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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惨死,我来京城杀夫正道谢绾李承赫前文+后续

清棠@qimiaolltTF1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殿外的宫人瑟瑟发抖,殿内的贤妃换上了戒尺,在五公主倔强的眼神中,手起尺落,教训她这些年的狂妄与自大。“历朝历代的公主,不是和亲便是抚边,享受着皇室的尊荣,天生就该承担血脉的责任!”“你父皇心疼你,将你留在京中,还按着你的心意为你挑了夫婿,你不知感恩,不做好天下女子的表率,竟这般胡来,你对得起头顶的封号吗?”“李沁儿,你若再这般胡闹,那就废了这桩婚事吧。”“三个月后南疆皇子入京求娶,我看你很合适!”“母妃!”五公主脸色大变,被抽红的双手抓住贤妃的衣角,眼底终于有了慌乱之色。“我不去南疆!”“南疆苦寒,遍地毒障之气,中原的壮年男子去了四五十岁都熬不到,更何况女子?”“我与玉珩哥青梅竹马,如今圣旨都赐婚了,怎能反悔!”“母妃,我知道错了,...

主角:谢绾李承赫   更新:2024-11-14 10: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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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绾李承赫的女频言情小说《全家惨死,我来京城杀夫正道谢绾李承赫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清棠@qimiaolltTF1”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殿外的宫人瑟瑟发抖,殿内的贤妃换上了戒尺,在五公主倔强的眼神中,手起尺落,教训她这些年的狂妄与自大。“历朝历代的公主,不是和亲便是抚边,享受着皇室的尊荣,天生就该承担血脉的责任!”“你父皇心疼你,将你留在京中,还按着你的心意为你挑了夫婿,你不知感恩,不做好天下女子的表率,竟这般胡来,你对得起头顶的封号吗?”“李沁儿,你若再这般胡闹,那就废了这桩婚事吧。”“三个月后南疆皇子入京求娶,我看你很合适!”“母妃!”五公主脸色大变,被抽红的双手抓住贤妃的衣角,眼底终于有了慌乱之色。“我不去南疆!”“南疆苦寒,遍地毒障之气,中原的壮年男子去了四五十岁都熬不到,更何况女子?”“我与玉珩哥青梅竹马,如今圣旨都赐婚了,怎能反悔!”“母妃,我知道错了,...

《全家惨死,我来京城杀夫正道谢绾李承赫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殿外的宫人瑟瑟发抖,殿内的贤妃换上了戒尺,在五公主倔强的眼神中,手起尺落,教训她这些年的狂妄与自大。

“历朝历代的公主,不是和亲便是抚边,享受着皇室的尊荣,天生就该承担血脉的责任!”

“你父皇心疼你,将你留在京中,还按着你的心意为你挑了夫婿,你不知感恩,不做好天下女子的表率,竟这般胡来,你对得起头顶的封号吗?”

“李沁儿,你若再这般胡闹,那就废了这桩婚事吧。”

“三个月后南疆皇子入京求娶,我看你很合适!”

“母妃!”

五公主脸色大变,被抽红的双手抓住贤妃的衣角,眼底终于有了慌乱之色。

“我不去南疆!”

“南疆苦寒,遍地毒障之气,中原的壮年男子去了四五十岁都熬不到,更何况女子?”

“我与玉珩哥青梅竹马,如今圣旨都赐婚了,怎能反悔!”

“母妃,我知道错了,你莫再生气,我……我这就给太子道歉!”

五公主挪着跪步,面色犹豫了几瞬,来到李承赫面前。

正要开口,李承赫已冷笑道。

“孤缺你的道歉吗?”

五公主的话哽在喉中。

李承赫抬眸看她,“你只需如实回答,谢绾如今在哪?”

五公主垂下双目,一言不发。

玉珩哥……说过他的猜测。

但谢绾姐好不容易才逃离太子府……

她实在不能说。

知女莫若母,一旁的贤妃怎会看不出五公主的心思?

她气得扔掉手上的戒尺,抄起了那横在门后的门闩,准备将这不争气的再给收拾一顿时,李承赫凉薄的声音,似一柄利刃,剖开了五公主所有的不安与伪装。

“既然你的人没有接应到谢绾,那她必然已落入不怀好意之人手。”

“你以为你是在对她好?”

“实则你现在每犹豫一秒,她便离死神更近一寸。”

“五公主,到底是让谢绾今夜便死,还是让她在孤手底下苟活,这两条路,你选一条罢。”

五公主死咬下唇,眼底闪过犹豫和挣扎。

李承赫身体微微后倾,声音冷肃,“孤数三个数。”

“若你还冥顽不灵,谢绾这条命丢就丢了吧。”

“不过一个影子罢了。”

“三。”

“二。”

“一——”

“她应该在三皇子手中!”

五公主最后还是说出了斐玉珩的猜测。

谢绾于李承赫,只是一个影子。可谢绾于她,确实知交好友。

她不敢赌!

五公主眸光决然,“谢绾有六分可能,就在三皇子手中,至于是在三皇子府还是在三皇子驻军之地……我也不敢确定。”

轰。

李承赫霍然起身。

冰冷的眸光凌迟着五公主,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

“蠢货。”

救人能把人救到狼窝里,这般蠢货是怎么在后宫里活下来的?

