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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完结文

怡然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很多网友对小说《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非常感兴趣,作者“怡然”侧重讲述了主人公唐江岚王守义身边发生的故事,概述为:谢玉渊这一声命途多舛,没想到死后还被缠着研习药理医术,当了个练手的傀儡。一朝重生,她把滔天恨意化为实际行动,从苏醒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某瞎子却赖着不走,“他们都说我家王妃心狠手辣,可我怎么看都觉得,是贤淑可爱……...

主角:唐江岚王守义   更新:2025-02-18 04: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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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唐江岚王守义的现代都市小说《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完结文》,由网络作家“怡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很多网友对小说《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非常感兴趣,作者“怡然”侧重讲述了主人公唐江岚王守义身边发生的故事,概述为:谢玉渊这一声命途多舛,没想到死后还被缠着研习药理医术,当了个练手的傀儡。一朝重生,她把滔天恨意化为实际行动,从苏醒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某瞎子却赖着不走,“他们都说我家王妃心狠手辣,可我怎么看都觉得,是贤淑可爱……...

《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完结文》精彩片段




狗屁仅此而已。

学医就只能饿不死,穿得暖,这特么什么神逻辑?

张郎中怒从心起,想当年自己在……

哎--自己还不是混到了只能饿不死,穿得暖的地步,还提什么当年!

唐江岚见张郎中的脸上一会怒,一会悲,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

“郎中不用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就跟郎中学一年,懂点皮毛就行。”

“学医学皮毛?”

张郎中一拍桌子,胡子都给气飞起来。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医这东西,学无止境,你学点皮毛就想出师,你是想把老子的一世英名都给糟蹋完吗?”

唐江岚先是一愣,再是一惊,随即,巨大的喜悦从七经八脉涌上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这一跪,让张郎中百感交集。

娘的,这就是命啊!

他这辈子起起伏伏,上蹿下跳,蜜水里泡过,苦水里浸过,心里早就盘算着要收个徒弟传下去,张家这点医术不能绝在他手上啊。

哪知道,慕名而来的那些人,要么太蠢,要么太丑,难得碰到一个不蠢不丑还算伶俐的,胆儿又太小。

眼前这一个,不蠢,不丑,胆子肥……偏偏是个丫头。

真是造化弄人啊!

罢了!

罢了!

“起来吧,我这里也没什么可教你的,自己能悟多少悟多少,且看有没有天分。”

唐江岚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头:“谢谢师傅,我这人没啥天份,就是能吃苦,月银您甭发了,以后等我赚了银子孝敬您。”

“滚,滚,滚--”

张郎中见不得她那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样子。

一碗肉酱骗回一个师傅,这丫头贼儿精!

……

唐江岚滚出堂屋,滚到东厢房收饭菜。

见鬼的是,今天小板凳空空如也,看来郎中的侄儿还没用完饭。

正想着,门吱呀打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十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指尖泛出些细微的苍白,在昏暗的夜色下,白得让人触目惊心。

唐江岚心中吃了一惊,这手完全不像一个普通人的手。

手的主人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一缩,一关,门里门外的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唐江岚皱了皱眉,赶紧把碗筷收进灶间。

正要拿水冲洗碗的时候,鼻尖隐隐传来一丝似有若无的药味。她低头对着碗嗅了嗅,才发现正是碗沿上传出来的。

有病,常年吃着药!

见不得光,闭门不出!

一双黑色深邃,无波无澜的眸子!

一双比千金小姐还要水嫩的手!

郎中侄儿的形象在唐江岚的脑海里渐渐明朗起来。

……

天色渐黑时,空中飘起零星的雪花。

唐江岚抄小路回到家中,正要敲门,被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

“谁?”

孙兰花转身,眼睛猛然睁大。

这是谁?

这是唐江岚吗?

是那个在谢家毫不起眼,身上灰扑扑脏兮兮,随便谁都可以欺负打骂的唐江岚吗?

也难怪孙兰花没认出来,唐江岚身上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头发束起,露出干净漂亮的脸蛋。

再加上脱离了孙家,拜了郎中为师傅,心宽气色好,看起来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唐江岚见她半天不说话,皱了皱眉:“孙兰花,你找我有事吗?没事请让开。”

孙兰花这才回过神,却已经将来意忘了一半,睁着大眼睛 :“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这和你没啥关系吧。”

“什么叫没啥关系,好歹你们也是从孙家出去的,万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丢的是我们老孙家的脸。”

孙兰花眼睛泛红,嫉妒得牙根咬咬。

连她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凭什么唐江岚分了家就能穿上?哪来的钱?

他们还欠着张郎中五十两银子呢。

唐江岚懒得理她,“全村的人都知道我爹被赶出来了,你们孙家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说,上我家来干什么?”

孙兰花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原来是孙家人听说老大家买了个丫鬟回来,觉得奇怪,所以派她来打听打听。

没想到丫鬟的事情还没有打听清楚,就受了极大的刺激。

她抬起头,冲着唐江岚冷冷一笑,丢下一句“你死定了”,拔腿就跑。

哼!

她要马上告诉阿爷他们去。

孙兰花飞也似的往家里跑,跑到半路时,看到里正和他的娘子在路中间走。

里正说:“……这孙老大一离开孙家,运气好挡都挡不住。”

里正娘子:“也是见了鬼了,那后山我也常去,怎么就没看到有野山参呢。”

里正压低了声音:“赶明儿等天黑了,咱们再去一趟,我就不信这个邪。”

“到时候咱们挖到了野山参,也花钱买个丫鬟回来使唤使唤。”

孙兰花的眼睛倏地睁大,眼珠子咕噜一转,心里像是渐渐明白过来。

……

唐江岚根本没把孙兰花放在心上,回到家,见家里人都聚在西厢房里。

她走进去一看,一张方方正正的大床摆在屋子中央,娘正坐在床边给她缝被褥。

“阿渊姐,婶儿的针线活真好。”李青儿一脸羡慕的说。

唐江岚笑笑:“想学让娘教你,赶明儿你跟我去张郎中家,郎中说你做的饭菜好吃。”

孙老大一听这话,放下手里的榔头,“阿渊,那你呢?”

“郎中收我为徒弟,我跟着他做药童就行。”

“徒弟?”

唐江岚眼神微微闪了闪,“爹,以后等我学成了,看病养活你们。”

话音刚落,就听到大门被敲得砰砰砰直响。

李青儿手脚快,“我去开门。”

唐江岚不放心,朝爹打了个眼色后,迅速跟出去。

大晚上的把门敲成这个德行,除了孙家人,没有别人。

门打开。

果不其然,就看到孙家二老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

唐江岚把李青儿往身后一拉,沉着脸问:“你们来干什么?”

