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霍雁行陆青鸢的女频言情小说《嫡女换嫁当后娘?她携四崽炸皇城霍雁行陆青鸢》,由网络作家“陆青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次日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轻柔地洒进书房,躺在地上的霍雁行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悠悠转醒。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宿醉过后,提不起劲来。还没等缓过神来,又觉得胸口闷闷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地抬手,微微遮住刺目的光线,睁开眼睛。瞬间,他的眼眸瞪大,心跳也陡然漏了一拍。难怪觉得这么沉。陆青鸢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头刚好压在他胸前。发髻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几缕发丝俏皮地拂过他的脸颊,痒痒的。混合着桂花发油和栀子花香,很好闻。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呼吸均匀而轻柔,睡得正香。和她醒着的时候不一样,睡着时的她,透着几分娇憨。这是他们第一次睡得如此亲密。这些天他们也一起在主屋里睡过。但是陆青鸢每次都是很自觉地滚到床的最里侧,...
《嫡女换嫁当后娘?她携四崽炸皇城霍雁行陆青鸢》精彩片段
次日清晨。
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轻柔地洒进书房,
躺在地上的霍雁行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悠悠转醒。
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宿醉过后,提不起劲来。
还没等缓过神来,又觉得胸口闷闷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微微遮住刺目的光线,睁开眼睛。
瞬间,他的眼眸瞪大,心跳也陡然漏了一拍。
难怪觉得这么沉。
陆青鸢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头刚好压在他胸前。
发髻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几缕发丝俏皮地拂过他的脸颊,痒痒的。
混合着桂花发油和栀子花香,很好闻。
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呼吸均匀而轻柔,睡得正香。
和她醒着的时候不一样,睡着时的她,透着几分娇憨。
这是他们第一次睡得如此亲密。
这些天他们也一起在主屋里睡过。
但是陆青鸢每次都是很自觉地滚到床的最里侧,他睡最外面,中间还隔着厚厚的一层被褥。
一时间,霍雁行四肢僵硬,不知所措,只能这般僵着身子,但半边手臂已经麻了。
他要怎么叫醒她呢?
是直接抽开手臂,还是拍一拍她?
如果是拍的话,是拍头比较好,还是拍手臂比较好呢?
“主子——”
陡然间,飞廉推窗跃进屋内。
可他左脚才刚跨过窗台,就看到主子和夫人躺在地上,形态暧昧。
他忙不迭地以最快速度原路退回,生怕动作稍慢上一星半点,自己这条腿就得被主子给打折了。
“诶诶诶,实在对不住,打扰了打扰了……”
紧接着,窗外便传来柏羽的怒吼:“你小子一天不翻窗是会死吗?告诉我!会死吗!”
陆青鸢本还沉浸在梦乡之中,被硬生生吵醒。
迷迷糊糊间,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还在床上,自然而然地手肘一撑,打算起身。
“啊——”霍雁行猝不及防,吃痛叫了一声。
陆青鸢瞬间睡意全无,慌慌张张地连滚带爬往前扑腾了好几下,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谢天谢地,解药有效!”陆青鸢很快回过神来,还不忘自夸一番,“看来我行走江湖的那点老手艺还没生疏!”
霍雁行揉揉心口,看她那模样,好像将昨日自己是如何毫无防备地吃下春药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胳膊,问道:“为何昨晚服下你配制的解药之后,咱俩都昏睡了过去?”
“呃……因为我加了小半包蒙汗药……”陆青鸢心虚地错开了眼睛。
“蒙汗药?!”
“哎呀!”陆青鸢努力为自己辩解,“我这许久都没配过药了,心里实在没底,也拿捏不准这个药方到底管不管用,万一吃下去毫无效果,那可如何是好?倒不如直接昏死过去,反倒安全些。”
安全?
霍雁行顶着一张锅底黑的脸出门了。
她竟然如此不信任他的人品?!
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难不成还会做出趁人之危的龌龊事?!
昨日他都那样了,他动她一根手指没有?!
可刚走出一小段路,他却猛地顿住脚步。
不对啊,这书房可是他的地盘,他干嘛要走?
霍雁行又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书房,却发现陆青鸢已然没了踪影。
跑得倒挺快。
“滚过来。”他话音刚落,门口罚站的飞廉就低眉顺眼地进来了。
“主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事。”
“哦好!”飞廉正经起来,“咱们派去的探子查到南宫鹤先生的去向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是贾言动的手?”
“非也,南宫鹤是去后山钓鱼的时候,不慎跌入河里淹死的。只是四明山本就人烟稀少,没有人发现。秋天掉进去的,冬天河面上就结冰了,看不出来。等冰融化了,面目已经难以辨认了。”
霍雁行一阵唏嘘。
一代大儒,竟就这样去了。
此时,外面传来了孩子们的笑闹声。
霍雁行问道:“这个时辰,孩子们不是应该去书院了吗?”
柏羽从门外进来:“今早书院派人来传话,说是因为南宫鹤先生的事情,院长决定给孩子们三日假期。期间,院长会对所有授课的夫子都验明正身,考查学识,以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
祖母今日去上香了,四个孩子热热闹闹地挤在松涛院用早膳。
霍雁行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陆青鸢叮嘱孩子们,千万不要在外面乱买药丸,要买药,得去正规的药铺才行。
霍灵犀拽了拽霍云瑶的衣袖:“三姐姐,以后不要再吃你的粉色小药丸啦!”
“知道啦知道啦,我昨天就把药都扔到茅厕里了!”霍云瑶说完,看了看四妹妹,“诶,你,你不是也买了药吗?那个金枪不倒丸!”
“啊!完了!三叔!”霍灵犀想起来了,转头看到霍雁行,赶紧抓住他的手,“三叔,你没有吃我给的药吧!我搅碎了揉进芝麻丸里了!那是坏人给的!”
霍雁行:“……”
陆青鸢:“……”
两夫妇异口同声:“以后不准乱买药了!”
“再也不买了!我发誓!”霍云瑶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发誓,随后又跟黏皮虫一样赖在霍雁行身上,“那我们今日可以出去玩吗?”
恰逢霍雁行今日告了假,他瞥见四个孩子眼中满溢的期待,心中顿时一软。
今日忙于各种事务,许久都没有陪伴他们了。
“行吧,都说说,今日想怎么玩?”
凌韬微微垂首:“儿子怎样都行,听弟弟妹妹们就好。”
霍灵犀一听,立刻举起小手,脆生生地喊道:“我想吃炙肉!”
霍云瑶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光亮,想要开口。
可她看到身旁的霍云旸时,又不禁迟疑了。
霍云旸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平静地开口:“我想去骑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他。
要知道,自从两年前霍云旸不慎骑马摔落,以致双腿瘫痪后,府里上上下下便再也无人敢提及“骑马”二字。
就连往日里最爱骑马的霍云瑶,也狠下心肠,把她最爱的小红马送到了庄子上。
“怎么,我就不能骑马了吗?”
霍云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面向霍雁行:“三叔可以带着我骑。”
“当然可以!三叔带着你骑马!”
霍雁行眼眶微微泛红,忙不迭地答应了。
陆青鸢见状,笑着提议:“那咱们索性就去郊外吧!寻一处远离农田、视野开阔的地方尽情骑马,等玩累了,再打些山鸡野兔,架起火堆烤炙肉吃,你们觉得如何?”
“好耶!”
小雀在廊下扫地的时候,就听见了珠霞的声音。
如果去渡枫楼用午膳的话……应该要下午才能回来吧。
她想起二姑娘的交代,无论侯府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一一汇报。自从上次主母准许她不用两头跑以后,都是由主母的贴身婆子,赖妈妈来传话。
今晚,估计赖妈妈又要来问她了。
她望着高升起的日头,又四周看看,小丫鬟们都歇着去了,整个松涛院,只能听见树上嘈杂的蝉鸣。
最终,她还是走进了那扇门。
一炷香后,她还在房里。
“砰——”
门开了,雀儿来不及躲,就见珠霞姐姐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抓起她的手,死死攥住。
“这回我看你往哪跑,让我们给逮住了吧!”
