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的Herm大秀依然非常精彩，最后的谢幕是大游行，超模们身着华服化身激进派，手持标语和小喇叭呐喊了起来，“MAKE FASHION NO WAR”，场面轰动，引得台下的嘉宾都纷纷站起来鼓掌。
秀一结束，Herm中国公关部就收到了总部的一封邮件，大家还没来得及翻译完po到网上，在热搜上挂了这么久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向芯格突然发布了一条动态——“反战与和平”，配图是她和一个外国男人的合影，手里还赫然拎着那个显眼的“假包”。
这边，网友们刚想质问向芯格，那边Herm的账号就官宣了要和新锐设计师Herpen推出一个全新系列的消息。原来，一直以来，Herm都因为使用稀有动物皮革而遭一众环保人士的抵制，今年，总部决定和一直把奇特材料和尖端技术运用到设计中的小众前卫设计师Herpen联名合作，以“反战与和平”为主题remake一批限量的合作款。
向芯格手里拿的就是这个系列的其中一只，它并非假包，而是用Herpen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二战时候士兵的衣服为材料制成。
总部为了给这个联名系列造势，前期一直没有把这个消息公布于众，而是选择在中国大秀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官宣。
而向芯格，身为Herpen的挚友，是国内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拿到这只包的人。原本，向芯格只是想等他们官宣之后发文来支持自己的好友，但未想，郑如晦竟给她埋了个这样的坑，她也就顺手推舟配合了这场戏，草船借箭嘛，真是辛苦郑如晦帮自己打点了这么多摄影师。
一时间，舆论立马调转风向，热搜前三瞬间变成了“向芯格背的竟是反战联名真包”，“《Strom》新主编Herm秀场乌龙事件”，“双H首次联名，向芯格无辜被骂”。
一天之内上两次热搜，前后还是大反转。向芯格顿时又涨了一大波粉丝。
大秀结束后，向芯格在门口碰到了四大刊的编辑们，虽然网红区和媒体区的座位是分开的，但是出入通道就这么一个，难免会撞见。一波人正在那里叽叽喳喳商量着，反正也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就不回公司了，大伙一块找个bar drunk一杯。
向芯格知道她们不喜欢自己，但也丝毫不怯，径直走过她们，还故意把自己的包往肩头一甩，很是潇洒。
“嘚瑟啥啊，我进时尚圈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真的无语，现在就连网红都能跟我们抢饭碗了，字都不知道能不能认全......”
向芯格听到了背后的议论，但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转身去找她们理论，只是自顾自走进了旁边一家便利店。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去付钱，收银台的旁边是一个杂志货架，向芯格瞥了一眼，第一排放的是四大刊，封面全是当下最红的流量巨星，第二排是一些财经，社科类的杂志，第三排是情感杂志和八卦小报。
她的目光不断下移，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了自家杂志。向芯格蹲下，自家的杂志有厚厚一摞，都是卖不出去的，她把那些杂志全部拿了起来，然后一本一本地压在了第一排四大刊的上面。
这下，这个杂志架目之所及，全是《Storm》。
说起向芯格和《Storm》的渊源，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那会向芯格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而那会的《Storm》也没有落魄至此，90年代末的《Storm》可是一本响当当的国民时尚杂志。
向芯格有个“花蝴蝶”姑姑，姑姑爱美，爱打扮，在向芯格心中，姑姑就像动画片里的百变小樱一样，总能变出各种各样的漂亮样子，什么飞机头，高垫肩的西装，黑框墨镜......每次姑姑一出现，她都觉得姑姑比幼儿园里要上台表演节目的文艺委员还要漂亮。
而且漂亮姑姑总有数不清的约会，如果相亲对象是自己喜欢的，姑姑会单独赴会，但如果是她不喜欢的，那她每次必须带上向芯格这个大电灯泡。
在向芯格的印象中，她见过的叔叔加起来两个小手都数不完，更神奇的是，印象中那些陌生叔叔和姑姑的约会地点都在他们那个小镇最大的商场，所以每次去她都超级兴奋，无比积极，直接拉着姑姑的手就冲进去看小裙子。
在向芯格家的相册里，有一张她和姑姑的合影，相片上的她穿着一条水洗牛仔裙，而一旁的姑姑则是高通长靴配黑色镂空网纱上衣。这张照片向芯格每每看到，都忍不住慨叹，自己姑姑实在是太时髦了，要知道那可是90年代啊，姑姑已经穿上了一边肩膀露在外面的半透明上衣。