孙老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唐江岚,破口大骂。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居然敢偷我们孙家种在后山的野山参去卖,把银子给我吐出来。”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唐江岚在掏银子买下青儿的时候,就知道野山参的事情瞒不住。

“孙老娘,你说后山的野山参是你们家的,敢问你们家种在哪个山坳里?”



寅时不到。

唐江岚被帘子外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给惊醒了。

她赶紧起床给爹做早饭。

趁着孙家人还在睡,她蒸了两个土豆捣成泥,和着面粉做了五张香喷喷的土豆饼。

留一个给娘,余下四个都给爹盛碗里,自己就喝了碗薄粥。

孙老大吃了顿热呼呼的早饭,交代了几句,匆匆消失在黎明的夜色里。

他一走,唐江岚把锅碗洗洗,拉着高氏便往张郎中家里去。

孙老娘是被饿醒的,到灶间一看,冷锅冷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唐江岚你个杀千刀的……”

话一出口,才想到这个小贱人现在替家里挣银子,又生生咽了下去。

气冲冲的走到孙兰花房里,把被子一掀。

“你个死丫头,还不死起来去烧早饭。我老孙家作了什么孽,生个赔钱货还懒得要死!”

睡得正香的孙兰花整个人都蒙了,“阿婆,烧早饭不是那个小贱人的事情吗,怎么轮到我。”

“啪!”

一记大嘴巴子扇下来,孙兰花被打地晕头转向。

孙兰花赶紧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下来。

孙老娘狠狠瞪了她一眼,走到大房窗下,竖着耳朵听了一会。

都日上三竿了,这一大家子还没有动静。

娘的!

别以为赚几个银子,老娘就不敢骂,瞧这一个个懒的。

孙老娘一脚把门踹开,正要破口大骂时,发现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都走了?

孙老娘心里嘿嘿干笑几声,提口气走进里屋,一通乱翻。

翻半天,什么都没有翻到。

一转身,看到孙老二抱着胸阴阴地看着她,吓得拍了拍胸口,气骂,“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口,你做鬼呢。”

孙老二白了她一眼,走到床边,低头在被子上嗅了几下。

他娘的!

是高氏的味道,贼香!

孙老娘见儿子这样下作,气得一巴掌扇了上去。

孙老二又用力的吸了几下,咬牙切齿道:“娘,老大和小贱人都走了,今儿白天动手吧,我等不及了。”

浑身的精虫,都被那白白嫩嫩的疯子给勾出来了。

孙老娘有些犹豫。

玉渊那个小贱人现在到底是挣银子了,万一……

“你犹豫啥,那高氏是个疯的,谁会信她说的话。再说我和大哥是兄弟,那个疯子分得清谁睡了她吗?”

听儿子这么一说,孙老娘立刻点点头,“行,今儿动手,一会我把刘氏他们都支走。咦,那个疯子呢?”

……

那个疯子正往灶膛里塞柴火。

“娘,火压着点。”

唐江岚往锅沿烙上一个饼,把锅盖一盖,走出灶间,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郎中,早饭好了。”

张郎中吓得直直从床上跳起来,愣了几分钟,才想起这声音是那个小妖精的。

“谁让你一大清早过来的?”

顶着鸡窝头的男人冲过来,唐江岚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怯生生道“郎中,不是你让我寅时三刻来的吗?”

张郎中眼珠子转了几下,似乎是想到了这一茬,脸色有些讪讪的。

“郎中,我做了豌豆稀饭,烙了四个土豆饼,挺香的,趁热吃吧。”

唐江岚转身走到灶间,突然顿住脚步,回首,笑了笑。

“对了,郎中身上的衣服好几处都破了,我把我娘请来了,她针线活儿好,帮着郎中缝缝补补。不算工钱,就是做好事。”

来一个还不够,还要再带一个疯子来。

士可忍,郎中不可忍。

张郎中怒气冲天,蹬蹬蹬跑到灶间,一抬眼,傻了。



谢玉渊吓得惊呆了,飞扑过去,低低的唤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刚叫完,高氏从屋里飞奔出来,双手死死的抱住孙老大,嘴里异常清楚的叫着,“阿平,阿平!”

孙老大听到喊声,才魂归原位。

他看了看怀里的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睛里涌出一条条的血丝。

谢玉渊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爹,冰冷的泪水蜿蜒而下。

做鬼的六年,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鬼不可怕,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眼里的血色都褪尽时,孙老大一声咆哮:“滚,都给我滚,再也别让我看到你们。”

说完,他甩起手里的榔头,对着孙老爹的脚下,狠狠的砸过去。

这一砸,把地上砸出个“恩断义绝”的大坑来。

孙老爹吓得腿一软,胯间一热,尿了。

孙老娘扶着满身尿骚味的男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村人一看没热闹瞧了,向孙老大投去同情的一瞥后,纷纷散去。

谢玉渊却上前一步,对里正道:“大人,偷卖儿童按我国历律,该当何罪?我可否替我爹告官。”

“阿渊。”

孙老大一声厉喝,把谢玉渊往身后一拉,冲里正大人抱了抱拳。

“他们到底养我一场,这个官我不告。只是这孙姓我再不能用,求里正大人改户籍的时候,把这姓改去罢。”

“改成什么?”

“就高吧。”

孙老大随口这么一说,却在谢玉渊脑子里炸起了烟花,一个念头流星般悄然划过。

“就高,高姓挺好,和娘一个姓。”

里正同情的看了孙老大一眼,叹了口气离开。

等人散尽,孙老大呜嗯一声,慢慢蹲下去,双手抱住了头,旁若无人的流泪。

高氏虽然疯傻,却也分得清男人是高兴,还是伤心。她有样学样,蹲在孙老大旁边,也抱着头,默默淌眼泪。

李青儿正要上前去劝,谢玉渊一把拦住。

人一生不过几十年,转瞬就过去,仿佛浮光掠影。爹活了这半辈子,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

当哭。

而他心中的痛,旁人抚慰不了,只有疯了的高氏。

……

里正大人是在三天后,把新做好的户籍交到了孙老大手上,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两个字:高重。

高是姓;重是重生的意思。

也因为偷孩子的事情被爆出来,孙家人成了孙家庄人人唾弃的对象,这家人不得不夹着尾巴过日子。

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孙家人就会像做贼似的,往后山去,眼巴巴也想挖出几根野山参来。

孙老大在那个雪夜后,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对高氏更看重了,当真的含进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怎么疼都疼不过来。

他这辈子无父无母无亲无眷,也就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捂着他的心。

谢玉渊暂时解决了孙家人,心思都在学医上,她已经到了和张郎中寸步不离的地步。

大概此时此刻有人告诉她,郎中是个大王八蛋,她也是不离不弃的。

张郎中刚开始只随她去,也没正经教,反正是个不要钱的小药僮,就使唤着吧。

半个月过去,他慢慢发现这个小药僮天资聪慧,除了一点就通外,还能举一反三,这才慢慢上了点心。

每次出诊的时候,也会带着说一两句病理,谢玉渊统统记在心里。

她跟着张郎中又去了趟镇上,买了些笔墨纸砚台,把每个不同的病症,需要用什么药,如何行针,都用纸记下来。

半夜,李青儿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总能看到她还在灯下沉思。

又过了些日子,张郎中一看药僮的水平一日千里,心里“卧槽,卧槽”了几声,撅着屁股从箱子里扒拉出几本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医书,扔给了谢玉渊。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能给医书,已是仁至义尽,别的,就看这丫头的造化。