随后,松烟扶着陆青鸢走了进来,语气严厉:“夫人哪里对你不好了?偏要做那陆家的细作!”
雀儿浑身战栗,手又抽不出来,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珠霞,你把人松开。”陆青鸢发话了。
珠霞瞪了雀儿一眼,手臂狠狠往下一甩,松了手。
雀儿就势瘫软在地上,只一个劲地磕头。
陆青鸢拿起桌上的两张纸,一张是自己写的信,一张是雀儿临摹的鬼画符,问道:“你可知我这信中写的是什么?”
雀儿摇头,她不识字,只能一笔一划按照陆青鸢的笔迹,依葫芦画瓢写下来。
“梨花白五坛、时兴缎子十匹、九连环三个……”陆青鸢一字一句念出来,“让你主子失望了,这不是家书,只是一些明日要采买的物件罢了。”
她与两个大丫鬟做了一场戏,就是为了抓住这只小雀儿。
陆青鸢端坐主位,松烟递上了茶,珠霞在旁边打着扇子。
陆青鸢不急不躁地轻抿一口茶汤,才道:
“你父亲王二在陆府当花匠,母亲阿鱼在陆家做厨娘,你原本在陆蓉月的院子里做着最低等的洒扫丫鬟,一家三口拼了命为陆家卖命,都只是为了供你七岁的弟弟上私塾,我说的对与不对?”
“对……”雀儿惶然,不知自己要受到何种刑罚。
陆青鸢早就知道雀儿是陆蓉月放在她房中的细作。
她的贴身丫鬟只有松烟和珠霞二人,是从外祖贺家带来的,最是忠心。
其他丫鬟都是陆府后来给她添置的,陆蓉月以为雀儿只是一个洒扫丫鬟,不起眼,所以不会被发现。
未曾想,那夜柏羽在书房门口遇到雀儿后,多长了一个心眼,私下去问了松烟。
松烟是何等机敏的大丫鬟,一下就拆穿了雀儿的谎言,报给了陆青鸢,问是否要当下处置。
陆青鸢却先让松烟去调查雀儿家里的情况,这一查,心里便有了成算。
“我给你两天时间想清楚,你是想在跟着我,在侯府里踏踏实实地呆下去,还是想回陆家去。”
一听到要回陆家,雀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若是只得二姑娘的几句责骂倒也还好,就怕……二姑娘把她交到父亲母亲手里……
身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常年没有吃饱饭的胃也开始痉挛。
她脸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不过甘蔗没有两头甜,你若想留在侯府,就要为我做事,我这个人优点很多,最大的优点就是护犊子,只要你在侯府一日,我就会保你平安,“陆青鸢
“不管你选什么,今日之事,出了这个大门,不准泄露半句,否则……”她的声音陡然清冷:“谁也保不住你。”
雀儿忍不住脊背发凉,走不动路,最后还是被珠霞给架出去的。
松烟觑着陆青鸢的脸色,问:“夫人,那咱们还去买东西吗?”
“明日再去吧,”陆青鸢吩咐道,“对了,你把上回皇上赏赐的缎子清点一下,明日我们正好再寻一些绣娘,给老夫人和四个孩子做几身新衣服。”
“是。”
丫鬟们都下去后,陆青鸢这才重新摊开信纸,给外祖父写信。
长风镖局这几年虽不如前些年那般风光,但家底还是有的,只不过京城没有长风镖局的分号,离京城最近的分号在一百里以外的华州。
只要把信和东西给到华州分号,自然有人带到辽东总部。
这是她目前想到的最安全的传信方式。
…………
夜晚,一家人齐聚在老夫人那里用晚膳。
水晶冰酪、紫苏凉拌面、荷叶粉蒸肉、清炒时蔬、冬瓜薏仁老鸭,再加上霍雁行在外头买的莲花鸡签和酥山。
他下午带着匠人和木材去了陆府,又被岳丈拉着好一顿尬聊,浑身都不舒服,回来路上想着孩子们禁闭了几日,也要吃顿好的,就去渡枫楼买了点东西带回府。
他买东西一向都喜欢买多一些,连几位贴身下人都有的分。
珠霞高兴坏了:“嘿,奇了,我上午还跟夫人说想吃这两样东西,侯爷就带回来了。”
松烟笑她:“就你那大嗓门,整个侯府都能听见。”
凌韬今日下了书院后还去练武场,练了一个时辰的红缨枪,早就饿坏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果然不假,一眨眼的功夫,三碗米饭就空了。
霍云旸吃饭倒是比较斯文,但也添了两碗饭。
“好次好次!”霍灵犀口齿不清地夸赞着。
陆青鸢很喜欢看孩子们吃饭,有一种……小时候看二舅舅养的小狼狗们吃饭的感觉。
霍云瑶托着腮帮子,盯着快把小脸埋进饭碗里的霍灵犀,劝道:“四妹妹啊……你,你少吃点吧,我看你最近的衣裳又紧了,再勒一勒,你的胳膊就变成莲藕了。”
“真的吗?”霍灵犀懵懂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嘴角还有一颗饭粒。
“别听你三姐姐胡诌,能吃是福,”老夫人伸手抹去霍灵犀嘴角的饭粒,笑道,“你看曾祖母,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今年八十了吧,再看你曾祖父,五十以后就说什么过午不食了,六十多就走了。”
“祖母……”霍雁行哭笑不得。
这一打岔,陆青鸢倒是发现,霍云瑶晚膳用得很少,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就停筷了,神色也倦倦的,不像之前那般活泼。
既然答应了霍雁行,自己会善待四个孩子,那么当家主母的活儿,她不想干也得干,看来,要找个时候去问一下管着梅花小筑的虞妈妈了。
“方先生?”
陆青鸢透过半掀开的马车帘,看到了方词礼。
她像所有见到夫子的家长一般,热情地招呼着:“方先生,这是怎么啦?莫不是马车坏了?来来来,快些上来坐。”
说着,还让出了她与霍雁行中间的位置。
方词礼迟疑了一下。
霍雁行幽幽地瞥了陆青鸢一眼,这才低声对方词礼道:
“方大人请上来吧。”
镇北侯府的马车比寻常的马车都要大一些,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人没抓到?”霍雁行问。
“抓到了,跑了。”
“东西呢?”
“在这里。”方词礼从袖中掏出一副字画,“还是回侯爷府中细看为好。”
陆青鸢不关心这两个男人在说什么,心里还在回味这刚才那场大戏,恨不得马车快一点到府里,好讲给松烟和珠霞听。
她其实不懂,为何陆蓉月上一世嫁给了镇北侯府这么一个好夫家,却还把自己弄成那个下场。
老太太慈祥,不用她日日请安;
四个孩子虽然爱玩了点,但心肠都是好的;
没通房没妾室什么也没有,宅斗都找不到人;
至于霍雁行嘛……可以当他不存在,反正他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在军营里。
今日这一闹,按照陆蓉月的性子,林玥兰估计有的头疼。
不过反正她早晚也是要知道佩儿和萧琮的存在,早知道便可以早做打算。
这份大礼,不知道她这个妹妹还喜不喜欢。
…………
是夜,书房。
烛火摇弋,方词礼起身关上窗。
“还是没有。”霍雁行将字画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透题的线索。
这幅字画就是很普通的花鸟图,旁边也没有题诗,连落款都没有。
方词礼见状,将画轴两端的竹杆一一掏空查看,里面空空如也,
“画作粗糙,亦无落款。”他不解地摇摇头,“李春秋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怎么真的可能去买这样一幅画。”
这时,外面传来了陆青鸢的声音。
“这是侯爷明日参加贤王大婚要穿的礼服,别忘了。”
霍雁行走出去,看见陆青鸢正交代柏羽做事。
“你进来一下。”他招了招手。
陆青鸢有点忐忑地走进书房,见方词礼还在,心里安定多了。
霍雁行他总不至于当着先生的面骂人吧。
“你看看这个上面,有没有字迹。”
霍雁行将字画递过去。
陆青鸢接过字画,仔细端详,用手摸了摸,又将鼻子贴近字画,闻了闻。
方词礼见她这副模样,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许俏皮可爱。
他微微愣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错开眼神,将目光重新盯在字画上。
谁料下一瞬,陆青鸢竟猛地将字画放在了烛火之上!