再长大一点，向芯格就开始问姑姑是怎么做到可以穿得这么好看的，她不解，同样是身为长辈的妈妈姨妈，她们就不像姑姑这么好看，整天大裤衩配花衬衫，和街上其他嬢嬢婶婶们融为一体。可姑姑不一样，她好看得像是不属于他们这个小镇。
就是在那个时候，姑姑搬出了一大摞《Storm》杂志，一页一页翻给向芯格看，告诉她，自己都是跟这上面的模特学的。
那是向芯格第一次看到《Storm》，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个藏着奇珍异宝的百宝箱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她被里面迸射出来的绚丽光芒惊得说不出话来。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比姑姑还好看的女人，她们有人穿着一袭华丽的长裙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堂中央，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有人一头大波浪，身上穿着好像是爸爸的宽大白衬衫，架着腿坐在路边的位置上，手里夹着一根烟，若有所思地看着路上的行人；有人在海边大笑，身上是布料少得可怜的比基尼，向芯格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又忍不住从指头缝里偷看，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
在那以后，向芯格知道了世界上有一本杂志叫《Storm》，里面有许多大美女和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崭新世界......也是在那以后，《Storm》的杂志向芯格期期都买，几乎把所有的零花钱都花在了这上面。
中学时候，别人的书包里都是错题集，而向芯格的本本虽然封面上写的也是“错题集”，翻开之后却都是一些拼贴画，那是她把《Storm》上面她喜欢的模特一个个剪下来，再自己拼贴出的一本“新杂志”，旁边还有她自己煞有介事撰写的“文案”。
《Storm》还影响了向芯格独特的时装搭配审美，她甚至开始经常动手改良自己的衣服。高三暑假的时候，去小镇商场的时装店兼职，老板说如果销量可观就给到她相应的提成，于是她自己重新搭配、装饰店里的衣服，卖出了几百件，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2万。
后来她成为时尚博主也是起源于《Storm》培养了她对时尚浓厚的兴趣。
她当《Storm》主编，其实已经很久很久了。
2.
杜洋正讶异自己的老板怎么会对一个网红感兴趣，没想到秦笑川后面的话更是让他跌破眼镜：“这个向芯格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好像有一个多月都没直播了。”
杜洋一惊，心想不会吧，不会自家的冷面老板每天都在背后悄悄看网红直播？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这么了解她？但如果是真的，这未免也太扯了。
他斗胆抬头看了秦笑川一眼，可秦笑川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反而还十分认真地等着他回答。
“好，好像是去了一家杂志当主编。”
“主编？”
“对。”杜洋打开手机，想从向芯格的首页找点内容给秦笑川看，却没想到，几乎就在他点开向芯格主页的同时，向芯格更新了。
“她更新了。”这是向芯格在热搜上挂了这么久之后的首次更新，杜洋还没看清她到底发了什么内容，手机就已经被自家老板拿过去了。
秦笑川随手翻了几页评论，大概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便吩咐杜洋，“杜洋，给她这条投五百万首加。”
“首加”是今日首条的一个付费推广功能，五百万首加也就意味着向芯格的这条内容除了正常的流量曝光之外，还会在短时间内获得额外的五百万次曝光，而且通过智能推送的算法，看到这条内容的人也是相关领域，对时尚感兴趣的垂直用户。
“啊？”杜洋有点懵，按照向芯格的量级，五百万首加的费用差不多要上万块，正常情况下，这笔费用是要博主自己支付的，“你说是直接给她投？”
“嗯，另外你去一下她就职的杂志社，看看有没有什么合作可能。”
这下杜洋直接惊到说不出话，熠川科技成立至今，几乎都是合作方主动找上门来，就连大名鼎鼎的四大刊也不例外。如今却要他们亲自登门求合作，这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可是老板，她去的是《Storm》诶。”
原来，早在向芯格上任之前，《Storm》前主编就带着手下的编辑来过熠川科技，表示想要入驻他们平台创立电子刊。但是秦笑川在看过他们的资料之后，判定他们杂志发行数量，栏目设计，官方账号已有粉丝数，商业价值等等指标全部不合格，所以直接拒了。
