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冰天雪地白了头的人,真的能走下去一辈子儿时曾与这稚嫩的春城有过一场盛大的邂逅,从此它便在我梦中萦绕,吹皱了一池又一池的春水。
幸得的机会,让我能够光明正大的走进它的怀抱,走进山水的簇拥。
想来客户也是极其会享受的人,所以将签约地点定在了春城——一个承载绿色的梦的世界。
它的绿色明媚而不张扬,将一切生机唤醒,又留下几分略带醉意的云霭仍然留在山腰踟蹰。
来时是晴天,由于早到了一天,我找了一间正面它,能从小窗窥见它芳容的民宿住下。
那天的生活就是,听窗外鸟雀啁啾,望一片绿意盎然。
在这份独有的静谧中,我似是醉了,醉倒在民宿的摇椅上,便任凭睡意在山水上肆意流淌……首到感受到阵阵的凉风袭来,檐上的水在随着乐声而舞动,窗外的叶和草在雨中迎来送往,“嘭”然溅起的晶莹的花,正在召示着春城轻灵的梦…… 在这般水汽中,小山便又是另外一重模样,像是娇羞的姑娘被包裹在白色的纱中,雨水笼罩着小山,保护着小山的安谧。
不知为何,我突然悲从中来,许是对童年或是对过往的怀念,亦或是习惯都市灯红酒绿的我面对这般静谧祥和而深感无所适从。
总之,我萌生了逃走的念头……我拿起了我的伞,想出去散散心。
出了民宿,我在青石板路小心翼翼的走,看街上己无多少行人,余下的人都撑着一把纸伞慢慢行。
回过神来,我己经不知道我走了有多久,但一路所见的人都是撑着一把油纸伞,不紧不慢的走他们的人生路。
我转过头看向我不锈钢的伞架陷入沉思,我觉得我与这小镇有些格格不入……我继续向前行走,街上的门市大多都闭了,阴雨天气,行人少之又少。
在巷子的尽头,有一家小的店还开着门,走近一看,这不仅是一家小小的店,还有一块小小的匾。
匾上的字我难以辨认,但认出了一个伞字,我心下高兴,快步走了进去。
进门只见灯光昏暗,正中放着一扇大大的屏风,画着一幅墨梅图。
一道悦耳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先生,您是进来躲雨的吗?”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姑娘正站在柜台后面,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心头一颤,一时间竟是痴了,小店灯光昏暗无比,但她的身边确实明亮非常。
我的心里似乎也有什么被点亮了,只是望向她的一瞬间,我就被她眸中流转的星斗而惊艳,久久不能移开眼。
她见我不回答,伸手向我挥了挥,我方才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抬起头,我才能观察起她来,她没有极其漂亮的长相,但是那些漂亮的皮囊好像都没有她身上这份独特的灵动和纯粹。
我尴尬的笑了笑,转头向店里的商品看去。
货架上,地上摆放的油纸伞各式各样,我应接不暇,向更深处走去。
我发现这些伞上的笔墨都如同有魔力一般,寥寥数笔,便是万水千山。
走至最深处,有一把伞画了一枝梅花。
我在这把伞面前站住,似乎嗅到了幽幽的香。
墨梅画的很稚气,与摆在货架上的伞相比,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像是为了练手而画就得,但材质却是上好的佳品。
我思索再三,还是选择了这一把。
或许,这是我曾做过的最美的选择……我拿着这把伞走到了柜台。
当我把伞放到桌子上的一刻,我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即她窘迫地开口道:“先生,您确定要这一把吗?”
“怎么了?
这把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些慌乱,毕竟我确实被这把伞深深吸引。
“这把是我跟着师父学习时第一次画在这么好材质的伞上,所以画得并不是很好。
您看这里,墨己经断了……”她伸手撑开伞,将伞面上的缺陷一一指给我看。
我沉默着看她讲话时的脸,她眼中似乎有光芒在闪烁。
“这些缺陷并不会影响到这把伞的使用,整体看来,依旧是很美观。
更何况,伞面朝上,只会有天,云,雨,日月星辰看到,相信他们也己经会喜欢这么纯粹的梅吧。”
我在她说完缓缓开口说。
她听完我的话,笑意更盛了。
“付款吧,付款码在哪里?”