谢玉渊拿到医书,连觉都不想睡了,一有空就捧在手里看,如痴如醉到没日没夜的地步。

高重担心的要死,心想女儿不会看医书,把人给看傻了吧,常常在旁边规劝着。

谢玉渊只用一句话,就将他打发--等学好本事,把娘的疯病治好。

从那以后,高重再没多过一句嘴。

……

转眼,就到了年前,离过年将将只剩半个月左右,七里八乡来找郎中看病的人,突然一下子多了起来。

庄稼人,过年喜欢图个吉利,都想把病除在旧年里,张郎中因此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都是匆匆扒几口。

这日夜半,张郎中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已是一轮圆月高悬空中。

“丫头,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去吧。”

谢玉渊一笑,手脚麻利的桌子收拾干净,药箱归整,“师傅,我给你烧锅热水,天儿冷,你烫下脚再睡,舒服。”

张郎中眼中微光闪过,心想,这丫头还挺孝顺。

谢玉渊走到灶间,把水盛进锅里,锅盖一盖,转身走到灶膛起火。

火苗映着她的小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再有半个月过年,得给家里人一人添一身新衣裳,新年新气象,得穿得体体面面的。

抽空还得往镇上去一趟,备点猪鸭鱼肉蔬菜什么的……

正想着,耳朵里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像是风刮过窗棂的声音,又像是野兽呜咽的声音。

时有时无,听不真切。

谢玉渊正想凝神再听时,张郎中匆匆忙忙走进来,“回吧,回吧, 这水我自己来烧。”

“师傅?”

“滚滚滚……老子累了一天了,不想泡脚,就想上床睡个整觉。”张郎中赶苍蝇似的。

谢玉渊轻轻地皱了一下眉,感觉张郎中今儿有点不对劲。

张郎中见她还愣着,露出一个有点恶意的笑容,“小丫头片子,你要是不想走,那就留下来帮我洗脚吧。”

想得美!

谢玉渊无声翻了个白眼,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拍拍身上的碎屑。

“师傅,那我先走了。”

张郎中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看完,他的目光又瞄了东厢房一眼,脸色阴沉了下来。

死瞎子又犯病了!



再后来……

谢家人找过来,为了掩人口舌把孙家杀了个精光,连看门的那条黑狗都没留。

重回谢家,她本以为一切都会改变。

却没有想到,那只不过又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被吊上槐树的瞬间,她发誓,死后变作厉鬼,诅咒谢氏满门。

谁又曾想,人心的恶,连厉鬼都自叹不如。

做鬼六年,她没有等到谢家抄家灭族,却等到了娘上吊自尽。

谢玉渊缓缓闭上眼睛,悲伤一波一波地漫上眼眶。

然而,再睁眼时,已经一片清明。

“娘,我们进屋。”

“噢--”

高氏柔柔地应了一声,死死搂着女儿的胳膊,抖抖缩缩地进了屋。

所谓的房屋,只不过是四面白墙而已。窗户糊了纸,北风一刮,冷透了。

看着熟悉的地方,谢玉渊一时有点恍惚。

“天杀的小贱人,还不赶紧做饭去,整天往房里一躲 ,你当你是大小姐呢。养条狗都比养你们两个废物强。”

再次听到孙老娘的声音,谢玉渊的恍惚须臾冷成冰。

当初,就是她出主意让爹进山挖煤,把人支走,好让孙老二的念想达成。

也是她亲自压着娘的手,帮着那条色狗奸淫娘。

还活着是吗?

很好!

那就让她亲自来报这个深仇大恨!

“娘,你先歇着,别出门,我去做饭啊。”

高氏傻呵呵的笑笑,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哆哆嗦嗦地摸出半块山芋皮,“吃,吃!”

那沾了灰的山芋皮将谢玉渊满是仇恨的心弦,微微拨动了下,鼻尖耸动,仿佛嗅到了一点娘的味道。

她接住那块山芋皮,拍拍高氏的头,走了出去。

……

生火,刷锅,淘米。

谢玉渊将粥煮上,又手脚麻利的从篮子里拿出一捧野菜,到井边吊了一桶水。

洗干净,用热水烫过,切成沫子,放一丁点调料拌匀,又给灶膛里添了一把火。

一低头,看到柴火旁有张生火的纸,摊开一看是撕下来的日历。

心,猛地跳了下。

她记得娘被奸淫,是在冬至的前一天,这张纸显然是刚刚被撕下来……

也就说,明天他们就要动手了?

“小婊子,发什么愣啊,猪食喂了吗,鸡、鸭赶回笼了吗?整天就知道偷懒 ,还不快点干活去!”

孙老娘眯着两只三角眼,干枯的脸上只挂了一层皮。

谢玉渊一声不吭的低头绕过她,走到猪窝。

爹在的时候,这些事情从来不让她干,爹一不在,孙家的人就可劲的使唤打骂她。

亏爹还把赚来的钱,半个子儿不少的交上去。

一个个黑了心的。

喂好猪食,鸡鸭赶回笼,谢玉渊用碗捞了点干的,捞了整整一大碗。趁着没人的时候端给高氏。

高氏是疯子,孙家人不给她上桌,一日三餐都在自个房里吃,吃的都是残渣残汤。

高氏几口就把粥喝到肚子里。

谢玉渊端着碗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孙老娘挥着笤帚朝她冲过来。

“小贱货,竟然敢偷着先给疯子吃,我抽死你。”

谢玉渊躲得飞快。

“阿婆,我爹后天就要回来了,看到我身上有伤,爹会心疼的。”

“我日你祖宗奶奶,你个赔钱货,今天不许吃晚饭,拾满一篮柴火才能回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孙家这一通闹,让谢玉渊这一天的心情都好极了。

夜幕快降临时,她提着食盒走进师傅家。

师傅家的年夜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要把菜温在锅里。

谢玉渊走到灶间,愣住了。

灶台上摆着一只托盘,托盘里的饭菜是满的,已经冷成冰渣子,显然一口未动。

奇怪,每次端进去的饭菜,小师傅总是吃得一口不剩,今天是没胃口,还是身子不舒服?