方词礼脱口而出:“小心!”
“呐,出来了!”陆青鸢兴奋地指着字画的留白处,
一行小楷渐渐浮现出来。
她解释道:“这是用明矾在纸上写的字,放在火上烘烤,字体就会显现出来。”
方词礼恍然,他对着陆青鸢微微拱手:“侯夫人见多识广,方某佩服。”
陆青鸢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啦,小时候和外祖父他们走镖,见过这种办法。”
两人此时围在烛火旁边,离得很近,等着那行字全部显现。
“差不多了,”霍雁行默不作声地挤进两人中间,将字画从陆青鸢手里拿过来,“再烧就真的烧着了。”
“看来荣宝斋向有需要的学子们兜售带有考题的字画,此事无疑了。”方词礼叹道。
陆青鸢忽然开口发问:“既然他们知道渠道,为何不一起筹钱共买一份考题呢?”
霍雁行噎了一噎。
“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是吗?我也觉得!”
陆青鸢丝毫不觉得这是贬损她,甚至还挑了挑眉毛。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卖家早已有对策,”方词礼指着字画上面浮出的字迹,“你们看,这只是其中一道题的范围。”
解试分为三部分,经义、诗赋和策论。
卖家不可能将一整套试题全部放出,风险太大,也不算给出完整的题目,只是圈定了题目的范围而已。
换而言之,只要把范围以内的题目好好复习,中举的成算只是会变大,而非一定能考中。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方词礼见天色已晚,就先回去了。
待他走后,陆青鸢也想要溜之大吉。
“站住。”
背后响起了霍雁行的声音。
陆青鸢僵硬地转身。
果然,他要开始兴师问罪了吗?
可她现在还没有打算把吴岳的事情同他讲,
“以后行事小心些。”霍雁行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就这样?没了?
陆青鸢还以为怎么也要挨一顿说呢!
“下次一定!”她回眸一笑,眉眼弯弯。
霍雁行的心忽然又猛地跳动了一下。
“你回去吧,我今晚在书房睡。”他低头,装作看公文的样子。
陆青鸢走后,他才抬起头来,沉思片刻,把柏羽叫了进来。
“明日去外头的武馆挑两个武婢送到夫人呐,身契一并给她。”
柏羽不解:“咱们暗卫里也有女子啊,何不直接派两个女暗卫给夫人,功夫更好一些。”
霍雁行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
“她既然不希望去查她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愿意用我的人。”
…………
八月初五,黄道吉日,宜婚娶。
陆家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之气,可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走。
“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她昨晚在梦仙居昏迷后,被抬回了陆家,大夫来了好几个,都说只是被刺激到了,暂时昏厥。
直到今早,她才幽幽转醒。
醒来就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凤冠霞帔、金银珠翠散落一地。
那大红色的鸳鸯盖头,也被撕成了两半,上面绣着的两只鸳鸯一东一西,孤零零躺在地面上。
“都说我不嫁了,你们没听到吗?!都给我丢出去!丢出去!”
陆蓉月眼眶通红,嚷嚷着让丫鬟们把所有大婚用的东西都拿走。
林玥兰守了她一夜,如今也是两眼发红,她弯下腰,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东西。
“我的月儿啊,别胡闹了,事已至此,皇室赐婚可不是你想退就退的,赶紧梳妆打扮吧。”
昨日她细细问了林家的那几个姑娘,知道了来龙去脉,稍微一想就知道,定是陆青鸢那小贱人弄的鬼,挖了个坑给自家女儿跳。
可贤王养外室,还有了庶长子,这是事实。
她心底也是埋怨的。
说到底,太后和她虽说挂着表姐妹的名分,可中间还是隔着几层关系。
如今自己儿子闹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丑事,太后自然是想瞒着。
话虽如此,但身为长辈,该劝的还得劝。
“你嫁过去就是王妃,谁也不可能比你地位更高了,那个贱婢就算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你怕她作甚?”
林玥兰苦口婆心地劝着: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你且等贤王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往后找个机会,将那贱婢打发出去便是了。”
“可是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如果萧祁只是图新鲜,他会让她生下孩子吗!我昨天看他那个样子,那根本就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陆蓉月一想起昨日的场面,心就被绞得稀巴烂。
“夫人,二姑娘……”穆妈妈一路小跑,迈着小碎步,从前门一路跑到后宅,气喘吁吁道:“接……接亲队伍已经到门口了,还请姑娘快快准备着吧。”
陆蓉月脖子一梗:“我今日就算死,也不嫁给他!”
“你今天就算是死了,也得抬到贤王府再死。”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陆鸣之被她这么猛地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懵了一瞬,紧接着嘴巴往下一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呜呜呜……不就是一块破木板吗!我爹是大官,什么没有!你凭什么推我!”
陆鸣之是陆执的老来子,虽然是秋姨娘所出,但秋姨娘是林氏的陪嫁丫鬟,陆鸣之就划到了林氏的名下。
他自小被金尊玉贵地宠着,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哎呀,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蓉月快步走来,扶起地上哭闹不止的陆鸣之,假模假样地哄着:“好三弟,不哭不哭啊。”
随后,陆蓉月抬眼看向陆青鸢,看到了她怀里已经被涂黑的牌位,心里别提多解气了,面上还要冠冕堂皇地指责她:“陆青鸢,你欺负我还不够,还要欺负三弟吗?!”
“我欺负他?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二姐姐救我!”陆鸣之一把抱住陆蓉月的手臂,想起母亲教的话:“这就是我在地上捡的!”
陆蓉月轻描淡写说道:“哦~姐姐你也别上火,说不定是牌位自己掉下来的呢?”
“牌位放得好好的怎么会掉下来?”陆青鸢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把陆鸣之拽起来:“你起来!”
“诶,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陆蓉月一个侧身,挡在了陆鸣之前面,招手让丫鬟带着他下去。
祠堂里只剩下她们姐妹俩。
陆蓉月阴阳怪气道:“哎呀,可能是陆家的列祖列宗对你的生母不满意吧,咱们陆家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要不是父亲年少的时候家贫,怎么会娶你的生母为妻。”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继续说道:“听说你外祖父在开镖局之前,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绿林好汉呢,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说不定啊,陆家祖先就是嫌弃你们罪孽深重,才让你生母的牌位掉在地上的。”
“你休要血口喷人!”陆青鸢我外祖行的皆是侠义之事,从未害过无辜之人。我母亲更是一路护送父亲上京赶考,为他打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
陆蓉月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冷笑着:“哼,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你们出身卑贱的事实。”
“呵,又是卑贱的出身,你只会骂这个吗,蠢货。”陆青鸢低下头,像是自嘲又像是不屑地摇摇头,随后抬起头,嘲讽直达眼底,“我母亲就算出身再不好,也不会趁着别人妻子新丧,行蓄意勾引,珠胎暗结这等下作之事!”
陆蓉月有点没太听明白:“你说什么……”
陆青鸢声音不大,却句句刺骨:“我说的就是高门大户的林家姑娘,没想到也会做这等下作的事情!”
“你竟敢诬陷我母亲!”陆蓉月简直要气疯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我娘,你编排嫡母,目无尊长,今天就算是有镇北侯护着你,也难逃家法!”