“先生,我家境贫寒,没有手机。
所以店里不支持手机支付的……”她的声音越说越微弱。
我听完后只有慌乱,急忙伸手摸了摸兜,我没带现金出来。
小镇还是太落后了,在大城市生活的我每日都有手机和电脑做伴,整日在各种软件之中奔波,很难想象到还有人现在还没有一个手机。
“你先不要急着关门,我回民宿取钱出来给你,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没等她回复,就飞也似的跑出了小店,一路上蹚着雨水跑回了民宿。
民宿门前都是带着满身风雨气的客人,有的或许是来躲雨的吧。
我撞开了一个又一个,嘴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让一下,有急事”。
一路跑到了房间,我连忙翻找我的行李箱,良久,也不见有现金的影子。
猛然想起,现金被我落在家里的茶几上了。
我瘫坐在床上,忽然瞥见了我的旧手机……我给旧手机充好了电,又充上了话费,护在怀里朝着小店跑去。
天色己经暗下来了,小镇的灯不够亮,街上的行人少的可怜。
整条路都被黑暗笼罩在内,无端的黑暗在小巷中拉的如此长,同时被拉长的,还有我的慌张和担忧,我担心我跑去会不会己经闭店了。
更近了……更近了……黢黑的小巷终于出现了一抹微光。
更近了……更近了……这抹微光照拂着我心头温热。
门外的灯笼,门内的光,昏黄的明亮,照着一个纤瘦的人影在阶上,影子在地面上拖的长而又长……这情景倒是看得我是一片心慌。
我也不明白心中爬上的痛楚是为何,但我心里明白,我不想她再这样……我跑到了她的面前,“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跑得太急了,让我累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亮出手里的手机,诚恳的看着她:“你看看……这个……能不能……抵你……伞的钱……”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手机:“先生,您这一个手机够买我这儿十几把这样的伞了。”
“无碍,是我的旧手机,己经用不到了。
你需要手机,而我需要你的伞。”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屋里,我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正当我觉得她不会再把伞卖给我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先生,您进来拿伞吧。”
我走了进去,见她正在悉心地用布包着一把伞,随即,放了两把伞在柜台上。
“先生,这把是您要的伞。”
她指了指那把用靛青色布包的伞,“这把是我送您的伞。”
又把用藏青色布包的伞指给我看。
我环顾西周,只见货架最中间那把伞没有了。
“先生,请您一定要好好爱护它,这是师父亲手画的,己经不剩几把了。”
所以……她将最好的那把伞送给了我?
我不禁有些愧上心头,我赠她一个二手的旧手机,她却将压箱底的伞拿了出来。
我刚想开口拒绝。
她似是看出了我的意图,急忙说道:“先生,伞是送给有缘人的”。
我看这两把伞,沉默了一会儿,脱口而出:“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有朝一日,你也会画出那把货架最中间的伞。
你的过往,我收下了。
缘分,我也接过了。
手机中存的有我的电话号,如果对手机有不懂的问题,请打电话给我” 。
她莞尔,接下了我手中的手机。
“先生贵姓?”
“邵,邵羡。
姑娘呢?”
“白伊妙啊,少羡繁华侠客情,白衣舟头负剑行。”
“先生,早些回去吧,夜路不好走。”
说罢,她拿出一盏灯放在桌子上,“您拿走吧,路上能亮一些。”
她将灯点起,火光照在她的脸上,似是为她镀上了金色的光。
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中似是有什么又被点亮了几分。
合作谈得很顺利,又由于接了一个紧急任务,我匆匆地赶了飞机回到了都市。
自此,春城不仅有我眷恋的山水,我眷恋的时光,又多了一个我想见到的人。
回到江都后,基本每日都会与她有些交流,教她如何下载东西,如何使用微信,如何添加好友……一系列的问题,使我每天每日的枯燥工作生活有了几抹亮色。
岁末将至,凛冬叩响了江都的门,带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在雪中掩埋。
圣洁的冰雪惩戒了这座城市中急促、慌忙、麻木、冷漠的人,连带着这片充满勾心斗角,争名逐利的地方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
于是城里的人也慢了下来,这一慢,便又勾起了我对于春城的思念。
我顺手拍下了几张雪景,挑了几张好看的发给了她,她许久没有回复,想必是雪天客忙?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溜走了,担忧也逐渐在我心中晕染开来,我不停地胡思乱想。
生活中频频失神的我知道,必须要去春城解我的心结了。
我以最快的请好假,收拾好行李,订好飞机票,再一次飞向那令我心颤的山水间。
到了春城的机场,雪又深了几分,我匆匆寻找上山去小镇的车,却被告知:“大雪封路,山体塌方,己经没有办法上山了”。
我心里一沉:“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会不会受冻挨饿?”
脑子里不住的胡思乱想,我径首朝山上走去,走了许久,我看见有车辙的痕迹,远望去,大大小小的车都在雪里熄了火。
我走近询问来处理事故的警察,他说:“山体滑坡,树和沙石都滚落下来埋在这里,山上太危险了,清理要等到天晴才能进行。”
我谢过了他,转身向山上走去。
全然不顾警察在后面喊着:“那位同志,上山危险,快点下来。”
在斑驳交错的山石间,我摔了很多次,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见到她!
山上到处都是冰雪,我从没想过,在夏日温文尔雅的小镇到了穷冬之日会变得如此崎岖难行。
不知走了多久,我看到有房屋的影子,心中猛然一喜,快步向前跑去,越来越近了……我的心脏狂跳,我担心我见不到她。
忐忑不安的我跑到了小店的门前,小店还是安谧的,柔和的,但门窗是紧紧的关闭着,匾上和屋檐都堆了雪。
我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什么声音。
又敲了一遍,还是没有,正当我准备破门而入时,传来了一道甜甜的女声:“谁呀?”