谢玉渊想着小师傅的怪脾气,不敢多问,烧了锅热水,把菜都温上,又温一壶酒。

刚净手打算去东厢房行针时,张虚怀从东厢房走出来。

“丫头,回去吧,我已经替他行过针了。”

谢玉渊想了想,走到门口,垂下头。

“小师傅,那我就不进来,锅里温着米酒,和师傅一道喝几盅吧。今儿除夕,咱们得高高兴兴的过。明年春暖花开,我一定让你看到师傅长啥样。”

庭院里,除了北风呼呼刮过外,无人应她的话。

谢玉渊也不恼,盈盈一笑,转身冲师傅弯腰鞠了个躬,一溜烟的跑开了。

张虚怀推门而入,冲着床上的人幽幽叹了一声,“怎么不答应一声呢,你就没那丫头想得开,你看看人家……”

李锦夜脸色一沉,浑身上下透出凌厉,目光如刀割锋般的冰冷。

张虚怀轻叹了一声,不知死活的又添了一句,“暮之啊,人得往前看,才能活下去。”

……

谢玉渊回到家,家里人都在等着她。

满满一桌菜,闻着都香。

高重端起酒杯,想说几句,偏他又是个木讷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除夕,是他活这么大,过得最踏实、最满足的一个除夕,

“爹,咱们啥也不说,就放开吃,放开了喝,放开了乐。”

“对,对。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高重好不容易从肚子憋出来一句祝福的话。

“会越来越好。”高氏在一旁跟了一句。

高重柔柔地看她一眼,想把她杯中的酒倒些出来,怕她喝多了。

高氏吓得赶紧把酒杯藏起来,嘴一嘟,嗔怨道:“我要喝,不许抢。”

“好,好,你喝,你喝。”高重拿她没办法。

高氏喜滋滋端起酒杯,自己喝了半盅,又把半盅喂到男人嘴边,“你喝。”

高重笑得见牙不见脸,就着女人白嫩的手,将热酒一口喝完。

高氏眼波流转,把酒盅往前一送,樱唇儿一动,娇嗔的吐出两个字:“还要。”

这一眼,何止把高重的魂儿都看酥了,连李青儿的魂儿都酥麻了半天。

天啊!

高婶到底是哪里长出来的仙女儿,长得标致不说,一举手,一抬眉都像戏文里唱的娇小姐,简直……简直……

“青儿,吃啊,愣着干什么?”

“噢!”

李青儿忙收回视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

谢玉渊此刻已经自斟自饮了两杯米酒。

这酒是从镇上买来的,家里的荒田才开垦好,麦子才刚刚播下去,得等着明年才能让爹在家酿些米酒。

过了这个除夕,她就得动心思找落脚的地方,是往西边去呢,还是再往南走走,找个水乡小镇定居下来?

“阿渊姐,少喝点,米酒后劲大着呢,会醉的。”李青儿小声劝。

谢玉渊嘴角牵上一抹笑意,“青儿,有酒喝,有饭吃,爹娘都在,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醉一场又何妨?”

做鬼的六年里,年年除夕夜,她听着前院传来的欢笑声,鞭炮声,心里总忍不住抱怨,这样的好日子,她一天都没有过过。

而现在……

谢玉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后年年的除夕,她都要这么痛快的过。

……

扬州城过除夕,有守岁一说。

乡野村民没钱买烟花炮竹,团圆饭吃完,一家人吃了点瓜子花生,早早的烫了脚上床。

李青儿忙了一天,又喝了点米酒,酒劲上来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谢玉渊翻了两个身,刚要入睡,突然感觉房间里有异样。

她睁开眼睛,只见一条黑影直直的站在床前,她吓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嘴一张,正要大叫。

黑衣人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公子发病,郎中请小姐过去,得罪了。”

说完,黑衣人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把盖在床后头的棉袄往她身上一裹,脚步轻点几下,人就飞出院子。

谢玉渊被灌了一嘴的凉风,抖了个机灵,三魂五魄才归了原位,心说:小师傅还真不是一般人,竟然有护卫,还会轻功。

黑衣人像个飘飘荡荡的幽灵,落脚却极为精准,短短片刻,人就已经落在东厢房里。

张虚怀听到动静,抬眼正要说话,却见那丫头穿着中衣,像是被拔了毛的小鸡一样,冻得瑟瑟发抖。

“胡闹,也没急到那个份上,总得让人家穿了衣服啊。徒弟啊,你快来瞧瞧,你家小师傅他脸色发青,发黑,不对啊。”

张虚怀一侧身,谢玉渊就着微末的光看到小师傅的脸色,心里打了个突,这是怒急毒攻心。

“他……他受了什么刺激?”

张虚怀剜了李锦夜一眼,遮掩的笑笑。

“和我抢鸡腿,我没给他吃,可能是因为这个受了点刺激。我刚刚用了针,压制不下去,你看看有什么法子。”

谢玉渊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迅速把棉袄穿好,走到床前。

走得近了,才发现小师傅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缩着,拳头握的很紧,手背上青筋根根暴出,额头一层细细的汗,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此刻苍白的像只鬼。

“小师傅,小师傅……”

喊了两遍无人答应,谢玉渊也没了主意。

张虚怀这一下急了,“你就研究了这一套针法吗?还有没有别的了?”

“有是有,但也不能乱使啊。”

“使吧,使吧,死马当活马医。”

谢玉渊面不改色的沉吟道:“唔,让我想想……”

张虚怀当场差点疯了。

什么时候了,还想?

你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玄晏投胎啊!

谢玉渊此刻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吊死鬼教过她的那些针法,她下意识的走到床后,一掀被子。


“在的时候,天天呼来喝去,这个看不顺眼,那个看不顺眼,这会分开了,就别装大尾巴狼了。”

“你……”

张虚怀气得想掐死这货,心里跃跃欲试了几下,觉得自己被掐死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满腔愤怒只化作了幽幽一声长叹。

“我张虚怀这辈子就收她这一个徒弟,要不是因为你……”

李锦夜含着刀锋的眼神飘过去,张虚怀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心里却骂了句:小畜生。

……

第二日清早,张郎中离开孙家庄的消息不胫而走。

谢玉渊刚洗漱完毕,就见李青儿匆匆跑进来,“阿渊姐,里正大人来了。”

难道说是镇上的房子有消息了?

谢玉渊忙走到堂屋,还没开口,就听里正说:“谢丫头,张郎中走了,这孙家庄没了看病的人,你行不行,给我句实话。”

谢玉渊想了想,“里正大人,实话是--我不行。”

里正脸色变了几变,“以前郎中在的时候,我见你不是很有几分样子吗?”

“那是因为有师傅在背后撑着,诊不对左右还有师傅呢。”

谢玉渊愧疚的低下了头:“里正大人,我跟着师傅看病的时间还短,再来我今年才十一岁,您仔细想想,哪有十一岁的丫头开堂诊脉的。”

最主要的是,如果她说会,那么等到那一日,她们一家就没办法做到悄无声息的离开。

里正长长叹了口气,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谢丫头满打满算也就跟张郎中学了大半年的时间,小小年纪能看什么病。

唉!