说完,她便拂袖而去。
陆青鸢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
刚才确实有点被冲昏了头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
前世她是在当了贤王妃很久以后,才知道林氏当年的所作所为,可那时,她已被困在贤王府后宅,自身难保。
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母亲永远是她的逆鳞。
陆青鸢转身盯着那一排排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挺直了腰背,目光逐渐变得凌冽。
…………
陆家书房。
陆执与霍雁行正相对而坐。
桌上的茶水已经换过三趟了,棋也下了一盘,满墙的书法名画也赏了个遍。
陆执还是没能从霍雁行的嘴巴里套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
别看霍雁行是个武将,看似大大咧咧,像个不拘小节的粗人,回答却谨慎得滴水不漏,让陆执根本无从下手。
眼看第四趟茶就要上来了,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陆执心中暗自思忖,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两个人在书房面面相觑,倒不如早点出去,吃一顿装模作样的团圆饭。
想到这儿,他抬手招来身旁候着的小厮,问道:“饭菜都准备好了吗?”
小厮回道:“回老爷,应该快好了,刚好庄子里今儿送来了新鲜的蔬菜瓜果,水灵着呢。侯府的几位小主子瞧见了,觉得新奇,还用灶台烤红薯呢。”
霍雁行一听,略带歉意地说道:“岳父,实在对不住,我府上这几个孩子,自幼失怙失恃,祖母和我平日里对他们又太过宠溺,一个个都顽皮得很。若是有什么冲撞之处,还望岳父多多担待,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陆执爽朗地大笑几声,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我的幼子鸣之今年也刚满六岁,正是招猫逗狗惹人嫌的时候。说不定啊,他们凑在一起,还能玩到一块儿去呢。干脆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说罢,两人起身,并肩朝着后厨走去。
人还未到,便先听见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好香好香呀!”
“待会我要吃这个,这个大!”
“三妹,不行,刚才说好了,大的要留给父亲和母亲的。”
“大哥哥你记性真好,那我要你那块。”
“……行。”
他们走进去,只见四个孩子正兴高采烈地围在灶台旁,等待着里面的烤番薯。
陆执看到这一幕,不禁回忆起往昔,感慨道:“想当年,我家境贫寒,常常读书读到深夜,饥肠辘辘,却没有东西吃。母亲心疼我,知道后每天晚上都会给我烤一个番薯。那香甜的味道,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让我难以忘怀啊。”
霍雁行正听着陆执的回忆,眼睛不经意间扫到用来灶台里的木块。
这木块,有棱有角,比寻常的木柴要整齐很多……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蹲下多看了几眼。
陆执察觉到霍雁行的异样,也跟着凑过去一看。
这一看,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差点站立不稳。
原来,那正在熊熊燃烧的木块,竟然是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陆执只觉得气血上涌,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什么!林承霄重病在床!”
霍云瑶听到雀儿的话,瞬间从床榻上弹跳而起,双眼圆睁。
“这不可能!这绝无可能啊!”
她连连摇头:
“我当时不过是随手拿起笔墨纸砚砸向他,那些东西能有多大杀伤力,顶多也就砸了几个口子,怎么就会重病了呢!”
雀儿赶忙说道:“奴婢可是听得真真切切,说是林承霄头部瘀血,此刻昏迷不醒呢。”
“林家夫妇大半夜里急得团团转,接连请了好几位城中颇有名望的大夫,还打发下人去城中各家药材铺买药,听他们说,都是川芎、赤芍、桃仁、红花这类活血化淤的药材!”
霍云瑶让雀儿继续去打听林家的情况。
自己关上门,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床上。
“完了完了……”
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六神无主。
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惊又怕,思绪如麻般纷乱。
想起了一件旧事。
临江书院里,皆是世家大族送来求学的子弟。
在这众多学子之中,与霍云瑶年纪相仿的女子并不多。
她曾有一位好友,是御史中丞家的小女儿,比她年长两岁,闺名唤作芳娘。
有一日,霍云瑶偶然瞧见,有个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正伸手去拽芳娘的辫子。
那少年脸上带着几分顽劣的笑意,而芳娘则微微皱眉,似有嗔怒。
霍云瑶向来嫉恶如仇,见此情景,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
她伸手一推,那名少年便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她本以为自己做了件侠义之事,却不想芳娘一脸无奈地看向她,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
“我与他青梅竹马,他不过是因为喜欢我,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罢了。”
霍云瑶一脸茫然。
芳娘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道:
“云瑶,你这般行事粗鲁,以后哪个男子还敢喜欢你呀?”
霍云瑶掰着指头算:
“我有祖母喜欢,三叔喜欢,大哥二哥四妹也都喜欢我,其他人喜不喜欢,关我何事?”
芳娘就不搭理她了。
后来,南宫夫子来到书院,专门分出了一个兰心斋供女学子们学习。
过了没几日,霍云瑶便发觉,芳娘与她渐渐疏远,不再如往日那般亲密无间。
霍云瑶想不明白。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别人若是打她,她会立刻打回去。
可若是别人冷冷对她,她却是什么办法也拿不出来。
她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去了学院以后众人的议论纷纷。
“看啊,就是她,霍家三姑娘,像只母老虎一样。”
“女子应以柔顺为美,她怎么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的,真野蛮。”
“我看她就是仗着侯府的身份,肆意妄为。”
“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霍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霍云瑶捂住耳朵,使劲摇了摇头。
脑海里的画面又变成南宫鹤。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女以弱为美”。
啊——
她快要窒息了!
她不想去临江书院了!再也不去了!
“吱呀——”
门打开了。
霍云瑶以为是丫鬟,一句“我不去”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还要我等你等多久?”
霍云瑶缓缓睁开眼睛,瞧见她的龙凤胎哥哥正静静地坐在病椅上,面朝房门。
“早膳我让人给你带好了,你在马车上可以吃。”
霍云旸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书童砚青手上拎着的食盒。
“走吧,我们一起去。”
说罢,他朝着霍云瑶伸出了手。
霍云瑶望着他,突然什么也不怕了。
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每一次她闯下祸事,只要是和霍云旸一起做的,她的心底便有了底气。
反正,就算要挨打,也是两个人一起承担,好像这样,疼痛都会减轻几分。
霍云瑶起身,从砚青手里接过病椅的推手。
掉转头便推着霍云旸往前奔跑起来。
“走咯!飞咯!飞飞飞!”
“霍云瑶!你慢一点!!!啊——”
霍云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却又夹杂着几分笑意。
砚青在后面跟着,忍不住直笑。
在他眼中,二少爷平日里性子沉郁,话也不多,有时候安静得甚至让他觉得二少爷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老学究。
可唯有在三姑娘面前,二少爷才会展露出属于孩童的天真模样。
如果二少爷的腿没有残废,那该多好啊。
…………
眨眼间,林家请大夫、买药材的事儿就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接连好几日,林家大门紧闭,平日里热闹的门庭变得冷冷清清,进进出出的只有行色匆匆的大夫和药童。
熬煮药材的浓烈味道弥漫开来,整条街都能闻得见。
“真是造孽哟,林大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是已故林太师的独孙,要真出了什么事,林家可怎么办呐?这香火岂不是要断了?”
“谁说不是呢,这事儿好像和镇北侯府有点关系。”
“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侯夫人陆氏和她继母林氏向来不睦,没准是陆氏挑唆着侯府的少爷小姐,专门去欺负林家的独子呢。”
京中的谣言越传越盛。
林太师生前桃李满天下,他的门生遍布朝堂,其中不乏一些御史言官。
其中有些人听闻此事后,得到了一些贤王的暗示,纷纷直言上奏。
“陛下,镇北侯府的子弟依仗着父辈的军功,在书院里横行霸道,欺凌同窗,实在是目无法纪!”
“是啊,陛下。子不教父之过,虽然他们的父母已经亡故,但镇北侯霍雁行作为他们的长辈,理应对他们的行为负责。”
最后,礼部的庄大人站出来,义正言辞道:“身为镇北侯,肩负着保卫国家的重任,却连自家的子弟都管教不好,如何能让百姓信服?还请陛下责令镇北侯,先好好教育侄子侄女,整肃家风,以正视听!”