要知道，秦笑川拒绝过的事情，是绝不可能有任何回头余地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马上去。”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向芯格叫的车刚好也到了。一上车，她就利索地把白色卫衣外面的西装脱了，从包里掏出一双运动鞋，把脚上的粗跟皮靴换下，顿时，整个Look的风格又变得非常运动休闲。
换完装，紧接着她就掏出卸妆棉开始卸妆，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瞟了她好几眼，心想这小姑娘怎么在车上就洗起脸了。“专心开车师傅。”向芯格忍不住出声提醒，手上的动作也一点没停下。卸完妆，还不忘敷了张面膜。
她美滋滋地躺在后座闭眼小憩了一会，车到公司楼下的时候，面膜也刚好敷完了。向芯格揭下面膜，拍了拍自己的脸，下车前，还不忘顺手把垃圾带走。
公司同事们都以为主编今天看完秀肯定不会再回公司了，这会正在办公室里大肆喝香槟庆祝。香槟是郑如晦和广告总监签完合同回来的路上买的，为了庆祝今天她拿下这个大单子，公费“请”各位喝酒。
大伙也都很开心，毕竟上班时间“带薪喝酒”，这种好事也不是常有的。一开心，推杯换盏间，人人都可着劲儿奉承郑如晦：
“副主编你人也太好了，能力还这么强。”
实习生小妹的话音刚落，编辑糖糖就立马瞪了她一眼，心想，情商真低，什么副主编副主编的，多难听啊，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只见她立马端起酒杯，“郑姐我敬你一杯，咱们杂志社要是没有你这个顶梁柱，真是不知道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一看糖糖这么溜须拍马，其他人也不甘示弱，“郑姐一个人就扛起了我们整个广告部的KPI，我也敬郑姐一杯。”
“我也要我也要......”
大概是大家喝得真的太嗨了，都没人发现向芯格已经走进了办公室。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呢？”
向芯格突然发声，刚才还闹哄哄的气氛一下就安静了，但大家谁也没有和她打招呼，也没有立马作鸟兽散回到工位上工作，就是一个个杵在那里，继续喝酒。毕竟郑如晦没让他们动，他们谁也不敢动。
气氛一时尴尬。
“呀，主编你看秀回来啦。”郑如晦先开了口，但也没回答向芯格的问题，更没给她递杯子。
向芯格倒也不介意，非常淡定地走过去，你不给我倒酒，我自己倒呗。结果一看，没她的杯子。就在这时，她突然瞟到桌上还放着一堆啤酒，便随手拿起了一瓶，结果又发现，没开瓶器。
大家都注意到了向芯格这一系列尴尬的操作，有人甚至开始捂着嘴偷笑，想看她出丑。
谁知向芯格直接拿起桌上的不锈钢勺子，三下五除二就开了啤酒瓶盖，她拿起酒瓶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颇酷。
“到底有什么好事，工作时间就迫不及待庆祝起来了？”
“咱们的广告总监今天签下了一笔大单子，这可是我们今年唯一一个年框客户，也算是解决了我们杂志社的燃眉之急。”郑如晦可不想在向芯格面前邀功，便把功劳都推到了广告总监的身上，也算送她一个顺水人情。
当然，在场除了向芯格之外，其他人都知道是她拿下的这个客户。这就够了。
另外，这句话里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杂志社的财务状况十分吃紧，大家的各种报销都迟迟下不来，连拍摄所必要的花费都快挤不出来了。这些，向芯格也都知情。但你身为主编，并没有能力帮大家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广告总监好不容易帮你解决了，就算在上班时间带大家喝杯香槟，也没什么好苛责的吧？
向芯格明白她话里有话，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能签下年框客户，她也很开心，“辛苦李总监了。”又朝李妍比了一个干杯的手势，“是拿下了哪个客户啊？麻烦把他们的商务策划案给我看看。”
“是WPT。”广告总监略带骄傲地说道，把一沓资料递给了向芯格。
WPT，行业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数一数二的大品牌。
向芯格也很开心，没想到她最头疼的财务问题，竟这么快就解决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你们先喝着，我进去看看策划案。”向芯格拿着资料进了自己办公室，她准备先好好筹划下这些广告接下来要怎么植入到杂志的内容中。
“WPT旗下首个内衣品牌内里，追求设计感与性感并存，以‘打造女性大衣下的性感身躯’为出发点，将时尚元素融入到女性贴身衣物上，重新定义‘性感尤物’这个词语......”