……

子时三刻。

一直观察外面动静的谢绾终于听到哨兵换岗的交流声。

通过跟哑女的沟通得知,每到子时三刻,所有的守营的士兵会换岗调度。

换岗中间,会有几个死角被遗忘。

而那死角,便是她们逃出兵营的唯一机会。

踩草的步履声渐渐隐没,谢绾和哑女对视一眼,将那盛着李渊脏衣的铜盆端在手中,一前一后出了帐篷。

果然,四下无人,但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哑女拽了拽谢绾的袖子,示意谢绾跟紧她。

谢绾点头,寸步不离,二人躲闪间,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前行。

偶有巡逻的士兵交错路过,她们便将身影隐没在那夹角之中,就这样,一步三顿,来回遮掩,最后,成功逃离主帐的的辐射范围。

主帐营地,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将军、副将、掌兵、千户,凡是军中有职位者,皆在此休憩坐卧。

而主帐之外,则松散多了。

没有十二个时辰全方位无死角的巡查,也没有一日三次的换岗调度。

放眼望去,是一片灰绿色的帐篷,十人一间,鼾声四起。

除了士兵的帐篷之外,此地还有负责浣洗的洗衣帐、负责膳食的食帐、负责军中杂物的杂事司,以及……那供士兵取乐的军妓营。

谢绾和哑女去的方向……便是军妓营。

五万大军的最外围,会有士兵彻夜巡逻,以防止内贼潜逃、防止外敌入侵。

等闲不得离开营地。

唯有一个地方,也就是军妓营中,每晚死了人后,会有士兵拖着那死尸,悄悄扔到几里外的乱葬岗中。

毕竟,因这种事情死亡的妇人,被世人认为肮脏泥泞,不配有自己的坟穴。

谢绾和哑女,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伪装成死亡的军妓,被扔进乱葬岗之中……

一路无人。

二人手中做掩饰的铜盆便也不必捧着了,将那铜盆随便找了个帐角塞进去,她们掩映着身形,摸到了军妓营的后方。

一架敞开的马车上,臭气熏天。

两个面目凶狠的士兵,抬着一个赤身裸体浑身污浊的女子,扔到车厢之中。

扔完了,厌恶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呸!这是今晚的第六个了!”

“今天怎么回事,就不能注意点吗?等这批俘虏用完了,之后要想找女人,只能去采买良家妇女了!”

“京城这片的良家妇女,一个个都跟京里的贵人沾亲带故,倘若拉进来一两个惹不起的,往后爷们还怎么快活?”

那负责驾车的马夫叹了一声,苦笑道,“憋了这么几年,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回京,这种事怎能拦住?”

“天色也不早了,里头还有没有?没有就先走了。”

那抬尸的大汉骂道,“再等等!还有一具呢!”

大汉转身入了营帐。

谢绾眸中戾气一闪而过,转身跟了过去。

哑女眼底一慌,急忙拉住谢绾,指了指一旁的马车,示意二人尽快上去。

谢绾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先上去,她去去就来。

接着,不顾哑女的阻拦,快步离开。

还未靠近那军帐,耳边便传来不堪入耳的哀嚎声与惨叫声。

她眸中暗芒更甚。

分明是从女人胯下生出来的,偏偏最后又作践起自己的祖宗。

这么恶心的地方,留着干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渐起的北风,找到了军帐最北边的一处,扯掉自己内衫和外衫的衣袖,拧成麻花,捆在那军帐之上。

接着,估摸着风力和时间,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将那麻绳点燃。

徐徐的火苗,顺着北风,渐渐望南吞噬。

风越大,火越盛。

她这才满意,转身回到了拖尸处,看到那运载尸体的车厢内,有哑女的一角衣袍……

哑女已经进去了。

谢绾心头稍安。

而那两个兵士,也将最后一具尸体扔进车厢,而后合上厢门……

谢绾瞳孔微缩。

但却并不慌乱。

她等那两个士兵离开后,迅速追上马车,而后在马车缓缓起速的过程中,爬到了车厢之下,轮毂之中。

双手抓紧隼结,身子紧紧贴着厢底,双脚抬起,卡在那缝隙之中,谢绾长舒一口气。

也算是赶上了。

须臾,车厢底部,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谢绾知道,这是哑女在试探。

她也用指节为扣,轻敲板面,以作回应。

车厢内的敲击声这才停下。

……

一炷香之后,谢绾双臂颤抖,浑身酸痛,正准备换个姿势和发力点时,马车突然停下。

原来,到了兵营最外围的岗哨处。

就着微薄的月光,隔着地面的缝隙,谢绾能看到十几个穿着军靴的士兵,围着马车上下检查。

外观无误后,他们打开了车厢门——

谢绾呼吸一紧。

扑鼻的腥臭味顿时萦绕在空气中,那几个检查的士兵只扫了一眼,便迅速甩下车厢。

“滚滚滚!”

语气厌恶至极,“每晚都是这些,能不能一趟拉完啊!”

车夫苦笑,“兄弟,这事儿你得跟军妓营说,可赖不上我啊,我只是个赶车的。”

“行了行了。”

那士兵捏着鼻子放行,“快去快回!”

“得嘞!”

最后一道管卡通过,谢绾的心终于落下来。

谁料前方有恰有一片矮坡,马车驶过之时,她的后背因为与地面挨得极近,让那石子狠狠扯出一道长痕。

嘶……

黄沙地面上,留下一道狭长的血痕。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那尖锐的疼痛,心中隐隐有个想法。

非得去什么乱葬岗啊,待会儿找个僻静的地方,先把这车夫给绑了再说。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地面传来震动的嗡响。

什么情况!