原本还指望着和这个丫头处好了,能在郎中那边占点便宜,现在看来,又是做了无用功。

谢玉渊见里正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很清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跑回房里拿了二两碎银子。

“里正大人,孙家搬走了,那镇上的房子我也就不用再买了,这银子你拿着,就当是辛苦钱。”

“那怎么好意思,这事儿也没办成。”里正嘴上说不好意思,手上拿银子的速度却飞快。

谢玉渊笑道:“里正大人心里惦记着就是情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里正起身,正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顿住脚问:“你师傅的房子可有说留给谁?”

谢玉渊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师傅还会再回来吗?”

谢玉渊依旧摇摇头。

“无主的房子,留个半年,半年后要是还没有动静,那庄上就征收了。”

“全凭里正大人做主。”

里正背着手离开,谢玉渊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

李青儿走到她跟儿前,低声道:“小姐,什么镇上的房子,什么不用还银子了,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

谢玉渊轻轻一笑:“青儿,爹和娘呢?”

“他们去地里了。”

“青儿啊,以后咱们一家得关起门来过日子了。”

李青儿一脸的不明白,难道说从前他们就没有关起门来过日子吗?

……

几日后,李青儿总算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关起门来过日子。”

无事不出门,有事少出门,村里的热闹不看,不听,不瞧,不掺和,就如同老和尚隐居山林一样。

一晃春去夏来,稻子收了一茬。

因为是荒田,比不得良田收成好,但在高重的精心侍弄下,几亩地还是收了两百斤稻子,足够一家人一年的嚼头,

夏去秋来的时候,谢玉渊拉着爹去了趟镇上,按着地契上的地址,花了半天的时间,找到了师傅留给她的房子。

看到房子的瞬间,她乐了。

房子不大,小小的一个门头,外加后面两个房间,很适合坐堂开诊。

谢玉渊把房子的来龙去脉,还有她今后的打算,一一说来,直把她那个憨厚的爹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高重做梦都没想到,他的女儿为了不被谢家人找到,早就在盘算着远走高飞了。

谢玉渊含笑看着他,“爹,等重阳一过,咱们就动身可好?”

“既不在庄上住,也不在镇上住,咱们要往哪里去?”高重总觉得背井离乡像是在逃难。

“往南,可去杭州府,西湖之畔,景色怡人,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往西可往边关,那里大漠风沙,苦是苦了点,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爹喜欢哪里?”

高重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孙家庄,最远的地方也是走几里路去煤矿。

他用他贫瘠的想象力想了下,喃喃道:“要不,就往南方去吧,西北风沙大,你娘受不住。”

“爹和我想一起了,那就往南方去。”

高重见女儿含笑看着他,心里的结又打成一团,“南边好是好,可咱们的银子……”

“银子的事情爹不用怕,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总饿不死。”

“阿渊啊,你就这么怕谢家的人找上门吗?”

谢玉渊打了个寒颤,“爹,女儿是真怕,难道你不怕?”

“我……”

高重话出一半,又咽了下去。

他也是怕的,每次梦里醒来,总要看看怀里的高氏还在不在。这种怕已经深入骨髓,透入血液。

“罢了,罢了,爹什么都听你的。”

高重抬手想拍拍女儿的脑袋,手伸到一半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

谢玉渊不动声色的把脑袋往前凑了凑。

高重怔愣住,生涩的拍了她两下。

……

一趟镇上回来后,父女俩便偷偷开始着手准备远行的事情。

离重阳还有小半个月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吃完重阳糕,趁夜出发。

父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

而此刻的孙家,孙老爹喝完一碗薄得不能再薄的稀粥后,便被第三个亲家公客气的请出家门。

和前两回被人赶出来的狼狈相比,第三个亲家公的态度已经算是好到了极点。

话也讲得很斯文--孙老爹啊,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的闲人,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要还是赖着不走,那就把你女儿索性一起带走吧。

孙老爹一听连女儿都要被赶走了,只能拍拍屁股带着一家老小,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离开之前,还不忘从亲家公那里讹了几吊钱,只把他亲家公气了个倒仰,前脚人刚走,后脚一口浓痰狠狠的吐到地上。




除夕一过,一直到正月十五,谢玉渊都窝在家里苦读医书。

累了就睡,睡醒了再看,一日依旧两次行针,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高重则天天往后山捣鼓那两亩荒地,一日里有半日在田梗上晃荡。

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是荒地,苗不是荒苗,两场细雨过后,麦子长势喜人。

高氏上午跟着男人去地里,下午教李青儿绣花,日子一安稳,疯病就再也没发过,

李青儿的针线活也有所长进,至少绣出来的花,已经有点花样了。

正月十五一过,谢玉渊又跟着张郎中出诊。

冬春季节之交,天气乍暖还寒,庄稼人最易染病,两人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回到家中都已夜黑风高。

有一日,谢玉渊踏着夜色走进院里,惊讶的看到东厢房里油灯亮着。

“师傅,小师傅眼睛能看得见了吗?”

张虚怀一甩袖子,冷冷的答了她一句,“哪有那么快。”

谢玉渊算算日子还没到时间,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惊蛰一过,天气又暖了许多。

谢玉渊吃得好,睡得好,个子比年前高出了半个头。

她的长相和乡野村姑完全不一样,个子一高,便显出些少女的韵味来,别说是男子,就是大姑娘小媳妇的,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张虚怀心里骂她“招蜂引蝶”,但出诊却不让她跟着了,只让她在家看门。

家里有那个瞎子在,怎么着都安全。

谢玉渊这会已经把七里八乡所有的病症都看了个遍,师傅不让跟,她也就安安静静的在家守着。

其实,她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再过些日子,等小师傅的眼睛能看见了,就打算出师。

上一辈子,谢家是在冬天找到孙家庄来的,现在已经是三月,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为了保险一点,她得早早的预备起来才行。

这日中午,张虚怀没有出诊,谢玉渊趁机告了假,往里正家里去。

里正刚从镇上回来,灰头土脸的在井边打水洗脸。

谢玉渊走到他跟前,“里正大人,我想求你个事儿。”

里正一看是她,不敢怠慢。

前几日自家媳妇身子不利爽,就是这个谢丫头把的脉,开了两副药就吃好了。

“你说,啥事?”

“我家想在镇上置个小房子,不知道里正大人有没有门路。”

里正大吃一惊,“好好的,跑镇上置房子干什么?”

“家里没田没地的,爹也没个营生,眼看就要坐吃山空,想趁着手上还有点银子,在镇上置个能做生意的小门房,等我再跟师傅学几年,就去镇上给人看病。”

“村里就不能给人看病了?”

谢玉渊嘿嘿干笑几声,“总不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吧。”这十里八村是张郎中的地盘。

“这都是好几年后的事儿呢,这么早就置办上了?”