皇帝只好让霍雁行先在家呆几天修身养性,等风头过了再出来办差。
外面波涛汹涌,可侯府里面却平静如常。
“夫人,”松烟递上了一个帖子,“林家相邀您参加后日的赏荷宴,位置定在留园。”
陆青鸢接过帖子,冷笑一声。
她这个继母为了败坏她的名声,费尽心思,搭好了台子。
这出好戏,她怎么能不去呢?
贤王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祁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如墨。
他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事出有异,必有内奸。
昨日若不是有人提议将白鹿作为祥瑞献给母后,他也不会起心动念……
“来人,去把昨日一起去围猎的白衣幕僚抓过来!”
府中的刘管事战战兢兢地回道:“王爷,那白衣幕僚今早就收拾行囊,说是要去云游四方,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萧祁冷笑一声:“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他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何人介绍入府?”
刘管事叫苦不迭,他刚才就让人去查了,结果发现这人好像是凭空而来的,没有在王府记录在册,也问了同行之人,没有一个认识他的。
“你的意思是,本王带出去的人,混进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是吗?”萧祁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震飞出去,碎了一地。
“查,里里到外给本王查,门客幕僚,丫头小厮,一个都不能放过!”
镇北侯府,书房。
柏羽一进门,就看到飞廉倒挂在房梁上。
偏偏今晚他还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衣袖在空中飘来飘去,乍一看挺吓人的。
“……主子您放心吧,我一大早就溜了,”飞廉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子,笑得贼眉鼠眼,“别说贤王府的待遇真不错,临走的时候管事的还给我送了二两银子路费呢!”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闪过,那枚银子就落到了霍雁行的手里。
“不义之财,没收。”
“主子……”飞廉哭丧着脸。
早知道自己就不拿出来了……
柏羽幸灾乐祸:“你最近别到处晃悠,让贤王的人抓个正着才好。”
“小爷我的易容术不是盖的,想找我,嘿嘿,梦里找去吧!”
原来贤王要找的那个“白衣幕僚”,正是飞廉。
昨晚他刚好在军营里,霍雁行临时让他乔装打扮,混入贤王的队伍里。
柏羽说道:“那老汉和他受伤的儿子也已得到妥善医治,大夫说伤势虽然以后不能生育,但不影响正常行走。他们答应待医好后便换个地方生活,不会再留在京城。”
霍雁行微微点头,又想起了陆青鸢的叮嘱,说道:“那对父子,你派人盯紧,一定要安排周全,直到护送到外地,莫要让人再寻到他们的麻烦。”
“是。”
柏羽和飞廉都下去后,霍雁行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粉色笺纸,桃花图案。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这张桃花笺。
过了一会儿,他才将桃花笺靠近桌上的火烛。
火苗舔舐着纸张,迅速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这一幕透过书房里未关紧的小窗,落入了一个脸上长了雀斑的丫鬟眼里。
她比寻常丫鬟都要矮小瘦小一些,动作像猫儿一样轻。
书房与内院的连接处种了一排高大的松柏,在月光的映照下,投下了一片阴影。
她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子,穿过这片阴影,就能到内院了。
五步、四步、再走几步就到了!
“谁!”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怒喝,她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原是柏羽不想去梅花小筑值夜,正在树底下磨磨蹭蹭拖延时间,余光发现树叶的阴影有点不对,他走过去,抓到个陌生的小丫鬟。
“站住!”他厉声问道,“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被吓了一跳,低着头,嗫嚅道:“我……我叫雀儿,是,是跟着夫人来的侯府。”
柏羽一听是夫人的人,语气稍缓:“这是外院书房,你不好乱走动。是不是夫人让你过来的?”
雀儿闻言,不敢多说,一味点头如捣蒜。
柏羽松了手,放她进了内院。
…………
陆府。
雀儿将看到霍雁行烧掉桃花笺的事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
她胆子小,今天又被柏羽一吓,更是六神无主。
“……事情就是这样,奴婢也没有看清那桃花笺上写了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还频频往窗外看去,“夫人,二姑娘,我这几日出来得太频繁了,我怕……”
陆蓉月本来就因为今日之事憋着一团火,见她这幅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雀儿身上砸。
那茶盏里的还是热茶,这一砸,滚烫的茶水溅了雀儿一身,她却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用的东西!”陆蓉月咬牙切齿,“你别忘了你爹跪在我面前求我,只要能让你爹爹进私塾念书,你这条贱命但凭我差遣。你要是不好好帮我打探消息,我就让你娘老子收拾你,到时候你可别又哭哭啼啼到我跟前来求饶!”
雀儿惶恐至极,一个劲地磕头。
“罢了你回去吧。”林氏挥挥手,“往后我会派人去侯府找你,你就不用过来了。”
雀儿走后,屋里只剩下林氏母女二人。
林氏一边给女儿脸上涂药,一边问道:“你说,那小贱人究竟在桃花笺上写了什么?霍雁行竟然会把它烧掉。”
陆蓉月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肯定是那贱人写的情诗,让他别忘了今日进宫谢恩。我看,霍雁行不过是在人前与她装作恩爱夫妻,应付应付宫里罢了,怎么可能喜欢她,怕是她送的东西都觉得晦气吧!”
她此时满心只想着贤王要退婚的事,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去细想桃花笺的事。
“哎呀!娘啊!您还是操心操心我吧,祁哥哥都要跟我退婚了!”
她只要一想到前世,萧祁造反,很大可能就是新皇,而自己却因为陆青鸢这个贱人,当不上贤王妃,以后更当不成皇后,就气得面目狰狞。
“我不管,过几日你就跟太后娘娘说去,就说我的脸已经好了,婚是绝对不能退的!否则……否则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陆蓉月累了一日,又闹了半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林氏看着女儿红肿的面容,还有枕头上的泪痕,又心疼又愧疚。
她想到明日就是陆青鸢归宁的日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小贱人,宫里暂时整治不了你,等回到陆家,我还整治不了你吗?
镇北侯府,松涛苑。
松烟和珠霞正为陆青鸢脱下身上幕篱。
“怎么样?怎么样?”飞廉从房梁上一跃而下,问道,“陆相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吧?”
陆青鸢摇摇头。
“我就说嘛,按照我的易容水平,旁人是不可能识破的!”
“你那点雕虫小技只能说是锦上添花,要我说啊,还是多亏夫人筹谋得当,”珠霞佩服得五体投地,“先是让雀儿在她父亲王二养的金边墨兰里放了药,那药与凝神香结合,会使人精神不振,难以入睡,三五日便会产生幻觉。”
“妙啊妙!”飞廉拍手称赞,“别看陆相国是个书生,可最信鬼神之说了,如此一来,明日的戏便好唱了。”
他两还在一边絮絮叨叨,但松烟却看出了陆青鸢的脸色不是很好。
“呀,夫人的裙摆都湿了。”松烟摸到了陆青鸢湿哒哒的裙摆。
“夫人为了让手时刻冰凉,将冰块放置荷包中,定是今日准备的冰块全都已经融化了,弄湿了衣裙,”松烟忙不迭地将飞廉从屋里推了出去,“我们要给夫人更衣了,你回侯爷那报信儿吧。”
等收拾完一切,陆青鸢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的你!”
“贺家女来索命了!”
穆妈妈的话语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
她母亲不是病死的吗?
多少年来,大家都跟她说,贺穗的死是因怀孕生子伤了根本,最后不治而亡。
她今日的装扮,在飞廉的易容加持下,连自己看了都会恍惚。
穆妈妈的害怕做不得伪,定是知道什么内情才这样说的。
毫无疑问,贺穗去世,最大的得利者便是林玥兰!
两世为人,若她还不能查清母亲死亡的真相,她这个女儿真的也太无用了!