谢绾贴近地面,听到了远处数以千计的马蹄声,马蹄踏踏,将地面的尘土都震荡起来。

谢绾脸色骤变。

李渊发现她们失踪追出来了?

不!

不可能。

这马蹄不像是从背后传来的,像是……从前方传来的!

驾车的马夫也发现了异常,急忙勒紧缰绳,停在原地,抬眸看向浓烟滚滚的前方。

不过瞬息,一行身着黑甲的骑兵,已夜奔而来,直赴军营!

这是……太子手底下的铁甲卫!

车夫满面震惊,眼底闪过畏惧之色。

早听说三皇子与太子不睦,可三皇子才刚进皇城,背后还有五万军兵撑腰,太子怎敢夜袭军营!

黑甲卫也发现了马车。

他们放慢了速度,纵着烈马,缓缓将马车围在中间。

马儿喘息喷气的声音,和那暗芒涌动的刀枪,混杂在一起,凝成让人惊惧、恐怖的窒息氛围。

为首,枣红的大马,踩着雪白的马蹄,停在了车厢前。

谢绾认得这匹马。

这是李承赫的坐骑。


他想起和绾儿的最后一面。

她说她不准备带随从,要一个人上山狩猎,入秋了,她还要猎一只白狐,剥了皮给他做手套。

进山之前,绾儿洗了发。

他拿了丝帕,耐心地为她绞发。

她的发又柔又软,却漆黑如墨,发丝掠过他的指尖时,犹如蜻蜓落湖心,惊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愿为她梳一辈子的发。

……

绾儿进山的第二日,京城便来了人。

他说要等绾儿回来一起进京,可无论是谢父谢母还是钦差大人,都催他赶紧走。

他想反抗,却被钦差的手下打晕装进马车。

等他醒来时,已距扬州千里之遥。

那是头一次,他恨自己的弱。

可往后他才知道,他何止是弱,他虽被封为太子,但在这权贵纵横的京城之中,却犹如待宰的鱼一般。

回京的第一个月,他收到了谢家的信。

谢父说家里上下,连同绾儿,一切都安好。

回京的第二个月,伺候他的太监告诉他,谢氏同别国有些纠缠,原本是要灭九族的,连同街坊邻居都要坐牢,可陛下感念他被谢氏养大不易,便瞒下谢氏叛国的消息,以他的名义,只灭了谢氏满门。

那一刻,他几欲疯魔。

他冲到景仁宫、冲到金銮殿上、一遍遍地为谢家解释,这样一个小富的商贾之家,怎么可能跟叛国联系在一起?

可皇权里头,从来没有对错。

只有此刻想杀谁,明日想保谁。

他的癫狂之状,有失太子体面,他被赶至太和殿外罚跪,顶着暴雨,跪了三天三夜,终于病倒了。

再醒来,就是如今的李承赫了。

指尖的触感如记忆中一模一样,李承赫的视力,也被这触感一点点唤醒,等他发现自己的手,落在了谢绾的发梢上时,他面色巨变,骤然后退,掏出手中的匕首,削去那刚才跟谢绾接触的皮肤。

转瞬,手掌已鲜血淋漓。

眼前的谢绾再相像,都不可能是他的绾儿。

不是他不愿绾儿活着。

而是十年光阴,绾儿绝不可能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眼前这谢绾来历莫名,谎话连篇,可他看在那张和绾儿一模一样的面容上,他愿意给她体面。

……

趴在桌子上熟睡的谢绾,并不知李承赫夜里曾来过,更不知道自己何时被婢女抱上了床。

次日一早,在一身酸痛中醒来。

她简单收拾一番后,将那三张银票塞进怀中。

没有银子寸步难行,今日得先去商行把银票兑了。

太子府上下对她堤防的紧,她不好从正门出去,便瞅了个没人的功夫,绕了几圈,绕到偏门。

正要翻墙出去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

探头望去,发现长廊拐角处,有个朝这边走来的鬼鬼祟祟的背影。

谢绾眯起眼。

这不是太子妃身边的奶娘季嬷嬷吗?

刚来太子府那天,这嬷嬷不仅扭断她的胳膊,还一脚踹向她的心窝,差点将她内脏踹碎。

哪怕养了三个月,也没好全,夜里时不时还会咳醒。

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呢。

谢绾藏起身形,跟上季嬷嬷。

……

季嬷嬷出了太子府后,进了一家药馆。

谢绾便在药馆对面的茶水铺子里坐下,要了一杯茶,静心等她。

过了约两刻钟,季嬷嬷一脸喜色的走出了药馆,手里拎着一提药包,正准备打道回府,兜头迎面一辆马车撞了过来。

谢绾猛地起身。

那马车似乎认准的季嬷嬷,在她身上横踏而过,季嬷嬷护救都来不及,一口老血吐出来,当场昏死过去。

谢绾愣住。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那马车就是故意的!

等马车离开,她才快步走过去,按了按季嬷嬷的鼻息,发现人没死后松了口气。

下一刻,夺走了她散落在地的药袋,扬长而去。

……

街巷尽头偏僻处。

马车缓缓停下。

里头伸出来一只白嫩细腻的手,接着,穿着绫罗的少女,缓缓下车。

她生得娇柔,面若桃李,唇似朱砂。

眸中,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沉和成熟。

她抬起手,扔了一袋银子给车夫,吩咐道。

“带着银子出城吧,别再回来了。”

车夫急忙点头,“您放心,我保准一个字都不说出来!”