“内里选用的模特必须是美艳而不可方物的，长发凌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完美的性爱，脸庞绯红，双唇微启，仿佛时刻等待着男人的亲吻......”
向芯格粗粗略读了几页，便感到了几分不适，文案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媚男的气息，仿佛穿上内衣的女人就只是男人亵玩的物体，她继续往下看。
“穿上内里的女性不仅在床上很有魅力，在职场也能轻松‘躺赢’，简直就是女性的职场救生衣......”看到这里，向芯格的脑子轰得一下就炸了。
她走出办公室，把那沓资料递给李妍，强忍着怒气，“李总监，这份策划案的内容你确定都看过了吗？”
李妍还在和同事调笑，漫不经心地回答，“看了啊，怎么了？”
向芯格忍不住提高了音调，“如果你确定看过这份资料，那么我就要怀疑你的专业性了。”
这话说得不轻，李妍的脸色微微一变，众人的嬉笑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安静。
“穿上内衣就能在职场躺赢，”还没等李妍回话，向芯格就兀自拿起资料读了起来，“这话明显就在内涵女性在职场中靠身体上位，如果我们真的把这些发出去，恐怕会招来一片恶评。”
“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啊，为什么要这样过度解读。”李妍嘴硬。
“同为女性，我不信你听不出有任何问题。”向芯格非常严肃地看着李妍，语气中满是不容置喙的意味，“不管你是性别意识差，还是不想担这个责任，但身为从业这么多年的广告总监，理应为杂志上的每个广告把关。趁现在还没发出，解除合作还来得及。”
在场的几乎都是女性，大家都听出了这个广告确实有很大问题，而且他们杂志的主要读者也是女性，如果真的把“躺赢”这两个字赫然写在杂志上，免不了要激起一阵风波。如今《Storm》的生存状况已经岌岌可危，要是再出什么舆论问题，恐怕是真顶不住。
一旁的郑如晦一听要解约，立马出来阻拦，“哎呀哎呀，大家先别急，这个客户是我们的年框大客户，直接毁约真的不太好，况且现在合同都签了，我们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郑如晦这时插话也是怕李妍把锅甩到她身上。
“如果真要合作，就必须把文案改了。“向芯格已经做出了让步。
“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同意改文案的，而且我们只是乙方，哪有乙方要求改甲方文案的。”李妍心有不悦，但说的却也是事实。
“那这件事，除了终止合作就没有别的商量余地了。”向芯格直接就把手里的资料撕了。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李妍，这人平常脾气就比较冲，只是身为郑如晦的心腹，平常都有郑如晦在身边指点，才把脾气敛着没发出来，“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啊，我们辛辛苦苦谈下来的合作，你说不做就不做了，说我不懂行，不懂行的人是你吧，你一个网红知道怎么做杂志吗？”
这番话实在难听，一旁的其他同事都把头埋成了鸵鸟，完全不敢出声，生怕波及自己。
“我不懂行我也是这本杂志现在的主编，是你的顶头上司，从今以后，不管什么合同什么合作，全部都要从我这里过。”向芯格丝毫不让步。
“都别吵了，”郑如晦心里也气啊，自己在裴敬面前忍气吞声拿下的合作，就这么黄了，但她更清楚，这件事肯定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此时明着和向芯格对着干，没好处，只能继续假意当着和事佬，“不合作就不合作，只是辛苦大家了，下半年所有的年终奖估计都要赔给客户了。身为副主编，理当身先士卒，我先表态，我同意。”
一听到要拿自己的年终奖去填违约金的坑，大伙都面露不悦，只是当着向芯格不好发作，只能心里暗自咒骂，一个个都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不知道的是，按照《Storm》现在的营收状况，年终奖本来就悬。郑如晦这么说，只是为了挑拨大家和新主编之间的关系。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
而此时，百米开外，过来聊合作的杜洋刚好到了《Storm》，一不小心，隔着玻璃门目睹了他们吵架撕开纸的全过程，这架势，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门进是不进，只好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小视频传给秦笑川，“老板，你确定还要和他们合作吗？这都乱成啥样了，估计马上就得倒闭。”
3.