“再晚几年,银子都要被我折腾光了。”

里正倒也没有吃惊。

他可听说谢玉渊给张郎中当药童,是一毛钱也没有的,不仅没钱,还要倒贴一个李青儿做苦力。

“行,我帮你留意着。”

谢玉渊心头一喜,“谢谢里正大人,事成之后我会多给里正大人二两银子,作为酬谢。”

里正心中一动,心道:给这丫头做事,手上从来没落空过,怪会做人的。

谢玉渊凑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几片当归,“这个给婶子炖汤喝,大补的。”

里正一看是当归,知道是好东西,不客气的拿了过来。

“大人,这事先不要声张,免得孙家那头知道了,又来找我爹闹。”

“放心吧,事没成,我声张个屁。”

“谢谢里正大人,我先回去了。”

里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盘算开来。

这丫头又会做人,又能看病,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房子的事情,自己还得尽心尽力的去办,日后也好留条线。

……

谢玉渊走出里正家,一脸的轻松。

无人知道,她托里正大人买镇上的房子,真正的目的并非开医馆看病,而是虚晃一枪,为的是不让谢家找到。

到时候他们先从庄上搬到镇上,再趁着月黑风高从镇上溜走,悄无声息的,任是谁,都无法摸清他们一家的行踪。

这个主意,是她想许久才想到的,损失的也就是那买房子的钱。

天衣无缝!

“谢玉渊,你给我站住。”

一条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一瞧,竟然是孙兰花。

谢玉渊索性退后半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孙兰花,你找我什么事?”

“把衣服脱下来,你这个连爹都不知道的贱种,不配穿这么好的衣服。”

姑娘,你脑子病得不轻吧。

谢玉渊眼神疏离,淡淡的回了她四个字:“你更不配。”

孙兰花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凶恶,“你竟然敢不听我话?”

要是曾经的谢玉渊,早就吓得一团哆嗦,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答应。

毕竟孙兰花长她几岁,个子高她一个头。

可这会,她面不改色,“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啊?”

“反了天了!”

孙兰花眼睛一瞪,大巴掌就要抽上去。

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回头,竟然是她的哥哥孙富贵。

“哥,你怎么在这儿?”

“滚,别欺负我们家阿渊。”孙富贵把人推开,身子往前站了一步,把谢玉渊结结实实护在了身后。

你们家阿渊?

谢玉渊嘲讽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倒要看看,这个孙富贵想干什么?

孙兰花恶狠狠的看着谢玉渊:“别以为有我哥护着,我就治不了你,你给我等着。”

“还不快滚回去!”

不等谢玉渊开口,孙富贵比她先一步爆发。

孙兰花眼里含着一泡泪,鼻子里呼出一个“敢怒不敢言”的哼后,扭头就跑。

脸转过去的瞬间,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

“阿渊妹妹,你别怕,我把她赶走了,以后谁欺负你,我都帮你出头。”

孙富贵一双三角眼睛放肆的在谢玉渊的脸上扫来扫去。

哎哟喂,我的阿渊怎么就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呢,脸上水嫩的他都忍不住想上去掐一把。


谢玉渊简直哭笑不得,感觉张郎中上辈子应该是投胎到了大族贵小姐身上,否则这辈子不会有这么阴晴不定的臭脾气。

她抚了抚微疼的太阳穴,上前,笑眯眯道:“师傅侄儿,我帮你额头擦擦……”

谢玉渊的话,戛然而止,她猛的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只见床上的少年嘴一张,血顺着嘴角渗出来。不光是嘴,连鼻子,眼睛,耳朵……都在往外冒血。

七孔流血,乃死亡之兆。

谢玉渊浑身的血液直冲向头顶,她战战兢兢的伸出手,飞速的拔下他身上的几根银针。

然后,像是在脑子里预演上百遍上千遍一样,准而狠的插入他的阳白穴,四白穴,攒竹穴,迎香穴……

刺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李锦夜身体抽搐了几下,嘴一张,从喉咙里直喷出两口腥黑的血,头一歪,昏了过去。

“喂……哎……你怎么样了?”

身后传来风声,谢玉渊警觉地一回头,肩膀被人死死按住。

张郎中目露凶光地看着:“说,刚刚你对他做了什么?”

谢玉渊心头一颤,秀眉微微上挑:“师傅,我在帮他止血。”

张郎中两条剑眉微微上挑,以此来压制住心中的震惊。

他甩袖而出仅仅片刻时间,心里就后悔了,折回去时,正好看到这丫头下针的那一幕。

说实话,他活了三十多岁的年纪,从来没见过有人如此准确而犀利的用针。

她一个小小年纪的乡村小丫头,怎么可能?

谢玉渊这会后悔莫及,但后悔归后悔,如果再重演一次,她依旧会出手。

医者,父母心。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怎么学会用针的?”

“师傅平日里给人看病,我在一旁就记住了。”

做鬼六年这种话,就不必要拿出来说了。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张郎中愕然,“还会些什么?”

“该会的,都会。”

张郎中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惊讶一晃而过,半晌,他指了指床上的李锦夜。

“他的毒,你有什么办法?”

这话一出口,张郎中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是疯了吧,问一个乡野丫头如何治病?

谢玉渊长睫半垂,肌肤在油灯下苍白透明。

就在张郎中以为她说不出什么的时候,这丫头从李锦夜身上拔出五根银针,重新刺入不同的穴位。

“师傅,要去根不太容易,但保命还是可以的。”

张郎中将她刚刚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卧了个大槽!

他怎么就没想到将针插入那几个穴道?

“你……你真的是从医书上学来的?”

“……咳咳咳,再加上自己一点点的领悟。”谢玉渊眼波微动。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药王转世投胎这一说?张郎中惊到不能再惊,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师傅,其实明目草对你侄儿没多大用处,这套针行下来,三个月,他的视力会恢复一大半。”谢玉渊轻声道。

送佛送到西,反正自己也掩不住,不如就试试那吊死鬼的针法有没有用。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张郎中脸色大变。

他深深地凝着她的眸,似乎想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屋里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虚怀,让她试一试!”不知何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谢玉渊目光轻轻扫过少年黑沉的眼睛,心里“咯噔 ”一下打了个突。

这双眼睛就算是瞎的,也瞎的很漂亮!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谢玉渊心里无由来的发寒,她立刻拔腿,冲出房间时,回首喊了一句,“师傅,这事儿明天再说,要下雨了,我得赶紧回家。”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张郎中忍不住皱眉,好好冬日,怎么会有闪电。

……

谢玉渊一路狂奔,像不要命似的。

此刻,高家刚刚开饭。

大门被推开,谢玉渊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道:“爹,你带娘去后山避避,村里有官兵在抓捕逃犯,让娘避着些。”

高重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

他知道避着些是什么意思,高氏身份不简单,虽然是早应该死在乱坟岗的人,可万一呢?