少女眼底漫过一点冷意,面上却是温柔的笑,“好。”

等那车夫彻底离开后,她温柔的笑意散去,眸光深处,扯过讥讽之色。

她……怎么可能留他命呢?

果然,天真。

女子在街边驻足许久,才有两个衣裳华贵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看到她时,如看到救星一般。

“姑娘!你可让奴婢好找!”

那丫鬟眼睛红肿,似是刚哭过,“说好一起上街来买花露,您却被人流冲散了,若您走丢了,奴婢回去不得被夫人给打死!”

少女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京城就这么大,怎么敢走丢?”

“更何况,即便走丢了,谁还敢动丞相府家的小姐不成?”

丫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也对,如今京城里头的权贵,除了太子府就是我们丞相府的,只要您不惹到太子府,老爷总能护住您的!”

“不过姑娘,自从您上次风寒之后,就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今天更是非要出府不可,您最近这是怎么了……”

太子府三个字,让女子眸光渐凝。

是啊……

她今日,可是帮了太子府一个大忙。

前世,太子登基后的第三日,便下令将凌氏抄家灭族,她因缘巧合救了凌霄芸的乳母季嬷嬷,才知太子府的那些辛密。

原来,太子与凌霄芸成婚五年未同房,还是在药物的算计下才怀孕的。

上午买了药,下午熬了药,晚上撒进鸡汤里,一夜沉沦。

想到刚才季嬷嬷提着袋子离开药店时的情形,她眸中晕过一抹得意。

果然,跟记忆中的时间分毫不差。

等太子府的人来了,查出那药物的成分,想必会对凌氏提防不已,那个皇太孙绝对不会生出来……

也好给她未来的孩子腾地儿……

……

谢绾提着季嬷嬷怀里的纸袋子,进了另外一家医馆。

同时放了一枚碎银子在桌上,“大夫,给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坐馆的大夫将银子收了,眯起眼,打开牛皮袋后,脸色就变了。

“姑……姑娘,这虎狼之药可使不得啊!”

“什么?”

谢绾皱眉,凑近了去瞧。

大夫指着袋中的药材,一一为谢绾解释。

“这是牛膝、这是菟丝子、这是淫羊藿、这是巴戟天……全都是壮阳补肾,令人发情的药啊!”

“你年纪轻轻,切不可做如此糊涂之事,一时失足,将来嫁不出去岂不是悔恨终生?”

谢绾眉头一挑。

李承赫不行了?


谢绾指尖微颤。

没有直接回答黄神医的话。

她暂时不想做这个决定。

三年很短,若有希望地活着,倒也快活。

三十年很长,可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那日日都是折磨。

“黄神医,您不是说您来京拜访一位友人后,便要带我们去崆峒山吗?”

“外头这些俗人俗事,你我不必计较了,我们快些进城吧。”

黄道长叹了一声,驾着牛车,不再多言,缓缓驶向城楼前。

站在明面上的三千将士、隐在暗处的五千黑甲卫、城楼上严阵以待的守城军官、一身煞气的三皇子、满目冰霜的斐香衾、还有远处囚车之上的李承赫,眼神……皆落在这辆缓缓徐行的牛车上。

谁也没有想到,兵戈交接之际,竟然会有一辆慢悠悠的牛车,天不怕地不怕地、挤到了所有人视线的正中央。

牛车,在城楼前停下。

黄道长云袜罗鞋,从车上一跃而下。

守城的士兵咽了一口口水,佩服这位狠人,但还是例行公事地问道。

“身份?”

“籍贯?”

“进京有何事?”

黄道长抚须,缓声道,“江湖一散人,祖籍江苏崆峒山,进京寻找了凡大师谈天论道。”

一句接一句,砸得士兵大脑发懵。

下一刻,士兵反应过来后,气恼地啐道:“谁不知了凡大师久居普济寺?你这道士好生离谱,竟跑到京城来寻人!”

“还有什么崆峒山、江湖散人,能不能说点正经话?”

“叫什么?住在哪儿!”

被士兵吼着,黄道长也不恼。

摸索着,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

“了凡大师曾将这枚令牌递交给老道,说持此令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不知是真是伪?”

赤金打造的令牌一入手,那守卫便知此物不是凡物,尤其是其上篆刻的“御”字,笔法和字节,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一时摸不准,叫来了那正陷在两军对峙之中的守城将官。

“将军,您看看这令牌……可有不妥?”

将官满脸皆是凶煞之气。

他正忙着处理太子和三皇子的大事呢!哪有空过来分辨一枚令牌的真假?最近这一批士兵的素质是越来越差了,这种小事都来烦他……

还当着太子的面……

守城将军暴躁不耐地接过令牌,可等他看清这令牌的模样款式,渐渐和记忆中那一枚对上号时,脸色骤变。

猛地看向对面的长须道长,眼神都清澈了。

“敢问道长……这……这令牌您是从何而来?”

黄道长抚须,“你不必问老道从哪儿得来的,你只需要辨别这令牌的真假便可。”

“今日老道与了凡大师相约在皇城之中,有事相商,时间紧迫,还望这位将军尽快放行。”

守城将军哪敢耽搁?

急忙命人打开城门,让出一条宽阔的长道来。

将令牌赶紧送还给黄道长,语气恭敬。

“您老还有要事,属下不敢耽搁,您请——”

黄道长点了点头,坐回牛车,抽了两鞭子后,牛车带着挂在车篷下面的铃铛,幽幽驶入京城。

冷风吹过时,掀起了一角窗帘,露出了两张独属于女子的侧颜。

守城士兵眼睛蓦地瞪圆,看向自家长官。

“将军,里面还有——”

啪。

将军给了他一巴掌。

眼神凶狠,“别说是带两个弱女子进城了!就算是带着敌国的将军进城,你我都要放行!”