下午秦笑川派杜洋亲自去了一趟《Storm》，没想到对方一听熠川科技要和他们合作，立马就很积极地约了商务晚餐。按常理，秦笑川是不会在公司以外，工作时间之余和任何合作方会面的，但这次，他居然也答应了，这下，杜洋可真是见了鬼，心里认定自家老板是对这个女网红有意思，才为他破了这么多次例。
杜洋帮秦笑川约了一家在淮海中路上的西餐厅，环境幽僻，情调高雅，非常适合约会，更重要的是，他研究了这家餐厅的晚餐set,基本符合蛋白质：碳水：纤维 2：1：1的标准，总热量也卡在秦笑川今日剩余的热量缺口内。
定完餐厅，杜洋把消息发给了秦笑川，内心暗自得意，有了自己的助攻，自家老板这棵千年铁树这回肯定能开花。想到这里，他一拍脑袋，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今天请打扮得俊气一点。”
收到消息的秦笑川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心里还暗自思忖着，难道在公司之外的场所聊事，还有专门的dress code么？他一脸疑惑，踱步到墙边，拉开了一个隐蔽的移门，是一个内置的衣柜，里面放了一些衣服，方便他在中午健身之后换。
秦笑川的手在一排素色的运动装中停留了片刻，便随便捞起一件，直接换上。但在衣架的末尾，竟然有一件漫威的紧身超人服，此时因为颜色过分鲜艳而显得格外显眼。
杜洋定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秦笑川到的时候，发现座位上已经有人了，可那人并不是向芯格。
远远地，郑如晦就看到服务员领着秦笑川走了过来，便立马起身招呼，“秦总，这里。”脸上堆满媚笑。
“怎么是你，你们主编呢？”秦笑川插着口袋，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主编今天有事，和我聊也是一样的。”郑如晦有点尴尬地解释道，“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聊。”假装好脾气地招呼服务员给他倒酒。
秦笑川脸上的表情挂满了明显的失望，他默默坐下，喝了口水。
郑如晦心有不悦，心想，看到是我也不至于这个表情吧，但嘴上还是套着近乎，“两年前，我就和上任主编一起来熠川拜访过了，我们见过的呀，当时我们还聊了很久呢，没想到，熠川这两年发展这么迅速，秦总年纪轻轻，真是了不起。”
郑如晦边说边两指夹着高脚杯，轻轻晃动，两只眼睛还勾勾地盯着秦笑川。对待男客户，她可是有自己的一套，再理智的男客户说白了也是男人，都会被她的美色和睿智所吸引。更何况眼前的男人，俊气又多金，她这番表演里面多少也有点真情实意。
“哦，是么?完全没印象了。”秦笑川又喝了口水，完全不碰手边的酒杯，“如果想合作的话，还是让你们主编来找我吧。”丝毫不给一点面子。
这下郑如晦真的被气到了，怎么一口一个主编，难不成是看上了向芯格？也不应该啊，要说长相，向芯格并不好看，皮肤黑黑的，一身腱子肉，五官也挑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都说男人喜欢网红脸，但向芯格也没长网红脸。非要说出她身上哪里比自己强，大概就只有年轻了。
“是这样呢，”郑如晦耐着性子，“向主编她本职工作是个网红，对杂志这块其实很不了解，当时总部任命她，是想给我们杂志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但现在看来，还得专业人干专业事。”
“主编自己跟您谈是可以，但咱们主编她确实不太管事儿，现在杂志社里里外外都是我在打点，主编她啊就喜欢去看看秀拍拍照啥的。”