陆青鸢握紧了拳头。
不管事情过去多少年,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
次日,七月十六,诸事大吉。
陆家的新牌位终于制作完成,陆执请了报国寺的方丈来供奉安置,念经祈福。
昨夜过后,陆执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自己就这么趴在书桌上睡了一夜,身上还盖着外衣。
梦里的一切那么的真实,真实的让他觉得恐惧。
他问过府里的小厮丫鬟,都说昨夜没有见过什么陌生女子。
唯一的怪事就是林氏身边的穆妈妈突然掉进了荷花池里,醒来就发了高热,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老爷,都准备好了。”
牌位安置仪式开始了。
陆家祠堂外临时搭建起了一个古朴的祭台,台上摆满了祭品。香炉中插着的香烛,正往外吞吐着缕缕青烟。
一旁,报国寺请来的高僧身着一袭绛红色的袈裟,手持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身后,一众小弟子整齐排列,手捧经卷,跟随高僧一同诵经。
“家主敬香,告慰祖先——”
陆执身着素色长袍,缓缓走向供桌。
他伸出手,拿起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
“啪!”
线香毫无征兆地拦腰折断,上半截带着火星坠在青砖上,灭了。
下人赶紧送上新的线香。
可一连三次,次次都断,像是祖先不乐意吃这个供奉似的。
陆蓉月跪在后头,膝盖有些累了,嘴上嘟囔起来:
“呵,我就说嘛,定是列祖列宗觉得陆青鸢她娘不配在这祠堂里,这香才断的。”
“闭嘴。”林氏回头瞪了她一眼。
陆执的眉头瞬间拧紧,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昨夜的情景如鬼魅般在他脑海中浮现。
安置仪式暂缓。
陆执心事重重地将报国寺的高僧请到书房相谈。
他将昨夜的梦境如实相告。
高僧闭目沉思良久,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凝重道:“陆施主,陆家世代从文,书香门第,而先夫人,本是女中豪杰,乃将星之命。”
“那又如何?”
“先夫人命格太过刚硬,恐会压制陆家的官运。若想化解,唯有将先夫人的牌位供奉在本寺的佛塔里,借助佛法的力量,或可保佑陆家昌盛。”
陆执想起近日自己在朝堂上的力不从心,皇帝逐渐与他离心,扶持新贵等等……
“只需要如此便可解吗?”
“此外,还需将先夫人的坟茔重新整修,以表敬重。”
…………
“绝无可能!”林氏气得摔砸了一套茶具,“她是什么东西,配供奉在金顶慧元塔里?!”
陆蓉月撇撇嘴:“就是啊,什么将星之命,莫不是那高僧混说的吧。”
金顶慧元塔可不是白供奉的,每日香火不断,长明灯不灭,每月至少需要给报国寺送去百两银子!
林氏的父亲,已故的林太师的牌位也被安放在佛塔里。
贺穗她一个江湖女子,有何功德,配与她父亲在一个佛塔里受人供奉!
况且,这样一来,不就是堂而皇之地告诉京城里所有人,她林玥兰是续弦了吗?!
陆执迎娶贺穗的时候还未中举,即使后来中举了也在官场籍籍无名,贺穗也很少出来,所以京中很多人不知道她,只当林氏才是陆执唯一的妻。
丫鬟小心翼翼来报:“夫人,穆嬷嬷清醒了,嚷着要见您,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您说。”
林氏去见了穆嬷嬷。
“贺家女来索命了!夫人!”穆嬷嬷两眼猩红,神情恍惚,死死地抓住了林氏的手,“夫人,我们怎么办?”
“胡说什么!”林氏屏退了周围的丫鬟,低声训斥她,“你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怎么好好走路会掉进荷花池里!我还没问你了,昨夜匆匆派人让我回来作甚?你是撞见鬼了?”
穆妈妈点头如捣蒜,她将昨夜的事情说与林氏听。
“老奴绝不会认错,而且,而且她的手是冰凉的,透着寒气!”穆妈妈背脊上生出一抹寒意,“老奴听丫鬟们说了今日之事,香怎么会断了三次呢!”
她的声音颤抖着,上下牙齿不自觉地发出“咯哒咯哒”的细响:“夫人啊,你说,贺家女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怕什么!生前她就斗不过我们,死了就能斗过了?笑话!”林氏面上佯装镇定,“你好好休息,我自有分寸。”
一位年长妇人,身着魏紫缠枝葡萄纹样长身褙子,手持团扇,半掩着嘴,眼神中带着几分八卦,对着身旁的女伴轻声说道:
“难怪那日在宫宴上,林氏说陆大姑娘自小养在市井,粗鄙不堪,不识礼数,我当日还说怎么对自家姑娘如此苛刻。原来是先头夫人的女儿,怪不得……”
有人好奇地看向陆青鸢,问道:“侯夫人,冒昧一问,令堂是何年过世的?”
陆青鸢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声音悲戚:“成熙三十六年。”
人群中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我记得陆相国与林家千金大婚是在成熙三十七年,当时陆执刚上任礼部侍郎,又被林太师推举为皇子侍讲,家母还曾受邀去过他们二人的喜宴。”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亡妻才过世一年,陆执就已再娶。
文人清流,最忌讳的就是名声有损。
陆青鸢继续为母亲上香,主持亲自拿来了小叶紫檀灯油:“夫人,这确实是寺里的失误,老衲定会命人为令堂抄经千遍,以安魂灵。另外,本月的香油供奉银也免了,您看可否?”
其实陆青鸢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正要顺坡下驴。
“既然陆家不愿意出这个香油钱——”一个苍劲女声从后面传来,“那我们镇北侯府来出!”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纷纷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霍老夫人从一侧的回廊走了过来,右手握着龙头拐杖,左手扶着孙儿霍雁行的胳膊,身后还跟着侯府的四个孩子。
“诶,这是霍老夫人吧,五年前……千里迎棺,手持龙头杖,怒斥北燕使者为贼子,后来被圣上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的那位?”
“可不是吗,她这几年都在后宅,不经常出来走动,瞧这身子骨,还如此康泰,真是有福之人!”
“看来霍老太太是真的喜欢这个孙儿媳,不然也不会给她撑腰。”
“可怜的孩子,娘亲去得早,父亲不爱,继母不慈,这要是我的孙儿媳我也心疼。”
在众人的议论中,陆青鸢手持灯油,走到母亲的牌位前,俯身将灯油缓缓倒入长明灯里。
烛光在她乌黑的眸中跳跃。
母亲,这一次,我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你的女儿。
次日,陆家牌位的安置仪式已经举办完了。
斋戒结束,林氏心情好了一些,便带着陆蓉月和陆鸣之去渡枫楼吃饭。
渡枫楼之妙,绝非仅限于其令人垂涎的珍馐美馔,此楼临河而筑,客人们若登上三楼,河景一览无余。
春日垂柳夏日荷,秋日银杏冬日雪。
为了方便客人看景,三楼桌与桌之间皆是用屏风相隔。
林氏本来还在和女儿说说笑笑,隔壁桌的声音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
好巧不巧,那桌有一位正是昨日去了盂兰盆会的贵夫人,正绘声绘色地将昨日之事讲与她的好姐妹听。
“……别看林玥兰平日里出手阔绰,实则小肚鸡肠,还跟先夫人争风吃醋,真是丢尽了京城贵女的脸面!”
“亏她年轻时还总宣扬自己与陆相是才子佳人,把故事编得天花乱坠,到头来还不是个续弦,而且先夫人前脚走,她后脚就进门,你寻思寻思这其中……”
啪!
林氏气得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向屏风。
“荒谬!我乃林氏嫡女,这一辈子的银钱都用不完,为何要去贪一个死人的香油钱!”
陆鸣之吓了一跳,手一抖,筷子上的芙蓉酥掉在地上。
他觑着林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还想再夹一块。
“回府!”
