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丝帕仔细擦拭自己的手指,直到将所有指头都擦了一遍,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扬,那条绣着红色玫瑰的丝帕便飘飘然落在她的腿边。
“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来见我。”
“你敢动时家!霍其堔!你敢!”她猛地扑过去,目眦欲裂的样子,仿佛要将他撕碎,可还没近他身,就被人死死按住了肩膀。
“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她拼命挣扎,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手臂上的钳制,“你若敢动时家,你若敢动时家一分一毫,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霍其堔!”
她喊到声嘶力竭,形象全无,可他无视她的愤怒与挣扎,一脸漠然的拂袖离去。
时倾又被押着重新跪回墓前,她听到耳边有人说,“太太,先生吩咐了,说在你认罪之前,就让你继续跪在许小姐墓前好好反思。”
好一个认罪之前!好一个好好反思!
可莫须有的罪名,为什么要认?
就算跪到死,她也绝不认罪!
......
前来吊唁的人来了又走了,看着直挺挺跪在雨中的时倾,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扼腕叹息。
谁的想得到呢?昔日那个肆意妄为,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时家大小姐,居然会沦落至此。
雨下得越来越大,很快淋湿了她的衣裳。
黑色的布洛克鞋突然撞入视线,有一束娇艳欲滴的血红玫瑰被放在墓碑前,时倾木然抬头,脸上的神情却在那一刹变得局促不安了起来。
被冻得乌黑发紫的嘴唇微微开合,却到底没能发出半点声响。
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来人点了一炷香插.进香炉,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墓碑上那张年轻女孩的脸,她听见一声长长的,微不可察的叹息。
良久,他脱帽,鞠躬,最后默然转身。
走了两步,他忽又停下,“认罪吧,倾倾。”
认罪吧,倾倾,认罪吧!
在嘴边滚了几滚的那声“爸”终于被她无声咽下,时倾抬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里藏着的是深深的绝望,“连您也认为,是我杀了她,对吗?”
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可他却叫她去认罪。他都不问问她真相到底如何,他就叫她去认罪!
但她忘了,他是她的父亲,也是许可柔的。
当年,许安佑入赘时家,所以时倾和弟弟时澈都随母姓。
许可柔则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女,虽然她跟时倾同一天出生,但直到七岁时生母病故,许安佑才寻了个由头接回时家养。
最开始,时倾并不知道许可柔也是父亲的女儿,直到她十岁那年,那个下着暴雨的夜,透过狭窄的门缝,她看着他们扭打撕扯,争吵不休。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哭,向来要强的母亲,在那个漆黑的雨夜里,哭得那样凄凉绝望。
从那以后,她对许可柔便再没有过好脸色。
“倾倾,去自首吧。”
悲悯的语气拉回了时倾的思绪,也打破了她心中最后那丝期盼,她挺直腰杆,无声冷笑,“您还是省省吧,我不会认罪,更不会去自首!”
她抬起头,眼底尽是挑衅,“想替你女儿报仇,你就杀了我!为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杀掉你的亲生女儿,你看我妈还会不会原谅你!”
“孽障!”许安佑双目赤红,一脸震怒的举起手,时倾看着他,却只冷笑着闭上了眼睛。
那高高扬起的巴掌却并没如预料中落在她脸上,半晌,她听他说:
“三个小时以前,蔓芝被警察带走,时家随时面临被查封。两个小时以前,小澈在巴黎一个商场无故失踪,到现在都还没找着人。”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抖。
时倾胸口一窒,蓦然睁眼,“你说什么?”
霍其堔,他......他怎么敢?!
许安佑一脸悲哀,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十岁不止,“如果你觉得害死了小柔不够,还要拉上你妈妈,你弟弟,甚至整个时家来给你垫背,来替你赎罪的话,那你大可以继续昂起你高贵的头颅。”
“好自为之吧!”他转过身,“时-小-姐。”
轻飘飘一句“时小姐”,她挺了一天的脊背突然就那样弯了下去,再也直不起来。
而从此以后,她的世界,也将天昏地暗,分崩离析,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