这话既踩了向芯格是一个只懂玩乐的草包网红，又暗暗透露出杂志社现在掌权的人其实是自己，还稍稍驳了秦笑川的前面的话：不是我不让向芯格来，是人家自己不要见你。
“我看不是吧，”秦笑川突然就拿起手机，在郑如晦面前晃了一下，“下午她不是还在公司训斥你们么。”
这下，郑如晦脸都绿了。
秦笑川也没有再和她多说话，只是吩咐服务员把菜一次都上齐了，然后埋着头认认真真地开始摄取他的晚间热量。
这一顿饭吃得郑如晦一肚子气，自己从来就没有碰到过这么尴尬的场面，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等秦笑川吃完。
“我吃完先走了，单已经买过了，你慢慢吃，记得回去和你们主编约个时间。”
“好，谢谢秦总的晚餐。”郑如晦挤出一丝微笑，实际杀人的心都有了。
带着满身委屈回到家，郑如晦只想在她草包老公那里撒撒气，“饿死了，快给我下碗面。”她边在玄关处换鞋边大声喊道，刚才那顿饭她只扒拉了两口，根本没吃饱。
谁知刚走到客厅，才发现自己的婆婆正黑着脸坐在沙发上。
“妈，你怎么来了？”语气瞬间软化。
“我怎么不能来。”婆婆的脸更黑了。
今天是一周一次的家庭聚餐，但她因为要去见秦笑川便和老公说自己今天要加班。原以为，公公婆婆吃饭完肯定早就回去休息了，没想到，这么晚了婆婆竟然还在。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郑如晦赶紧过去给婆婆倒了杯水。
郑如晦的婆婆比她还要强势，年轻时候走南闯北，自己创业开了好几家影视公司，在圈内有很多明星和商业资源。自己当初嫁给废柴老公，也是看上了婆婆的背景。却没想，结婚之后，婆婆竟成了处处掣肘她的人。
“今天加班加到我头都晕了，完全忘了您要来家里吃饭。”郑如晦好言好语，完全没了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架势，“是我不对。”
“加班加班加班，我看你整天穿成这样在外面混个什么劲！早知道当初就不帮你弄进杂志社了，每天忙来忙去，现在还不是混得这么差？”
这话说得郑如晦连头都不敢抬，在心里暗自咒骂，那个混蛋只知道躲在厨房也不知道出来帮她说句话。
婆婆的气还没消，继续训斥道，“我当年开好几家公司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忙，你倒好，回来还像个大爷一样使唤子栋，这样下去，你们夫妻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郑如晦知道婆婆是气自己使唤自家儿子，便解释道，“我跟他撒娇呢，您也知道的，我平常控制饮食，怎么会在大晚上吃面。”
谁知此话一出，婆婆直接翻脸，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砸，“你不会告诉我你又要减肥吧，整天减减减，减得人都废了，到现在都生不出一个小孩来，我们韩家娶你是来供着的么？”
郑如晦心里直呼完蛋，自己竟不小心捅了婆婆最大的命门——孩子。这下她完全不敢说话了，自己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这也是婆婆对她越来越差的最主要原因。
“来，把这喝了。”沉默良久之后，婆婆终于再次发话，这次直接递了一个保温杯给郑如晦。
“这？”
“赶紧喝了，这是我去一个老中医那里求的偏方，你和子栋年纪都不小了，再不赶紧加把劲，你是想让我们两老断后吗？”
郑如晦怎么敢顶嘴，她不敢让婆婆知道，当初刚进杂志社的时候，她其实怀过一次孕，但当时怕影响自己刚刚起步的事业，便瞒着公婆把孩子给打了。后来便怎么都怀不上孕。
郑如晦闭上眼，闷着头咕咚咕咚就把一大瓶药给喝了。空落落的胃里，只有浓黑苦涩的中药，这种难受的滋味，只有她一个人懂。
4.