林氏拂袖而去,陆蓉月赶紧拉着陆鸣之的手跟上。
…………
黄昏,残阳如血,流淌在京郊外五里的世泽园陵。
这里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寻常马车,另一辆是多辕大车。
大车后面几乎装满了盛开的紫薇花,玫红黛紫,热热闹闹簇拥在一块,锦绣纷叠,格外明艳。
“夫人,快弄好了。”松烟掀起马车帘,对里面的女子说。
“知道了。”
陆青鸢是来相送母亲的。
那辆大车上,不仅有梨花白、绸缎、短刀,还有一车紫薇花。
如果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紫薇花下,藏着一副女子的骸骨。
那是贺穗的骸骨。
陆执将琐事都交给了林氏去处理,修缮坟茔这等事情,林氏自然是不会上心,只叫了下人去外面请几个苦力去办。
陆青鸢自然而然就钻了空子,让人拿钱打发了陆家请的苦力,另外请了人来迁坟。
她亲手把最后一盆花放在车上时,摸到了一块玉佩,触手温润。
这一块玉佩是贺穗的陪葬,陆执那日看到的玉佩只不过是陆青鸢找人伪造的。
上面雕刻的麦穗样式,栩栩如生,寄托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殷切希望。
岁岁平安。
“多烧点纸钱。”陆青鸢嘱咐两个丫鬟。
维保万一,她用一具乱葬岗的无名女尸替换了母亲的骸骨,放进了原来的坟茔里,并将假玉佩挂在她的胸前。
陆青鸢目送马车“轱辘轱辘”离去,越走越远,它会在距离京城一百里以外的华州停下,交给长风镖局的华州分号。
然后,载着她的母亲回家。
…………
烛火摇曳,映照着满桌的公文。
自从霍雁行和方词礼协同查税,这每日的公文看都看不完。
霍雁行看了一日,正以手撑头,闭目养神。
舒儿见书房门口没人,便起了心思。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手中端着刚沏好的茶。可当她微微倾身将茶盏放下时,衣袖不经意地轻轻扫到了桌面。
霍雁行像是被突然蛰了一下,整个人猛地一缩手,手肘向下一击,击中了舒儿的腰腹处。
她吃痛,手一松。
“哗啦”一声,茶水洒在桌上,洒到了公文上。
舒儿也顾不上疼痛,急忙伸手在袖间掏出手绢,想要去擦拭公文上的水渍。
可她的手还未碰到公文,只觉脖颈处一阵寒意袭来。
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那冰冷的剑身贴着肌肤,仿佛带着丝丝杀意。
舒儿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一窒。
“侯爷……侯爷……”
舒儿颤抖着嘴唇,声音带着哭腔,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就算是在宫里洒了茶,也罪不至死吧。
“谁允许你动本侯的东西了?”霍雁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至极。
舒儿忽然想起太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霍家三郎,本性不羁,没了他父兄的约束,就是个玉面阎罗。”
就在她绝望之时,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这日,陆相国家门前热闹非凡。
贤王府和镇北侯府的送聘礼的队伍就跟说好了似的,前后脚来。
“黄金万两、珍珠翡翠头面十套、南海珍珠一斛、白玉如意两对、红宝石、蓝宝石各一箱——”
贤王府负责唱聘礼单子的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声音尖锐细长,引得街坊邻里都挤在门口看。
这贤王的聘礼一箱接着一箱,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古玩珍奇,琳琅满目,摆满了陆家的前院。
相比之下,镇北侯府的聘礼就有点不够看了。
此时陆家各房都聚在院子里,陆蓉月可高兴坏了,前世因为聘礼的事儿,她还被亲娘骂了一顿。
她在聘礼中挑了一根绿宝石簪子,在陆青鸢的头顶上比划了几下:“哎,我的姐姐,可怜你在外祖家也没有戴过什么好东西,镇北侯府估计也没有这等做工的宝石簪子,这根就送给你了,也全了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
陆青鸢只觉得她可笑,并不打算与她多计较,伸手就打算拿过来,反正不拿白不拿。
啪嗒——
陆蓉月递过来的那一刻,松手了,簪子掉在地上,绿宝石崩了出来。
“哎呀呀,看来姐姐命中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陆蓉月转头,歪着脑袋问李公公:“不小心摔了根簪子,殿下知道了应该不会怪我吧。”
李公公奉承道:“殿下若是知道王妃爱摔簪子,肯定准备一大箱簪子,专门供着您摔着玩儿。”
此时,镇北侯府负责送聘礼的丘管事提着一个笼子走到陆青鸢面前,毕恭毕敬道:“陆大姑娘,我们侯府的聘礼虽不如贤王府丰厚,但那一双大雁乃是侯爷亲自猎来的,足见侯爷的诚意。”
丘管事掀开笼子上的红布,只见这两只大雁不仅姿态威武,羽毛鲜艳,而且一雄一雌靠在一起,互相舔舐羽毛,十分恩爱缱绻。
陆青鸢见了,只觉得霍雁行的箭法果然精妙,竟看不出大雁身上伤口所在。
这样一看,贤王府送来的聘雁只是上林苑里娇养的,肥美中透露着些许呆笨。
“哼,两只畜生罢了,这也值得夸赞。”
陆蓉月在一旁听到,心中不快:怎么前世她就没有收到霍雁行亲自打来的聘雁!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个好主意。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惊呼:
“诶诶,飞了飞了!”
镇北候府送来的那两只大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笼门,它们扑棱扑棱翅膀就迫不及待地飞向天空,转眼间连影子都寻不着。
陆蓉月拍手叫好:“哎呀,怎么办呢姐姐,侯爷的诚意飞走了呢?”
…………
当夜,陆青鸢进了父亲陆执的书房。
紫檀桌案上,沉香袅袅,一副名家字帖徐徐展开,正是贤王今日送的礼品之一。
年过四十的陆执保养的当,依旧能看出当年探花郎的风采,他听见长女进来,头也没抬,只是继续临摹名帖。
陆青鸢扑通一声跪在青砖上,指尖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掩面装哭:
“父亲,我自小寄养在外祖家,不比妹妹可以承欢膝下,又能时常随母亲进宫讨太后欢喜。可霍家也是侯府,蓉妹妹她就这样放走我的聘雁,让侯府颜面何在?”
陆执停了笔:“知道你受委屈了,为父再给你的嫁妆添上三千两可好?”
“父亲以为我只是为了多讨要一些嫁妆?”陆青鸢突然抬眸,泪珠悬在长睫上要落不落:“贤王终究还是要回到封地去的,那么与父亲同朝为官的,只能是身为天子近臣的镇北侯,陆家给我多少颜面,就是给侯府多少颜面。”
陆执这才起身扶起长女。
一炷香后,陆青鸢从书房里出来,脸上只剩下嘲讽和漠然,手里多了一张陈旧的嫁妆单子。
那是她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上面不仅有银钱,还有店铺庄子,外祖父只有母亲这么一个女儿,嫁妆给得很丰厚。
她心里明白,这些不是她掉几滴眼泪换来的。陆执是官场浸染多年的老狐狸,长女嫁权臣,次女嫁亲王,无论未来局势如何,他都能全身而退。
陆蓉月跟陆执亲近,可陆青鸢并不,没有爱,就只能用钱来假装爱了。
很快,到了陆青鸢的出嫁之日。
外面的锣鼓声传入内室,惊起檐下一对白鸽。
坐在镜子面前梳妆的陆青鸢听着那一声声锣鼓,咚咚咚,咚咚咚,催得人有些心慌。
忽然记起前世最后那个黄昏,战鼓擂擂,城头残阳如血,她看着霍家军中缓缓举起的长弓,银色的箭镞泛着冷光。
箭矢贯穿她胸口的那一刻,她竟觉得解脱。
终于,不用再做贤王府里的泥塑木雕了啊。
这一世,前路并非一帆风顺,但她会拼尽全力让自己能自由地活着。
“二姑娘,你怎么来了?二姑娘,不能进……”
松烟没拦住,让陆蓉月进了房。
“没事,你先去前头瞧瞧。”陆青鸢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屋内只剩她们两个人。
陆蓉月自从换亲以后,每夜都兴奋地睡不着觉,今日更是一想到陆青鸢马上要踏入霍家这个火坑,就心潮澎湃。
“姐姐,你就算嫁入侯府又能如何?王侯王侯,始终是王在上,侯在下,你终究比不上我这贤王妃尊贵。”
她见陆青鸢面无表情,居然越说越来劲。
“要怪就怪你娘只是镖局之女,身份低贱,粗陋庸俗,怎配得上爹爹,好在她自知德不配位,早早离世……”
啪——
陆青鸢猛然站起,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力道之大,让陆蓉月一下摔倒在地,脸上迅速浮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啊!”陆蓉月捂着脸,又惊又怒:“你今日竟敢动手!”