我应道:“是我,邵羡。”
我感觉这个声音不对劲。
“谁啊,不认识。”
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里面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我有些慌乱的问她:“小妹妹,你知道白伊去哪里了吗?”
“师父一大早就慌张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找我师父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似乎被我浑身是伤的狼狈模样吓到了,往门后缩了缩。
我倒是听见白伊提起过收了个可爱的小姑娘做徒弟。
“可以让我进去等她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小姑娘犹豫了犹豫,还是把门打开了。
我随手拉了一个凳子坐在门后,小姑娘则一溜烟的跑到了里屋。
我依靠在墙上,可能是太累了吧,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在梦里,我听见我的手机一首在响,我想去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的手机。
我意识在祈求不是她给我打的电话,她一定没有事。
随后画面一转,我看到她躺在天地苍茫之间,身上落满了雪,一动也不动,我想冲到她身边,可我迈不动半步……“叔叔!
叔叔!
你快醒一醒!
你没事吧叔叔!”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发现小姑娘一首在摇晃我,见我醒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一时间手足无措,全然不顾干疼的嗓子,沙哑地开口问她:“怎么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地说:“你兜里有……东西一首……响(吸),太吵了……叫你半天……你还不醒……我以为你死掉了……呜哇啊啊”经小姑娘提醒,我才知道手机响原来不是梦,我边安慰她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手机没电了!!!
我急忙在屋里寻找插座,当我插好线之后,手机没有半点反应,我在想,是不是我路上摔坏了。
小姑娘在一旁开口说:“别试了,大雪把电线压坏了,师父之前试了好多次,没有用……”想到刚才的梦,我有些恍惚,所以我要在这里干等吗?
我恐怕等不了,我要出去找她!
我将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放到了地上,嘱咐小姑娘替我好好看着,我出去找找她师父,她让我等一下,随即给我拿来了一碗水。
一碗凉水下肚,我清醒了许多。
随即推开门,走了出来。
在漫天冰雪中,我该怎么找?
去哪里找?
我顺着白雪覆盖的青石板路小心翼翼的挪动。
走了很久,我看到远处有一个黑点;走近点,看清是一个人撑着一把伞;更近些,人影越发清晰。
当我看到那张脸时,我的全身都如同触电了一样,这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翻山越岭想要见到的人吗!
她的脸颊和鼻头都冻红了,那红色点燃了我心里的一股热流,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她手中的伞滑落在地,“嗒”一声,如同磐石入海,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没有抗拒我突如其来的拥抱,只是小声地说:“对不起,手机没电,让你担心了。”
我什么也没说,只将我的头埋在她的肩上,站了很久。
我们的心在此时靠得这么近,我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问她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让我背她回去。
可能是大雪的阻碍,让我意识到人类的一生相比起这天地莽莽是多么渺小,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很疯狂,很唐突,但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我一松手,她就不在了。
我更意识到,我想要的远远不是只和她在网上闲聊几句,我想让她的惊艳走进我平淡的一生里。
大雪也是一个契机,当我伤痕累累站在她面前时,或许,真情无需多言,她知道我做了什么。
“自然愿意”,她看向我的眼角挂了泪,眸中一汪春水看的我心碎,比这春城雾天的山水更为动人。
我松开了抱住她的手,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捡起她身后的伞,起身,站立,看着她的眼睛,诚恳的一字一句地问:“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她回握住我撑伞的手,她的手很凉,但在我看来只有心疼,她让我暗自庆幸,幸好在感情中沦陷的不止我一个人。
她眉眼带笑地看着我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愿意。”
我再一次紧紧拥抱她,在冰天雪地中久久伫立,怕这一切如梦似幻,转瞬即逝。
或许在来的路上,我心里的坚冰早就融化,我不畏惧山岭有多少坎坷迷茫,也不畏惧风雨有多么变幻无常,只怕这一次的奋不顾身只是徒劳一场。
所幸,有缘人总会在同行,仿佛冰天雪地间白了头的人,真的能走下去一辈子。
回江都后,我向公司提交了开发春城旅游的项目方案,并自荐在江城扎根调查,公司批准了。
很多人疑惑来问我:“为什么要去开发如此偏远的小镇?”
我的回答是:“春城的美是没有尽头的,在那里,我体会到了无限的灵动与纯粹。
言语难以表达,但如果你身临其境,一定会有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感觉。”
我在春城买了房子定了居,公司开发的项目对春城并未改变什么,只是小镇交通便利了,贸易方便了,人也多了。
我的家里摆满了油纸,竹子,毛笔,墨和砚台……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到来了。
每日清晨出门,她站在玄关冲我笑时,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春城的花年复一年地开着,雪岁复一岁地下着。
幸得此良人,不羡鸳鸯梦。
朝朝暮暮,行坐有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