他二话不说拉着高氏就从后门离开。

谢玉渊指了指八仙桌,“青儿,赶紧收拾一下。”

李青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脸色都白了,手和脚却没有停下来,很迅速的把桌子收拾好。

刚收完,大门就被踢开。

谢玉渊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迎上去,“官爷,您来了。”

“怎么又是你?”为首的官兵皱眉。

“郎中是小的的师傅,这是小的家,这是我妹妹青儿,爹和娘去陈家庄走亲戚了。”

谢玉渊陪着一脸的笑,从怀里掏出几吊钱,“家里穷,比不上郎中阔气,这是孝敬您的,您别嫌弃。”

官兵见这丫头小小年纪,却十分有眼色,掂了掂手中的钱,“可查到了什么?”

“老大,没有。”

“撤!”

谢玉渊心中长松一口气,“官爷慢走,官爷辛苦。”

“小丫头这么机灵,等赶明儿长开了,给官爷我做媳妇啊,哈哈哈哈……”

“我呸!”

李青儿等人走远了,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谢玉渊压根没把这些不重不紧的话放心上,“青儿,你把饭菜热一下,我去喊爹娘回来。”

“玉渊姐,高婶儿为什么要避着这些人?”

谢玉渊眯了眯眼睛:“以后,你就知道了。”

……

深夜的孙家庄,下起了大雨。

诡异的是,中间还夹杂着轰轰雷声,寒冬打雷和六月下雪一样,都是非吉兆。

青山走进来,单膝下跪,“主子,那些官兵挨家挨户查了一遍,没查出什么来,这会已经骑马去陈家庄了。”

“可探出他们的来路了?”

“是扬州府衙门里的人。”

“扬州府?”张郎中脸色大变,“会不会是冲着那丫头和她那个疯了的娘来的?”

李锦夜挥挥手,青山一个跃身,消失在夜色。

“虚怀,那丫头的身世,你再帮我详细说说。”


孙老二贱兮兮搓了搓手,“走,把人绑墙角,这丫头年纪不小了,该让她听听床上的事儿了。”

谢玉渊怒目圆睁。

即便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她的心里仍抑不住的悲愤。

“小浪货,你瞪我也没用,她我今儿个是睡定了,改明儿我再来睡你。”

“唔……唔……”

谢玉渊脸色煞白,青筋暴出,眼睛似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孙老娘反起手狠狠一巴掌。

贱货,敢用这种目光看着她,活着不耐烦了。

巧的是,这一巴掌将堵在谢玉渊嘴里的破布打掉,血顺着她的嘴角慢慢渗出来。

苍白如纸的脸上凭空多了一抹艳色,就像一朵盛开彼岸花。

彼岸花,只有死人才能看到。

谢玉渊嘴角轻轻的抽搐了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一字一句咬出。

“老虔婆,我以高家惨死的烈祖烈宗发誓,你们要敢动我娘一根汗毛,我让你们孙家都不得好死。”

孙老娘吓得浑身一颤,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屋里儿子连连惊呼。

“娘,来搭把手,这女人性子烈的很。”

“贱货,回头再来收拾你。”

孙老娘扔下这一句,像做贼似的冲进了大房。

屋里霹雳啪啦一通乱响,夹杂着孙老二的淫言浪语,高氏的哭嚎声和孙老娘的怒骂声……

听得谢玉渊胸口痛楚难当,似有烈火在灼烧。

她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目光死列地看着正门,不安,害怕,惊恐一波波袭击。

爹--

你在哪里,快回来!

“哗啦”一声传来,谢玉渊心中的笃定险些分绷离析。

等不及了!

她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救命啊,爹……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娘!”

老天,像是听到了她的呼救声。

“砰!”

木门被一脚踢开。

暗影里,孙老大脸上充斥着滔天的怒火,宛若足以席卷一切的飓风,又像是可以吞噬所有的黑洞。

谢玉渊忍住喷涌而出的眼泪,乌黑的眸子带着劫后余生的一丝喜悦。

“爹--救娘。”

话音刚落,眼前刮过一阵寒风,孙老大像头野兽一样冲进房里,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看到了此生最让他难忘的一幕。

他妻子被压在身底下,衣衫褴褛。

而他这一生最最敬重的人,则死死的锁住高氏的手,抬起的脸上,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我和你们拼了!”

孙老大低吼一声,狂风般的拳头落了上去……

冬日,寒夜。

惨叫声漫了天地,漫了世间,

孙老二被一脚踢出来,嘴里喷出一口黑血,像条死狗一样伏在地上;

孙老娘呼天抢地,慌乱的扑倒在孙老二身上。

孙老爹抄着扁担冲过来,和孙老大扭打在一起。

孙家庄平静的夜被刺破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赶来……

纷乱的人群里,里正大人阴沉着脸走进来,手一挥,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围上去,把几欲发疯发颠的孙老大按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

孙老爹气喘吁吁,朝孙老大啐了一口,“这个畜生发狂了,连我都打。”

“里正大人,不是他想发狂才发狂的,是刚才看到的那些事逼他的。”

谢玉渊轻柔的声音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像个炮仗一样在众人耳朵边炸响。

我天!

这特么是畜生干的事儿吧!众人的目光像刀子似的落在孙家人身上。

“放你娘的屁--啪!”

孙老娘见势不妙,冲过去对着谢玉渊又是一记巴掌。

“不许打她。”孙老大死命挣扎,差一点点就把几个压着他的男人掀翻在地。

谢玉渊咽下嘴里血腥,毫不畏惧的与孙老娘对视着。

此刻,她的头发散乱,脸肿得半边高,嘴角带着血渍,明明十分狼狈,但是乌黑的眸子里却带着倔强的执拗。

“大人,他们为了糟践她,把我绑了起来。他们还说……还说……”

谢玉渊整个人僵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上,连唇角都没有一点血色。

“他们还说,等糟践了她,再来糟践我!”

话落,被人死死压住的孙老大嘴里爆出一声绝望的吼声,血色涌进他的眼里,慢慢褪化成了泪。

他在暗无天日的矿道里拼死拼活,结果……结果……

“畜生都没有这么不要脸。”

“哎,老祖宗的棺材板要压不住罗!”

“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真是作孽啊!”