“你知道那枚令牌是什么牌子吗?是陛下御赐的紫金令牌!”

“持此令牌,可以无诏进京、进宫、上金銮!”

“可以见君不跪、免死三次!”

“此令牌百年来,当今陛下只发过一枚,给的便是普济寺的那位了凡大师!”

“如此珍贵之物,了凡大师赠送给他人,想必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如今陛下喜怒皆在了凡大师手中,了凡大师在御前可谓是红的发紫,你我怎敢得罪?”

“便是太子殿下,见到了凡大师,都要尊敬着、忌惮着……叫一句先生!”

“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

牛车的背影在长巷上渐渐消失,城门再次被守城的士兵闭上。

守城将军这回也不再打哑谜了,径直绕开三皇子,在三皇子难看至极的脸色下,走到李承赫面前。

声音恭敬,“殿下但有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李承赫眸光未动。

一旁的三皇子却面色大变。

话里话外,杀意毕露。

“大胆!”

“你身为守城将领,怎敢徇私枉法?!”

“本将军捉拿逆贼进城,你不仅不放行,竟然还将我等拦在城外,如今更是倒向逆贼,向逆贼投诚……!”

“徐将军,难不成你是要跟李承赫一起反了吗?你脖子上的玩意不想要了?!”

徐将军面对三皇子的咄咄相逼,不亢不卑,依旧衷心太子。

“三皇子慎言。”

“太子如何,自有陛下来评定,太子是否谋逆,也该由陛下来定夺。”

“太子身为储君,执掌朝政多年,心性仁爱处事宽和,我等皆看在眼里,对储君忠心耿耿,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污蔑的?”

“倒是三皇子得胜归来,闹得动静不小,先是烧了凌府,如今又绑了太子,五万大军在一里外虎视眈眈……”

“在下看来,倒是三皇子您的谋反之意更盛些!”

“胡扯一通!”

三皇子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

“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徐将军一点也不怵他,梗着脖子对着他,冷笑道:“三皇子好大的威风,一开口便要斩杀守城将领,怎么……您以为您的五万大军,真能将皇城踏平了吗?”

“殿下——”

三皇子还要动怒,被一旁的斐香衾劝住。

她手按在他的刀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暂得几分冷静。

“徐将军所言不错,太子是否谋逆,确实该由陛下来判定。”

“如今陛下已经回京,坐镇金銮,只等着押太子进京之后盘问,徐将军死拦着不放行,难不成是想让陛下亲自来城门前问罪吗?”

隔着面纱,斐香衾看向徐将军,“徐将军虽是太子门徒,但也该有自己的判断。”

“若非有铁证,我等怎敢扣押太子?”

“您多阻拦一刻,太子便要在这囚车之中多待一刻。”

“眼看着又要下雪了,你忍心看着太子在这雪地里受冻吗?”

“功过是非,不如您先开了城门,等将太子送进御前,送进陛下的金銮殿上,到时陛下自有判断,不是吗?”

声音温柔,话中的蛊惑之意,却让人人心动摇。

徐将军眉头紧皱,直觉这女子来历不简单!

他并未开口,而是看向了李承赫。

冷风细雪之下,李承赫面色如常,微微点头。

徐将军手中的长枪松了松,冷哼一声。

也对。

何苦害的太子在此地受冻?

是非恩怨,等进了宫,陛下自会定夺!

谋逆?太子身为储君,早已执掌朝政,陛下多次有意自立为太上皇,直接让太子殿下上位,太子殿下怎会舍近求远去谋逆!

“开城门!”

徐将军心中微定,冷笑着指挥将士,打开城门……

……

如黄道长预料的一般,马车一路上通行无阻,直入皇城。

皇宫守卫看了令牌也不敢阻拦。

牛车行驶在御花园中,黄道长指着那御花园的一花一木,津津有味地评点。

“这是南域培养的绿梅吧?据说一万株白梅才能培养出一株绿梅,前朝有位梅妃尤爱绿梅,前朝的皇帝耗尽国库,为她种植了一片梅园,为百姓津津乐道……”

“后来前朝覆灭,李氏皇帝登基,那梅园则被当作前朝皇室荒淫无度的证据,被一把火烧掉,烧的干干净净,京城之中,谈梅色变……”

“没想到,时隔数百年,宫中又有绿梅了……”

谢绾隔着帘子的缝隙,也看向那几株绿梅。

遒劲的褐色枝干上,簇簇绿色的花蕊点缀其上,美则美矣,却显得有几分妖异。

尤其是此时下了细雪,白色与绿色夹杂,晃人耳目。

谢绾摇了摇头,不去分辨黄道长话中的深意,正要将手中已不再温热的暖炉放下时,忽然看见御花园角落处,两个太监压着一个身形狼狈的嬷嬷,正朝另一条巷道上走去……

那嬷嬷……

谢绾眼底陡然发亮。

她见过这位嬷嬷!

