻昭昭唤谢泽的那声“四哥哥”,着实令他刺挠。

仿佛他即将失去什么似的。

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就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会因为闻昭昭喊别人哥哥而伤心难过?

闻俏俏见他表情不对,试探道:“三哥,你想去白鹤书院吗?我……我可以把名额让给你的……虽然我身体不好,没别的爱好,只喜欢潜心读书,但我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

她一边说,一边虚弱地咳了几声。

闻如雷回过神,连忙怜惜地轻拍她的后背:“我不去!我不爱读书你又不是不知道。闻昭昭就是故意挑拨离间,你别管她!她以为攀上高枝儿,殊不知人家只拿她当个乐子!等咱们都不理她了,她就知道咱们的厉害了!”

闻昭昭和谢泽已经走出珠宝铺子。

谢泽心情很好,把发钗插到闻昭昭的发髻上:“真好看!”

闻昭昭担忧:“你把钱全拿来买银钗了,祖母的寿礼怎么办?”

谢泽笑眯眯的:“再想别的办法咯!”

两人说着话,谢殷出来了。

谢泽连忙行礼:“大哥!”

闻昭昭也福了一礼。

谢殷的视线落在少女的发髻上。

她乌发黛青如浓云,鹅黄蝴蝶结丝绦垂落在肩上,髻边两只银蝴蝶在风中轻颤,活泼地折射出绮丽灿烂的春阳,引得过路人频频注目。

她打扮得也未免太娇艳了些。

谢殷捻了捻指腹,不动声色地压了压眉眼。

谢泽轻咳一声,乖巧道:“大哥,我和闻昭昭在给祖母挑寿礼。就是我俩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借我们一点钱?我保证以后会还给你的!”

他说完,凑到闻昭昭耳畔嘀咕:“大哥可有钱了!咱们借了就借了,不用还他的!他要是催,咱们就赖账。”

闻昭昭:“……”

她不敢。

侍从牵来骏马。

谢殷翻身上马,淡淡道:“寿礼贵在心意,而不在价钱。三弟要是没钱,可以去学舞狮,在寿宴上打几个滚、翻几个跟斗,就能哄祖母高兴。至于闻姑娘……”

他垂眸瞥向闻昭昭,语气里藏着恶意:“闻姑娘要送什么,就得自己另想办法了。”

骏马疾驰而去。

闻昭昭退后几步,拂开扑面而来的灰尘。

谢泽表忠心:“闻昭昭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去玩舞狮的!我可是你的四哥哥,我要与你共进退!”

闻昭昭捏了捏手帕。

钱都花完了,还共进退什么?

她道:“你去舞狮吧,我已经想好了要送什么。”

“什么?”

“虽然我不擅长刺绣花鸟人物,但绣字却可以。我打算请人写一副贺寿词,然后用针线把那些字绣出来,制成一扇砚屏。”

谢泽:“这个简单!正巧王府书斋里收藏了不少字画,我带你去挑,看看你喜欢谁的书法。”

镇北王府的书斋藏书丰富,墙上挂满了字画。

闻昭昭一幅幅看过去,最后选中了一张:“这副字是谁的?”

谢泽把头凑过去:“哦,这是我大哥的,你瞧这儿还有他的印章呢。你想让我大哥帮你写贺寿词?”

闻昭昭:“……”

谢殷会帮她写贺寿词?

想得美。

谢泽感慨:“原来你喜欢我大哥的字呀。”

闻昭昭摇摇头:“不喜欢。他的字不好看。”

和他本人一样讨厌。

谢泽道:“对了,那边还有几副。”

他领着闻昭昭转过这排书架,却撞见谢殷正端坐在窗边。

青年慢条斯理地合上手里的书。

他缓缓抬眸,那张秾艳的面庞上浮起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某的字不好看,想必闻姑娘的字,很好看?”

闻昭昭:“……”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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