今夜注定无眠的人除了郑如晦，还有一个，那就是向芯格。
和WTP取消合作的违约金高达七位数，再加上之前因为经营不善所留下的财务亏空，向芯格粗粗盘算了一下，大概只有去抢个银行才能拯救《Storm》了。
她坐在办公室一筹莫展，翻看着历年的财务报表，几张纸来来回回都快被翻破了，但依然毫无头绪。突然间，向芯格瞟到“支出栏”有一个“仓库费”，还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她觉得奇怪，便打电话给财务老师，问这么一个仓库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库存啊。”财务老师都已经睡了，被向芯格一个电话打醒。
“库存？你是说没有卖出的杂志？但是为什么要用一个这么大的仓库？”
“因为放不下啊。”电话那头打着呵欠说道，“主编你刚来，大概不知道我们有多少旧杂志。”
“有多少？”
“起码几万本吧，可能还要多，不用这么大的仓库怎么放得下。”
“既然是没卖出的杂志为什么还要另外花钱付租金让他门在仓库存着？”向芯格不理解，总觉得这笔钱花得很多余。
“不然扔了吗？那多丢人啊，而且这样的话，别人就都知道咱们杂志卖不出去了。”
这么一说，向芯格立马就懂了，宁愿花钱压着库存也不解决掉，是为了市场考虑，就跟资本家宁愿往河里倒牛奶也不把牛奶送给穷人是一样的道理。
“那个仓库在哪里？钥匙在公司吗？”
从财务老师那里得知仓库的地址后，向芯格拿起钥匙连夜就赶了过去。
虽说她心里是有准备的，但当亲眼看到眼前堆成山的旧杂志，还是吓了一跳。小时候，她常常梦想，有一个大房子，里面堆满了《Storm》杂志，现在梦想终于实现了，但却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向芯格粗粗翻了一下库存，发现这些杂志还真是什么年份的都有。纸张、印刷、市场、渠道、人工各个环节的成本计算下来，一本时尚杂志的成本价是80到100块，目前积压了五万件，也就是现在杂志库存至少有400万的亏空。要是这些陈年旧物能按原价卖掉，倒也是一笔不少的钱，但又有谁会去花原价买一本旧杂志呢？
向芯格也不管仓库满是尘土，直接就抱着一堆旧杂志往地上一摊，自己席地坐在了旁边，然后开始苦思冥想，眼前这些三毛一斤的废纸，到底还有什么价值？
直播把这些旧杂志卖出去？利用自己的粉丝和人气，总能卖出一些，再不济，每本上面都签上名，肯定会有粉丝愿意买单。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向芯格给扼杀了，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咒骂自己怎么能想出这种割粉丝韭菜的办法！
每本杂志都对应了专门的年份和月份，向芯格突然想到网上有卖“生日报”的，就是把陈年旧报纸卖给那些当天出生的人，作为很有意义的生日礼物。但是这个方法也行不通，杂志再旧，也只经过了几年的时间跨度，难道要把这些东西卖给幼儿园小朋友吗？
如果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把杂志上的模特剪下来，二次制作成拼贴画呢？不行不行，向芯格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么做工程量太大，而且，拼贴画这种东西，唬唬小孩可以，成年人谁会花钱当冤大头啊，再怎么野性消费也不至于买这种东西。
......
向芯格坐在地上想了快两个小时，转眼到了十二点，依旧一无所获。大半夜的，整个仓库只有她一个人，还是怪瘆人的，她站起来，拍拍屁股，彻底放弃，赶紧叫了个车先回家休息。
这一天，可真够累的。
向芯格刚跳上车，随手点了一下朋友圈，刚好看到有一个之前的认识的模特去了Vouging Ball的活动，定位44K，还配了一张图：红色的灯光下，群魔乱舞。
向芯格在心里默默慨叹，诶，真是羡慕，晚上十二点，自己已经累得要晕过去了，人家这才刚开始嗨。
就在她准备退出朋友圈的时候，突然发觉图片中有个人影怎么这么熟悉，再次点开，放大再放大，竟然真是蒋达。
“师傅，我改个地址。”
车子立马调转，载着向芯格往44K的方向开去。