头回进宫时,在已废的凌皇后的院子里,两个太监抬着一具尸体,准备拉到冷宫里头处理了。

她跟了过去,但跟到一半,被一位嬷嬷拦住。

那嬷嬷劝她,说她再往前跟着,只怕会遭遇不测。

那位嬷嬷年纪虽大,面容尖削冷漠,但对她却露出了异样的善意。

当时让她奇怪的,不是那嬷嬷的态度,而是那嬷嬷的样貌……

眼底隐泛幽蓝,鼻梁坚挺,是异族人的样貌。

她当时还好奇,后宫之中,怎会有异族的嬷嬷……

脑海中猛地滑过一个念头,谢绾不可思议地转身,看向一旁的哑女。

她突然发现,哑女的样貌……和那嬷嬷,似有几分相似之处!

“等等!”

谢绾开口叫停,从牛车上一跃而下。

几步冲到那两个太监身边,在他们惊愕的眼神中,将那异族嬷嬷拉到自己的身边。

“你们是谁?!”

“为何绑她!”

太监们对视一眼,摸不定谢绾的身份,不敢骤然发怒。

但态度,却高高在上。

“我们是皇贵妃娘娘宫里伺候的。”

“奉皇贵妃之名,将这位玉氏出身的嬷嬷带过去,至于带过去做什么……那是皇贵妃娘娘的私事,不是你我能多问的!”

“你是哪个宫里的?识相的快点松手,别耽误我们向贵妃娘娘复命!”

太监伸手便要过来夺人。

谢绾怎能放人?

她飞起两脚,朝那两个太监的胸口踹去,收脚时,两个太监已被踹飞到花池旁的路牙子上!

两个太监捂着胸口,正要叫人,谢绾飞快地冲过去,掏出哑女准备好的迷药帕子,在太监惊惧的眼神中,捂住他们的口鼻,将他们活活熏晕。

接着,绑了手脚,拖进隐秘的假山后。

一套敲人藏尸的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事毕,谢绾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看向那老嬷嬷。

还未开口询问,身旁的哑女却先失了态。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嬷嬷面前,嘶哑的嗓子里,挤出被火烧燎过的尖锐生鲜。

“柳姨!”

谢绾蓦地瞪圆了眼。

什么情况,哑女会说话?

那被叫做柳姨的老嬷嬷,更是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叫破她身份的哑女,盯着她那熟悉又陌生的五官看了许久,才哑声道——

“你是……月儿?”

“不对!”

“你是……月儿的女儿!”

……

半刻钟后。

牛车内。

听完柳姨和玉从雪叙旧的谢绾,终于知道了她们的身份来历。

原来,柳姨是三十年前,陪着玉氏公主到安朝和亲的贴身婢女。

而玉从雪的母亲,则是和柳姨一起长大的玉氏公主的另一位婢女,名叫流月。

当年,玉氏公主带着柳姨一起嫁入安朝,流月则被赏给了当时的玉国将军,成为了将军夫人,三十多岁的高龄,生下了唯一的孤女之后,便撒手人寰。

玉氏被李渊剿灭,玉从雪这位贵女也被拉入军营,成为俘虏。

好在她会毒药,又善于隐藏,躲在兵营之中跟着大部队,一路赶到京城。

她来京城有别的目的。

那就是寻亲。

柳姨每年都会给她去信,介绍京城这边的风云动荡,她知道,柳姨虽然待在冷宫之中,但有绝对的自由……

玉氏覆灭,她孤身一人不知何去何从,寻找柳姨变成了当务之急!

军队到了京城之后,她原本准备自己悄悄逃走的。

谁料听士兵说起,将军帐中新添了一位美人,跟太子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心中一动,便跟过去伺候谢绾。

考察发现,谢绾是个可靠之人,她便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动机,让谢绾一起带她逃出生天……

只是她不曾想过,谢绾的运道如此奇厚!

不仅在太子和三皇子的夹击中活了下来,还带着她进了皇宫!

而且,一进皇宫,便救下了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玉从雪心中感念不已,握着柳姨的手,看谢绾的眼神,带着愧疚和感激。

“谢姑娘大恩,从雪铭记于心!”

“但有差遣,必定厚报!”


谢绾的声音虚弱无力,似是要耗光自己所有的留恋和爱意。

“你刚入府时,浑身流脓,便是烂疮。”

“环佩姐姐怕你有什么脏病,好几回都拦着我,不让我去看你。”

“以前以为你是被贼人偷走流落到扬州的,直到那次进宫才知道,你的毒竟然跟凌皇后有关。”

“她可是你的生母啊,怎能这样待你……”

门厅的雕龙立柱后,环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寿月公公亦是满面惊恐,怀疑起自己听到的话,究竟是人话,还是鬼语……

“好在崆峒山的黄神医药到病除,竟然真的将你治好了。”

“黄神医在府中住了三年,平日里除了给你治病,便是在炼丹问仙,好像他真的能飞升一般。”

“这世上都是假神仙,哪有真神仙啊……哈哈,我那时,总爱趁他炼丹时,悄悄去给那香炉里倒水……”

“不过他脾气好,逮到我也不生气,笑着用拂尘敲我的脑袋,然后念一声无量天尊,说这神丹果然遭天谴,成不了了……”

“黄神医还说,往后你若欺负我了,我可以去找他……他会帮我出气……”

“他怎能算出来,我会被你欺负呢?”

……

小……姐……

环佩的手攥在那冰冷的立柱上,指甲俱断,十指渗出血来。

她一定是在幻听,一定。

……

谢绾还在回忆。

双眸怔怔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说着些漫无边际的话。

“怀安多好啊,为什么要改名叫李承赫呢?”

“从前爱穿碧衣的环佩姐姐多漂亮啊,怎么到了北国,爱上了雪衣。”

“就算谢府有丧,不也已经十年过去了吗?”