啪——
陆青鸢俯下身,又补了一巴掌,冷笑道:“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她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前世她还对这个家抱有期待,处处挚肘于父亲的脸面,对陆蓉月多加忍让。
后来才发现,根本没必要。
更何况,娘亲是她的逆鳞。
“姑娘,准备出门了!”
很快,松烟来叫门。陆青鸢料定即使陆蓉月再张狂,也不会敢在今日发作,毕竟是太后赐婚,耽误了吉时,哪一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陆青鸢,你给我等着,你迟早被霍家那几个小畜生整死!”
“好啊,那我就等——着——”
说罢,陆青鸢拿起团扇,吹了吹指甲缝里的花粉,自顾自地出门去了。
“贱人!贱人!”陆蓉月气得浑身发抖,忽然她觉得脸皮上热热的,还开始发痒,手指忍不住向脸上挠去:“啊!好痒好痒!痒死了!”
片刻,她的脸上就起满了红疹。
外间锣鼓喧天,内里咒骂连连,谁也没发现,窗棂外一个身影鬼魅般掠过。
霍云瑶今日在陆家,玩得很开心。
当凌韬跟他们说起事情原委,并且出了个鬼主意,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做的时候。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毕竟惩治恶人,人人有责。
霍云瑶没有想到三婶娘跟自己一样,也早早没了娘,而且自己好歹有祖母三叔,哥哥妹妹真心对待,而陆家对三婶娘却如此苛刻。
没有娘的孩子,总是更早熟一些。
每到深夜,霍云瑶总会想起很多很多。
今日四妹妹说自己不认识牌位,是真的。灵犀出生的时候父母都已经去世了,逢年过节祭祀的时候,也只是一味馋贡台上的糕点。
可她不一样。
她怎么会不认识牌位呢?
五年前,她才五岁,就亲手抱过了父亲和母亲的牌位。
只不过是那个时候年纪小,大家都以为他们不记事儿。
她记得的。
那段日子一直在下雨,祖母听到消息以后就带着人出了城。
她和霍云旸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坐在台阶上,只要父亲母亲一进院门就能看到他们。屋檐的雨滴滴答答,她的脚冰冰凉凉。
后来她才知道,祖母是去千里迎棺,把父亲、母亲、二叔都接回来了。
她记得的。
她记得灵堂的香火味混着潮湿的麻衣味道,记得三叔攥着她手腕力度大得发疼,记得二婶娘冲进灵堂后刹那间惨白如纸的脸。
宫里派来传圣旨的公公,嗓子又尖又刺耳,“忠烈”二字在灵堂里嗡嗡作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高大威猛的父亲和英姿飒爽的母亲,怎么就变成了小小的两块木牌牌。
明明他们说好了,打完仗就回来带她和哥哥去吃渡枫楼的酥山。
还有笑得最甜,长得最好看,说话最好听的二叔,从来没有对他们板过脸,只是出征之前,非常认真地让他们乖一点,不要去折腾怀孕的二婶。
他们很乖。
看着二嫂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看着灵犀呱呱坠地,一天天长大。
他们都没有回来。
骗子!
大骗子!
我再也不和大人拉勾了。
霍云瑶把头埋进被褥里,试图让哭声变小,显得不那么丢人。
隔壁的榻上传来声音:“霍云瑶。”
“嗯?”
“你别哭了,哭多了不好。”
霍云瑶心里突然有点暖暖的,虽然她总是和霍云旸吵架,不愿意叫他二哥哥,但他始终是她最最亲的人了……
她正感动着,霍云旸又说话了。
“哭多了,对我的枕头不好,你的眼泪和鼻涕会弄脏它的。”
“……”
“不要拿我的被子擤鼻子,我听见声儿了。”
“……”
霍云瑶把好不容易冒出来的感动压回去了。
“我就擤鼻子!我就擤!我就拿你的被子擦!我让你的枕头被子上全是鼻涕!”
“诶算了这被褥不能要了,明天我找孙账房要一床新的。”
“霍云旸!!!你找死啊!!!!!”
这对龙凤胎之间的打打闹闹,隔壁的凌韬已经习以为常。
他也没睡。
他是个好学的孩子,书院里的先生都夸他勤勉。
是的,勤勉,不是天资聪颖。
被夸天资聪颖的是霍家的二少爷,霍云旸。
外头虽说都知道镇北侯府有四个宝贝得不行的孩子,可只有他是唯一的外姓人。
他的亲生父亲凌鹤是霍雁行的副将,他们一家三口居住在城东猫儿巷,有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树梨花。
父亲临走时说,等他这次立了战功,回来估计能请个恩典,留在京城,最好是殿前司,这样就不必每天都住在军营里。
可父亲死于五年前北燕一战。
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
父亲留下的遗产、屋宅、朝廷发下的抚恤银,通通都被父亲的兄弟们瓜分。
父亲的头七刚过,他和母亲就被凌家赶了出来,母亲的娘家远在外地,去信也如石沉大海。
为了生存,供他读书,母亲在京中的酒肆做小工。
有天夜里,母亲很晚才回来。
她领口被扯烂,袖口短了一截,脸颊肿得老高,几道红痕无比刺目。
母亲突然掐住他的脖颈,指甲陷进皮肉里,他差点要窒息过去。
他至今记得母亲癫狂的神情,发红的双眼。
“你记住,你父亲是为了侯府死的!他用自己的命,抵了霍雁行的命!他霍雁行这辈子都欠我们母子两的!还不清!永远还不清!”
第二日,母亲让他去镇北侯府,认霍雁行为父。
“侯府害得你没有父亲,合该拿全副身家来偿!”
“我要你去挣,去抢,去坐在那最高处,到那时候,你再来唤我一声母亲。”
他记得那个黄昏。
暮色裹着湿冷的雨丝压下来,把他的衣角打湿。
他望着挂满白幡的镇北侯府,“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前,管事问明他身份后,急匆匆往里面报信。
被族人驱逐,又被母亲抛弃的故人之子,处处写满了可怜二字,赌的,就是侯府的良心。
最终,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扶起。
“你若愿意,从此以后,镇北侯府就是你的家。”
霍雁行从来没有让他叫过父亲,可他叫了。
因为这是母亲希望的。
京中不乏有眼热的人,说他运气好,随随便便就攀上了侯府的高枝,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大少爷。
可他最想念的还是猫儿巷那棵梨花树下,父亲手持红缨枪教他枪法,母亲在一旁的摇椅上做着绣活。
那样恬静的日子,他八岁以后就没有了。
母亲告诉他,想要以养子身份承袭镇北侯,一是在冠礼之前改姓霍,二是立战功,三是霍家必须没有别的可用继承人,三者缺一不可。
他比另外三个孩子都年长,看得出来霍雁行和陆青鸢之间并无情意。
只要稍微挑拨,或许就能让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
所以今日,他看见了陆氏祠堂发生的一切,并站出来对陆青鸢说:
“若是有人当着我的面,毁坏我生父的牌位,我必将以牙还牙。”
陆青鸢问他:“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
他献上计策,并提出要求:“不管我们做什么,你只能对父亲说这是你的主意。”
可令他意外的是,霍雁行不仅没有追究陆青鸢的责任,回府以后居然还真的跟他们一起吃烤红薯。
这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究竟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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