“里正大人,是这个疯子先勾引我家男人的。”刘氏赶紧跳出来倒打一耙。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得不跳出来。

她要做人,两个孩子要做人,这脏水只有往疯子身上泼。

谢玉渊眼底似有亮光阴晴明灭,“刘氏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福。”

“哈哈哈,原来是自家女人不能睡,才干出这种事,有意思。”

人群里,也不知道哪个色胚插了句话,众人看向孙家人的眼神又起来了变化,一水色的鄙夷和瞧不起。

里正心里“我呸”了一声,心想,这老孙家还要点脸不要,干出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都替他们臊得慌。

“孙老大,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孙老大茫然抬起头,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打懵了。

“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吧。”

“打有屁用,送到官府吃牢饭。”

“跪在地上磕头赔罪。”

七嘴八舌声中,谢玉渊轻轻吐出两个字:“分家。”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似的,孙家庄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

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丫头会说出这种话来。

“里正大人,他干这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爹一年到头不在家,我和我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谢玉渊眼眶一热,哽咽道:“这个家要是不分,我和我娘也只有死路一条。”

“哎,怪可怜的,总不能逼娘俩去死吧。”

“再可怜也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

“人家孙老大是捡来的,又不是亲生的,算不得坏规矩。”




“行,矿上我不去了,回头我到后山垦几亩荒地,勤快点饿不死人。”

谢玉渊没有想到他答得这么爽快,眼眶一热,泪差点夺眶而出。

爹不去矿上,也就意味着不会因矿难而死,他不死,谢家也许就不会再找上门。

命运的齿轮在她重生的那刻起,慢慢改变了轮轨,像是老天爷看在她做鬼六年的份上,补偿给她的。

谢玉渊将泪逼进眼眶。

她不求花好月圆,和和美美,唯求这一对夫妻平平安安,白头到老。

而此刻的孙家,孙老娘一巴掌甩在孙兰花的脸上。

“你胡说什么?陈货郎怎么可能把房子送给老大,绝对不可能。”

孙兰花捂着半边脸,期期艾艾道:“我哪敢胡说,隔壁二狗的阿公亲眼看到的。现在大伯一家都已经住进去了。”

“闭嘴,他不是你大伯,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野种。”

孙兰花:“……”

“啊……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孙老二疼得满床打滚。

刘氏心疼道:“娘,这样疼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要让张郎中来看。”

“银子呢!”孙老娘一听到张郎中的名字,就觉得肉疼。

刘氏见她亲儿子都舍不得花钱,气得眉梢高挑,一摔帘子走人了。反正疼的又不是她。

“娘怀着身子,我陪娘去。”孙兰花脚底抹油也溜了。

孙老娘气得牙根直咬,娘的,一个一个都想造反了不成。

“儿啊,你忍忍啊,都是些皮外伤,挨几天就好了。”

孙老二一听这话,嚎得更响了。

孙老娘听了一会,实在听不下去,找男人商量是不是把张郎中请来瞧瞧。

孙老爹就这么一根独苗,也怕打出个好歹来,披了件棉被便亲自往张郎中那头请人。

结果,门都快敲烂了,张郎中隔墙冷冷的喊了一句:“老子只给人看病,不给畜生看病。”

孙老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灰溜溜的走了。

……

“狗日的,还有脸请我去看病。”

张郎中听脚步声走远,朝地上狠狠的啐了口,一转身,见面前杵着个黑影,吓得心漏一拍。

“你能不能不要装神弄鬼,真要被你吓出病来。”

少年没理他,拿起手中的铁剑便舞了起来。

剑光如影,尘土飞扬。

张郎中吃了几口灰尘,眼睛杀气腾腾的朝少年剜过去,心想:早晚被这货连累出肺病来。

一通剑练完,少年慢吞吞的归剑入鞘,长袍一撩,盘坐在地上。

张郎中贱兮兮的凑过去蹲下。

“李锦夜,你要不要听个八卦?刚刚孙家老二色心大发,竟然想非礼长嫂……”

被唤作李锦夜的少年连个眼皮都没抬,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张郎中见他这副德性,胸口蹿起一腔火烧火燎的怒气,八卦之心顿消,打算回床上挺尸。

“虚怀!”

李锦夜突然唤住了他,“那小丫头什么来路?”

张郎中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胡子抢先一步得意的翘起来。

“你终于忍不住问我了。来路很大。你知道她那个疯娘是谁?”

“是谁?”

“扬州城谢府二奶奶。”

李锦夜一脸茫然。

“哎啊,你不知道那个谢府也正常,没什么名气,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官宦人家。这二奶奶姓高,从京城嫁过来,高这个姓你总应该熟悉吧?”

李锦夜剑眉一蹙,方才还空洞的眼神,一下子聚起一点光,“可是那个被……”

“嘘!”

张郎中一把捂住李锦夜的嘴,“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

李锦夜挥开他的手,面沉似水。

张郎中这才想起这货的两个贴身侍卫青山、乱山就隐在附近,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嘿嘿干笑了两声,他挠了下头,“别见怪,我这是被吓习惯了,正是那个被满门抄斩的高家。”

李锦夜目光阴郁,没有再说话。

张郎中轻轻叹息了一声,“稍有不逮,则其当罚,这高家也是作了大孽啊!”

李锦夜嘲讽一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是满门抄斩做了鬼,高家的鬼还得叩谢皇帝恩泽。”

大不敬啊大不敬!

张郎中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吓得脸色都白了,脚底抹油,窜得比那兔子还要快:“睡觉,睡觉。”

李锦夜依旧盘腿而坐,夜色里的轮廓,沉默而有力度。

……

屋子不过是离了人几天,孙老大做事又是个雷厉风行,大半个时辰,家里焕然一新。

一家人就着微弱的烛火,围在一起喝了碗热腾腾的粥,吃了几个香喷喷的野菜饼,简单的洗漱后,便挤在了左厢房的大床上。

床铺有淡淡的潮气味道,可是却有种异常安心的感觉。

谢玉渊挨着高氏的身体,看着黑乎乎的帐顶,无声扬起一抹笑。

孙家算是彻底摆脱了,下面就是将户籍迁出来,另立户头。

后山那几亩荒地开垦出来后,除了让爹种庄稼外,最好还要种点草药,草药来钱快,也能卖得上价格。

娘有刺绣的本事,可以想办法做些精致的帕子,香囊,荷包拿到镇上去卖钱。

自己跟着张郎中好好儿学,争取早日出师。

张郎中用针的技艺很一般,跟那个吊死鬼完全不能比。等把病例都摸透了,自己就能另起炉灶。

一家人齐心协力,一个月赚三五两银子,日子就飞上天了。

谢玉渊想着想着,眼睛就耷拉了下来,睡着的时候,连嘴角都是笑着的……

翌日。

谢玉渊是被院里的劈柴声吵醒的,一看床上,爹和娘都不见了。

忙穿衣洗漱出去,只见地上已经堆了半人高的柴火。

孙老大擦了把汗,“醒了,早饭你娘烧好了,赶紧去吃吧。”

“娘呢?”

“在灶间缝衣服呢,陈货郎扔下的几件旧衣裳补补还能穿。”

“爹,我去张郎中家吃早饭,顺便换银子,爹今儿帮我打张床,把西屋收拾收拾。”

孙老大憨憨的笑了笑,黝黑的脸上飘过两朵红云。

谢玉渊走出院门,不放心回头交待了一句:“爹去哪儿,都把娘带着,别让娘落单。”

“放心吧,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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