“连我这个消失十年的人,都快看开了,知道最污浊从来不是世道,而是人心。”

“谢家被抄家灭族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死在权势的倾轧之下……”

“最该死的金銮殿上的那位,最该换的是那把横在众生之上的龙椅。”

“你们怎么非要欺负一个我呢。”

“我是谢绾,你们便将我欺负成这样。”

“倘若我不是呢?这具身体,是不是要被你们欺负死。”

谢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推开李承赫的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旁边那把长琴,嗤笑一声,将长琴抱过来。

用发上的簪子,在那长琴的背后刻了一行小字。

——朱门歌舞争新态,绿绮尘埃拂旧弦。

在扬州时,李承赫的第一把琴上,也是她刻的字。

那时她文墨不通,随便从诗书里翻了这么一句,用金簪刻上去。

李承赫那时还笑她,说这样的诗句,不该出现在少年人的琴上。

她自知理亏,却梗着脖子据理力争,“等你老了再看不就得了?”

他宠溺地对她点头。

如今人未老,心已亡,旧琴葬灭在扬州,新琴便也刻上她的痕迹吧。

惟愿……

他永远别想起她,她永远都陪着他。

咔哒——

手中的簪子坠地,谢绾终于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她似乎看到了环佩面色仓皇冲过来的模样。

也许,环佩是看见了倒地的李承赫吧。

在环佩姐姐心中,她和李承赫,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已死,李承赫便是环佩姐姐心中,唯一的亲人了。

……

皇宫北门。

一队侍卫掩映着一位丽衫女子,匆匆上了候在皇城外头的墨色马车。

正要离开时,疾驰的飞箭射过来,打断了马车潜逃的路线。

越千手持长弓,对准那一队侍卫的脖颈,冷漠地抬弓。

手起箭飞,淬毒的冷箭,根根夺命。

顷刻间,便将这队侍卫们全数绞杀。

只余那驾车的车夫,载着车中的丽衣女子,往远处奔逃。

一旁的副手问道,“将军,要追截吗?”

越千缓缓收弓,眸中戾气一闪而过。

“不必。”

“殿下吩咐过,可饶凌氏一命。”

“这群丧家之犬即便逃到山北,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

“快!”

坐在马车中的凌皇后,用面纱挡住自己的脸,却挡不住眼底狰狞的恨意。

“父亲和兄长他们已经出京了,我们若能追上,便可活着回到山北。”

“李承赫这个畜生,早知他如此狠心,他出生时就该将他给活活掐死!”

“黑了心肝的玩意,父亲还总说能感化……感化给鬼看吗?”

疾驰的马车,越跑越快,忽然,车夫猛地拉缰——

律!

马车骤停。

凌皇后一时没坐稳,身体前倒,狠狠撞在车窗上,剧痛不已。

伸手往额头上一模,摸出一捧血来。

她气得怒骂出声,再无半点皇后仪态,“你是眼瞎吗?不会驾车揽什么活!拉缰之前哑巴了?说句话会死吗?!”

骂了许久,外头都没有动静。

马车也不跑了,停在路中央。

凌皇后这才察觉出诡异来。

抱紧了她从宫里带出来的紫檀箱子。

箱子里,全是这些年积攒的珍宝和银两,价值逾十万,虽非她的全部身家,但事况紧急,她只能带这么点出来。

外头隐隐传来脚步声。

凌皇后呼吸一窒,后背靠紧车厢,双眸闪过惊慌,却强自镇定。

哗啦——

车帘被拉开。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着一身黄衫出现在她的目前。

有些眼熟,似在哪儿见过。

只有这一个黄毛丫头吗?

凌皇后的恐慌终于散去了些,她外强中干道:“哪家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竟敢拦住本宫的车驾?还不快点让路!”

黄衫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中的机关弩,在凌皇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刺进了她的胸口。

“你——”

凌皇后大惊失色,还未发出尖叫声,少女已欺了进来。

手起刀落,割下了凌皇后的头颅。

血,溅了满脸。

黄衫的襦裙上,也被血渍浸染成斑驳的晦色。

少女用准备好的木匣,将那死不瞑目的凌皇后装进去,接着,提着那箱金银珠宝,下了马车。

马车上,驾马之人也死透了。

同样中了她的弓弩,被一击致命。

唯有那高头大马,不安地喘着气,蹄子来回踩着地面,发出踏踏的撞击声。

少女解开马背上与马车上捆绑的绳索,踩着马鞍,一跃而上。

下一刻,背后传来一道清润,但难掩焦急的男声。

“先别走——”


牌匾上,是李承赫的字迹。

用了琉璃做面,松木做边框,挂在门楼上,素雅清净。

院门是开的,她径直走了进去。

院中松柏林立,石刻遍地,她最爱的银杏树,栽了长长两行,一直蔓延到院子最里侧的阁楼中。

微风吹动,银杏叶缓缓飘落,金黄遍地,恍若鎏金岁月。

她踩在那松软的树叶上,看着远处两层的、用竹子搭建起来的阁楼,不知怎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抱紧手中的木盒,快步朝阁楼走去,刚一进殿,便被那大殿的布局给惊到。

