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地回了许府。
这一日间发生了太多事情。
路过父亲的书房时,发现里面竟还灯火通明。
隐隐听到有人在告罪,是警备司令部部长的声音。
「老兄啊,给你赔礼了。」
「我们的计划执行的很顺利,只是没想到令爱会出现在裁缝铺,差点误伤了她,实在对不住啊。」
一时间,脑子像是要炸开来。
字字句句我听的分明,却无法思考。
或许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待警备司令部部长离开后,我推开了书房的门。
攥紧了手心,才能尽量不让声线颤抖。
「父亲,今天宋芸和沈闻相继出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父亲抬头,没有应声,沉默了片刻,让我早些回房休息。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歇斯底里地吼出声:「为什么呀父亲!到底为什么!」
「沈闻他是您看着长大的呀。」
可父亲甚至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古板而冷硬地道:「蓁蓁,他是革命党。」
「法不容情,你要记住。」
时代的潮流滚滚向前,像一道分界线,沈闻和父亲被硬生生隔在两边。
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走向自己选定的道路。
沈闻离开后,伯母一病不起,沈家的生意也受了牵连,伯父日日在外操劳。
根本没有时间悲伤。
我白日里帮忙照顾沈家伯母,操持沈公馆的琐事,晚上或是在沪市学生联合会指导学生运动事宜,或是撰写红色文章启蒙国人思想。
日子便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
不知是几天,还是十几天后。
一位当铺的掌柜找到我,交给我一封信,他留下的信。
掌柜的说,革命党人的道路无比凶险,所以每个人都提前写好了遗书。
这是他离开前嘱托交给我的。
泛黄的信纸被打开后,几行墨迹映入眼帘。
吾妻亲启。
某此一生,盼山河海晏河清。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此生所憾,未与你相守一生。
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可此生已许国,万难再许卿。
愿以吾血浇吾地,换山河如故。
革命的道路处处鲜血,蓁蓁,你这般好,我不能耽误了你。
一直没有机会说,现在终于能告诉你。
我爱你。
蓁蓁,万自郑重。
沈闻绝笔。
不知不觉间,行云流水的字迹被几滴滚烫的泪珠晕染开。
我问王掌柜,他去了哪里。
掌柜说,他去了前方的战场,具体在何处,他也不知晓。
真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他一眼。
我去复旦教书了。
接替沈闻和宋芸继续站在了讲台上。
我也成为了他们的同志。
填写入党介绍人时,笔尖久违地写下沈闻和宋芸的名字。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旁人面前提起过他们了,只是时常会哼唱那首国际歌,会轻抚那张古琴。
西安事变后,全面抗日开始了。
我教导的学生,在接受新思想的启蒙后,逐渐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成为我的同志。
这些年,我培育了一波又一波新的同志,奔赴前方未知的战场。
我慢慢读懂了沈闻和宋芸的坚持。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们是我们亲手播撒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