竟然是环形的大殿,用回环的廊壁,隔成一面面曲墙,盘旋着拾阶而上,直通二层。

廊壁上,挂着一幅又一幅的字画。

谢绾沿着曲壁,缓缓上楼。

那些字画,也在她面前徐徐铺开。

第一幅,总角少女穿着粉衫,抱着一朵莲蓬,站在碧波万顷的湖边。

底下有一行小字。

昭和九年夏,与绾儿一起游太湖,万千荷色,不如她眉间天然。

第二幅,双手拿着糖葫芦的少女,穿着喜庆的红衣,站在人潮拥挤、灯火辉煌的长街上。

昭和十年春,除夕夜,灯火阑珊,她是人间一切烟火。

第三幅,绿茵从中,黄衫少女与两只狸猫扑倒在地,抱坐一团。

昭和十年初夏,卿卿与狸奴,惟守岁月长……

……

每一幅,皆是她曾遗忘的过往。

每一幅,都精工笔触,连衣衫上的褶皱纹路都清晰可见。

一个少女的十年,如一幕长卷一般,在这回环的长廊中徐徐展开,她似乎能看到那个懵懂不谙世事的少女,在情人眼底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成为那个明艳夺目的扬州谢绾。

而执笔之人的爱意和眷恋,也越描越深。

最后一幅画,是红衣纵马的少女,她手持长鞭,坐在马上,奔向那远处的青山。

只有背影,没有回头,也是这几十幅画卷中,唯一没有正脸的一幅。

画尽了,到头了,她看到最后一幅画的旁边,二层阁楼上,摆了一张案桌。

桌上,是用胶水重新粘连的牌位。

绾绾之位。

排位旁,供着江南才有的,她最喜欢的甜口青团。

案桌下,是粉彩、笔墨、纸张、还有那跪的已磨损的不成样的蒲团。

砰。

谢绾手中的木盒,坠落在地。

谢绾也浑身脱力,跪坐在地上,看着这大殿内的桩桩件件,觉得那些过往,那所有的爱恨,如同一把剪刀一般,狠狠地扎进她的心脏。

李承赫,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这十年,他一个人在盛京挣扎,那样的凌氏、那样的皇帝,他孤身一人,究竟是怎样走到今天的。

谢府不仅是她的家,也是他的家啊……

这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枯守了多少个无望的日夜,他在黑暗与绝望之中,又徘徊了多久……

直至此刻,谢绾才发现,她对李承赫的认知,不足千分之一。

她的怀安确实变了,却变成了另外一个,同样让她心疼怜悯的人。

轰——

爆破声忽然在院外响起。

硝石和油料的味道顷刻间扑泄而出,蔟簇火星坠落,谢绾隔着巨大的窗扇,能看到这静秋阁,被人从外面点燃。

大火来得突然又迅疾,不过瞬息间,已沿着那地上的发枯叶蔓延至阁楼外侧。

这竹子做的阁楼,绝对无法经受这样的火势。

谢绾深吸一口气,从旁边抄来一个布袋,将牌位和那木盒子往其中一塞,便开始拆画。

阁楼若毁,这些画也留不下。

可李承赫十年的心血,她又怎忍看它们覆灭?

……

锦帐玉暖,芙蓉生香。

寸心院内。

李承赫手持秤杆,眸光无波地撩开那新嫁娘的绣盖。

全福人捧着合卺酒进来,捧到李承赫和周凤瑶的面前,说着讨喜的话。

“鸳鸯比翼日相亲,爱甚画眉敬似宾”。

“太子与侧妃今日饮了这合卺酒,定能恩爱如交,白头到老。”

李承赫抬手,径直端过那酒杯,一饮而尽。

在全福人惊愕的眼神中,驱散众人,“都出去吧,孤有话要同侧妃单独谈一谈。”

众人退避。

帐侧的香炉,正徐徐生烟。

李承赫看着面染羞云的周凤瑶,眼底有一丝晃神,头脑也晕了一瞬。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近日太劳累造成的。

殊不知,他的对面,周凤瑶看到他晃神时,眼底流过的那道暗芒。

太子殿下,我知你清冷少欲望,也知道你登基后三千后宫皆为摆设。

可有谁能猜到,新嫁的第一天,她会在殿中焚烧欢情香。

此香、味同沉香,吸入体内,只有与血液充分混合,流入四肢百害后,才会缓缓发作。

正好……是她洞房之时。

……

李承赫正了正眸色,看着对面含笑端坐的周凤瑶,对她道。

“当日将你放走的时候,孤便告诫过你,若来太子府,什么都不会给你,只有答应好的一半管家之权。”

“今日洞房,也不会陪你。”

“太子府没什么规矩,不必向太子妃请安,也不必晨昏定省,你只要不惹事,守好你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的则可保平安。”

“你的人,不许插手揽月轩的事情。”

“另外,西苑是禁地,任何时候都不许过去。”

周凤瑶一一应下,温顺可人,而后抬眸看他,“太子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李承赫眉头紧皱。

他的这位周侧妃,行事诡异、脾气古怪,比他想的还要更难缠些。

“暂且先这些。”

李承赫起身,“待会儿厨房送来膳食,你可先垫垫肚子,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他转身欲要离开,周凤瑶忽然开口叫住。

“殿下,晚些时候,您可否再过来一趟?”

李承赫眼底浮过不耐之色。

“何事?”

“跟西山那群匪帮有关……”

李承赫呼吸骤顿,猛地回头,盯着周凤瑶的眼神,一片凌厉和冷煞。

“周氏,你最好是真有消息。”

周凤瑶垂眸,温声道:“殿下忘了吗?在宫里失踪的谢姑娘,不也是妾身告诉您的吗?”

李承赫还欲再深究,谁料外头传来侍卫惊慌的通禀声——

“不好了殿下!静秋阁失火了!是谢姑娘纵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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